夏老太就像一個年邁的灰色女狐，在幽然的房子里施展著她認(rèn)為必定要起作用的術(shù)法。

    很遺憾，夏老太的法兒只是她自己的一個宣泄。她要是知道馬小樂一夜安眠待天明，估計是會自己先心絞痛起來。

    馬小樂夜里睡得可真是踏實，美夢做盡，面前一會兒是成堆成堆的籃子，一會兒又變成了黃燦燦的金子。可以理解，在得到古芳的許諾和見到肖瀟之后，他的心是徹底寬了下來，柳編廠的籃子不愁賣，他就滿心歡喜。

    一清早醒來，馬小樂喝了口水趕緊出去了，得趕早去集市上覓輛大貨車，去的晚了不一定能攬到輛好車，眼下各村都學(xué)小南莊村搞了不少蔬菜大棚，聯(lián)系的貨車的人太多。

    太陽還沒出來，有些霧氣，清冷冷。

    馬小樂縮著膀子，叼了支煙出了政府大院，往西幾十米就是街市中心，再往南兩百多米才能到貨車集中的地方。

    沿街的攤位早已擺開了，就等十里八村的村民們上市來。感覺肚子饑餓，馬小樂鉆進(jìn)小吃鋪，要了碗稀飯、兩根油條、一張烤排，小吃鋪老板認(rèn)識馬小樂，還特意給他加了一小碟腌蘿卜條咸菜。

    “老板，咋回事咧，都是來吃飯的，待遇還不一樣吶！”一個悶頭喝著稀飯的莊稼漢子躲躲閃閃地說了一句。

    馬小樂聽了很不自在，這話是說給老板聽的，不過矛頭對準(zhǔn)他了，吃飯的人不少呢，起哄的總是多見，要是一起嚷起來那可是見灰頭灰腦的事。

    “喝你的稀飯吧！”老板一個大嗓門嚷嚷起來，“人和人能一樣么，還有人早上和rou湯呢！”

    老板這一吆喝，說話的莊稼漢子也不說了，“呼啦呼啦”地大口喝著碗里的飯湯，喝到最后一口才抬起頭來，“不就說說么，用得著跟我較真！”

    “就你還說啥啊，每次我都多給你添半勺的，還說呢。”老板耿直，還不依不饒，說得莊稼漢子有點急，抬起頭來要辯個是非。

    莊稼漢子抬頭那功夫，馬小樂看清了，還是熟人吶！

    “哎哎！”馬小樂對莊稼漢子打著招呼，可叫不出名字來。那莊稼漢子看著馬小樂，皺著眉頭愣是不知道咋回事。

    馬小樂知道，這莊稼漢子是開手扶拖拉機(jī)的，曾搭過他的拖拉機(jī)來鄉(xiāng)里的，路上他還講了傻子媳婦和鞋匠的故事呢，是山口子村的?！斑@位大哥，你是山口子村的吧？”馬小樂樂呵呵地問道。

    “是，是啊?！鼻f稼漢子一愣神，“你是哪個？”

    “嘿嘿?！瘪R小樂一笑，“等下喝飽了稀飯出去說，咱倆也算是老相識了?！?/br>
    “老相識？”莊稼漢子糊涂死了，張開大嘴“呼啦”一聲把小半碗稀飯喝了，“行了，我吃完了。”

    馬小樂將腌蘿卜條劃進(jìn)碗里，攪拌了一下，幾口喝下去，和莊稼漢子走了出去，“老哥真?zhèn)€不認(rèn)識我了？”馬小樂笑嘻嘻地掏出了煙，遞過去一根。

    “不認(rèn)識了。”

    “那地主的傻兒子讓鞋匠把媳婦的下面縫縫的故事也不記得了？”馬小樂掏出火柴點了煙，使勁甩滅了，輕輕地把火柴梗丟在腳下，抬腳踏上去，滅了火星子。

    莊稼漢子撓了撓頭，瞇眼盯了馬小樂一會，“哦哦哦！”抬手比劃著，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搭過我拖拉機(jī)的！給我抽大前門的！”

    “對嘍！”馬小樂嘿嘿一笑，“老哥好記性！”

    “記性再好也不如你啊，是你先把我記起來的?！?/br>
    “唉對了，老哥怎么稱呼啊?！?/br>
    “鄒大柱！”

    “喲，鄒老哥還真是，啥名字不好叫，叫啥大柱啊?！瘪R小樂哈哈地笑著，“要是那些娘們兒一聽見，那還不都要扒下你褲子看看吶，大柱大柱，到底是多大的柱子！”

    “嘿嘿。”鄒大柱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小老弟，你這嘴巴可真是，還是那么能說！現(xiàn)在擱哪兒混了？某樣一變，都認(rèn)不出來了！”

    “隨便混混，在鄉(xiāng)政府做秘書?！瘪R小樂很是隨意地一說，不過表情卻極為自豪。

    鄒大柱一聽，慌忙一個嚴(yán)肅，“喲，兄弟，你能耐??！”忙即從口袋里掏出煙來，低頭一看不對，又裝了回去，把手伸進(jìn)懷里，從內(nèi)口袋里掏出另一盒煙來，“抽好的抽好的！”掏一根很恭敬地呈到馬小樂面前。

    馬小樂接了煙，“老哥你也備著兩盒煙吶！”

    “那是那是?！编u大柱笑道，“見啥人分啥煙！”

    “老哥你夠精明的。”馬小樂點著頭，“還開拖拉機(jī)？”

    “不開了?！编u大柱搖著頭，“那玩意兒，不擋風(fēng)不遮雨的，現(xiàn)在我開大汽車了！”

    “哦？！”馬小樂趕緊問道，“多大的車??？”

    “在集市南頭呢！”鄒大柱指了指南面，“就我那車，在沙墩鄉(xiāng)集市上，不是數(shù)一也是數(shù)二的！”

    “那好！”馬小樂干脆地說道，“我給你介紹個活，包你有得賺！”

    “啥活？”

    “去市里送趟貨！”

    “那感情是好，一趟下來能掙個百兒八十的了！”鄒大柱興奮的直搓手。

    “那行，等會就把車開了去裝貨，爭取下午就出發(fā)，明個趕早回來?！瘪R小樂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讓鄒大柱對他很是敬佩。

    “老弟，年輕有為??！”鄒大柱笑呵呵說道，“拿不準(zhǔn)過兩年你就成咱鄉(xiāng)的大領(lǐng)導(dǎo)了呢！”

    “瞧你老哥說的，那事咱可不想，能把秘書做好就不錯了?！瘪R小樂丟了煙屁股，“你去把車開來，跟我一起走！”

    【172】 沖擊錘

    鄒大柱屁顛屁顛地一路小跑，不一會就開著輛半新的解放大貨車，“嘎”一聲停在馬小樂面前，“老弟，上來做！”

    馬小樂爬了上去，駕駛室很寬敞，但有點臟，“老哥還可以嘛，我記得上次坐你的拖拉機(jī)你說過，啥時換個帶蓋的，還果真換上了呢！”

    “嘿嘿?！编u大柱摸著后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二手貨，從親戚那里轉(zhuǎn)來的，便宜著呢。”

    “啥便宜不便宜的，不都是汽車嘛，拉起貨來還不是都一樣！”馬小樂一指前方，“到鄉(xiāng)柳編廠去。”

    鄒大柱毫不遲疑，一腳油門，車子便“呼呼”走了。

    廠子里的工人一見車來了，個個歡呼，他們知道籃子一賣錢就來了，裝起貨來特別賣力，到中午時分就裝好了車，還用篷布遮了。

    午飯是在食堂吃的，馬小樂帶鄒大柱一起過去。馮義善聽說此事，也特地趕過來，讓食堂多加了兩個菜。

    這鄒大柱不是客氣的人，逮著好菜稀里嘩啦一頓收拾，一個人就吃了個差不多。

    “多吃點多吃點，一路上要小心開車呢?！瘪R小樂怕不吉利，沒說不小心翻了車可就麻煩了。

    柳淑英一旁見馬小樂沒怎么吃，到廚房端了半碗rou丸過來。沒想到鄒大柱一看柳淑英眼都直了，柳淑英看不慣鄒大柱的眼神，放下碗沒說話就走了。

    “老弟，你瞧這娘們，哎呦，把她逮在床上一頓日吧，估計是要美死過去了！”鄒大柱顯然已不把馬小樂當(dāng)外人了。

    可馬小樂一聽這話心里頭憋屈啊，頓生不快，“老哥你瞎說啥，她可是我表姐，你整這話不是讓我難受么！”

    鄒大柱一看馬小樂臉色不好看，忙低了頭扒飯，不再出聲。

    吃過午飯，也沒歇息，馬小樂就跟著鄒大柱的車走了，往市里進(jìn)發(fā)。出發(fā)之前馬小樂還給肖瀟打了個電話，說今個就送貨，估計得晚上到。肖瀟一聽很是興奮，說來得正是時候，剛好半夜要出一批貨，晚上她會到市區(qū)入口的地方等他們，親自安排接待，保證他第一批貨順順利利地出手。馬小樂知道肖瀟的心思，也沒多說。

    一路上，鄒大柱還是老樣子，盡講些黃色小故事，雖然也精彩，但馬小樂卻提不起多大興趣，他還在為鄒大柱說了那話耿耿于懷呢。他覺得鄒大柱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對柳淑英說那話。

    鄒大柱絲毫沒注意到馬小樂的神態(tài)，毫不收斂，甚至又拿柳淑英開起了玩笑，問馬小樂喜不喜歡她。馬小樂聽得牙根直癢癢，想把他摜到車輪下面碾死他。不過想想這次是用他的車子，要是鬧個不快啥的，瞧這鄒大柱也不是個吃虧的貨，沒準(zhǔn)要弄點小別扭啥的，那可是要耽誤晚上把貨送到的。所以，馬小樂不太理睬鄒大柱，由著他自己發(fā)揮，等貨一出了手，再尋個機(jī)會好好修理修理。

    望見通港市區(qū)高聳的大樓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了。馬小樂覺得也不慢，一路上鄒大柱可是加足了油門的，可貨車就是慢，要是坐老王的桑塔納，估計頂多七點鐘就能到。

    在市區(qū)入口，肖瀟開著小車早已等久了。

    鄒大柱一停住車，馬小樂就蹦下來。肖瀟歡快地迎上去，很禮節(jié)性地伸手了手，這一次，她沒了傲氣。

    兩手一握，肖瀟又開始像上次在銀龍國際酒店門口分別時一樣，搓捏著馬小樂的手背。馬小樂心知肚明，但裝糊涂，說時間還趕得上你們公司出貨吧。肖瀟歪頭一笑，說能不能趕得上難說，可能趕得上，也可能趕不上。

    馬小樂從肖瀟的眼神里看出點事來，笑吟吟地說，“肖總，能不能趕得上還不就你一句話么！”

    肖瀟呵呵地笑了，“開玩笑呢，肯定能趕得上啊。”說完拉開車門，示意馬小樂進(jìn)去，“坐我的車吧，讓你的貨車跟上?！?/br>
    馬小樂歪嘴一笑，走到貨車旁告訴鄒大柱別跟丟了。

    車子來到肖瀟的通達(dá)外貿(mào)有限公司的倉庫前，這里正有七八輛貨車正在裝車。肖瀟下了車子對一個領(lǐng)隊模樣的人安排了一下，鄒大柱的貨車就列入了車隊。

    “馬廠長，你這車貨是多少？”肖瀟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這個?！瘪R小樂一下還懵了，上午只知道裝車，就沒累個數(shù)，心想到了這里卸貨那還不得再數(shù)一數(shù)嘛，而且多少還有些不合格的，也還得減掉。

    “這啥啊，報不出個數(shù)來？”肖瀟笑了，“你這廠長干的可真是。”

    “我不是覺著到這里你們還數(shù)一次么，到時一起看看不就得了?！瘪R小樂呵呵地笑了，“而且還得除掉那些不合格的呢?！?/br>
    “還再數(shù)，就你這一車貨數(shù)完了估計就真趕不上了?！毙t兩臂一抱，笑瞇瞇地看著馬小樂，“等車隊到了碼頭卸貨時再數(shù)吧，不過多少可就由我們這邊的說了算了?！?/br>
    “肖總你真是拿我開心，你既然肯幫我收購這么大一個忙了，難道還會搞那點手腳不成？”馬小樂看了看倉庫四周，一副羨慕不已的樣子，“肖總真是有氣魄，一個女人，這么年輕，搞起這么大一份事來！”

    肖瀟被馬小樂小夸了一下，飄飄然起來，“這算什么事啊，等兩年再搞大點才能像點樣?！?/br>
    聊了一會，肖瀟轉(zhuǎn)到目標(biāo)主題上來了，勾勾地看著馬小樂，“馬廠長，這一路上趕過來可夠累夠餓的，走吧，我請你去吃點東西?！?/br>
    “我還有司機(jī)呢。”馬小樂扭頭看看鄒大柱的貨車。

    “等會裝完車有加班餐，他跟著吃就成?！毙t說著，就伸手拉馬小樂的手往車?yán)镱^推。

    馬小樂想想也成，鄒大柱有口飯吃就行，也不多照顧了，誰讓他敢對柳淑英說癮話呢。

    肖瀟邊開車邊說笑，將氣氛搞得很輕熟，馬小樂也不覺著拘謹(jǐn)，亦然口若懸河講了起來。講到興致處，肖瀟問馬小樂和古芳是怎么認(rèn)識的。馬小樂腦子里轉(zhuǎn)悠了一圈，覺著還不能說，因為上次吃飯是他看古芳對肖瀟還不是透底的那種關(guān)系，也許是古芳太用心計了。不過他能感覺的出，肖瀟對古芳是有啥說啥的。

    “朋友就是朋友了，怎么認(rèn)識的重要么？”馬小樂呵呵一笑，“肖總，你說我和你是不是朋友？”

    “你說呢？”

    “我說是?！?/br>
    “那就是！”

    “是就對了，至于咱倆是怎么認(rèn)識的，就沒必要說個一清二楚了，無非就是朋友之間相互介紹認(rèn)識的，沒啥講頭?！瘪R小樂說完就轉(zhuǎn)了話題，“肖總，咱吃點啥呢，我請客吧，要不我可過意不去?！?/br>
    “你請客可以，不過不是今天，改天讓你好好請?！毙t的話題不轉(zhuǎn)移，又拐了回去，“馬廠長，我看你和芳姐的關(guān)系不一般呢，你就別不好意思了，不過我可告訴你，做事得小心點，芳姐可是有男人的，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br>
    “肖總你說哪兒去了，哪門子事呢?！瘪R小樂不吃肖瀟的詐唬。

    “真的呀?！毙t說罷喜上心頭，心想這下要趕在古芳之前享用大餐了。肖瀟的表情讓馬小樂有些感嘆，看來這肖瀟還真是夠魄力，明明知道他古芳的人，卻還敢偷嘴嘗腥，不過這不關(guān)他的事，能裝糊涂就裝糊涂，反正都是逢場作戲，就看會不會演了。想到逢場作戲，馬小樂自然就想到了袁向軍，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覺著袁向軍就是他最好的老師。

    車子在“彼岸”咖啡門前停下，肖瀟像揀到了元寶一樣把馬小樂匆匆?guī)нM(jìn)了貴賓包間。

    點的是西餐。

    馬小樂看著面前的刀叉無所適從，他不想暗中學(xué)肖瀟的樣子裝自己不是門外漢?！靶た?，這玩意兒咋用？”馬小樂拿著刀叉敲得“當(dāng)當(dāng)”脆響。

    “怎么用都行，你覺著哪樣得勁就哪樣來?！毙t看著馬小樂，嫵媚地嘻笑，她可不是選啥紳士，她看中的就是馬小樂的巨大粗野，渴望被他超級沖擊錘夯打震成碎片片！

    馬小樂也不含糊，丟了刀子，用叉子插起整塊牛排大嚼起來，他也著實是餓了。

    “多吃點，多吃點有勁！”肖瀟把自己的牛排又割了一大半放到馬小樂的盤里。馬小樂點點頭算是感謝，悶頭大吃。

    吃是吃完了，又喝了會飲料，肖瀟開始想美事。

    事情得有個由頭，肖瀟問馬小樂和古芳到底干過啥。馬小樂說剛才不是講了么，確實沒干過啥。

    肖瀟嘿嘿一笑，“我可不信，至少有件事她肯定是做了！”

    “啥事？”

    “啥事還要我說么！”肖瀟甩了下柔發(fā)，迷離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