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傲慢地瞥了方楚楚一眼：“不賣，我不缺這點(diǎn)錢，我今天就是要打死他。”

    方楚楚眨了眨眼睛，她的容貌十分出色，兼之年紀(jì)幼小，那樣眼巴巴地看著人的時(shí)候，和她腳邊那只小羊羔子簡直一模一樣：“你真的不賣？”

    霍安心中一動，但仍然道：“不賣！”

    話音剛落，尖銳的風(fēng)聲撲面而來，一只羽箭擦著他臉頰飛過去，而后“奪”地一下入木之聲。

    霍安愣愣地看著三四根頭發(fā)絲在他眼前晃晃悠悠地飄落下去，再愣愣地回頭，看見那只箭射入了身后的木柱上，箭頭已經(jīng)完全沒入，尾羽猶在顫動，然后，他才感覺到了臉頰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霍安勃然大怒：“臭丫頭，你找死……”

    “嗖”地一聲，又是一只羽箭射來，這回是擦著霍安的脖子過去，掉下的頭發(fā)不止三四根，而是一小綹。

    方楚楚挽著弓，箭在弦上，指向霍安，她的神情已經(jīng)變得冰冷：“你真的不賣？”

    小羊羔還在她的腳邊蹭著打轉(zhuǎn)轉(zhuǎn)，玄鐵的箭頭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這景象分外怪異。

    霍安怒從心頭起：“來人啊……”

    一只箭從他的頭頂飛過，發(fā)冠啪嗒四碎，從頭上掉了下來，成功地把他的話打斷了。

    方楚楚的掌心扣著三只箭，慢慢地搭到弓弦上，她微微地笑了一下，露出了整潔的小牙齒，白森森的：“下一箭，我會射穿你的喉嚨，信不信？”

    不得不相信，霍安氣得頭上都要冒煙了。

    伙計(jì)們本來想要上前護(hù)住東家，但那姑娘的箭太快了，指不定什么時(shí)候飛過來，大家都有些猶豫，就僵在那里不動了。

    “不、不、不、等下、等下?！崩夏嘀?，從人群中跑出來，他其實(shí)就想看個(gè)熱鬧而已，沒想到這下熱鬧大發(fā)了，只好硬著頭皮出來勸架了。

    一起在市集里做買賣的，霍安自然認(rèn)識老莫，但很瞧不起他，見他出來，也只是拿鼻子對著他。

    老莫暗罵了一聲，還是腆著臉湊上去，和霍安低聲說了幾句。

    霍安的面上驚疑不定，看了方楚楚一眼。

    原來她是方戰(zhàn)的女兒。

    方戰(zhàn)雖然只是個(gè)官階低下的校尉，但他作戰(zhàn)勇猛、用兵如神，這十年來牢牢地守衛(wèi)著青州府，未使胡馬踏入一步，當(dāng)?shù)氐陌傩斩贾浪淌粪嵈笕藢λ彩中刨嚒?/br>
    方戰(zhàn)素有神箭手之稱，一弓一箭，重可穿云破石，輕可摘花折柳，這在當(dāng)?shù)剀娒裰幸彩窍碛惺⒚模磥磉@個(gè)小姑娘是家學(xué)淵博了。

    霍安想起鄭大人和方戰(zhàn)的交情，看了看方楚楚，勉強(qiáng)忍住了一口氣，粗聲粗氣地道：“好，賣給你，三兩銀子，錢拿來，人拿去?！?/br>
    “啊？”方楚楚放下了弓箭，瞪大了她水汪汪的眼睛，“那個(gè)人都快死了，哪里值三兩銀子？你坑我?！?/br>
    霍安快被氣死了：“那你出多少？”

    他警惕地盯著方楚楚：“你不會想一毛不拔吧？各位父老鄉(xiāng)親看著啊，不是我不賣，是你拿不出錢來，莫非你要做強(qiáng)盜，打劫我的貨？我告訴你，哪怕你是方校尉的女兒也不成的，做生意，一眼歸一眼，沒錢就別說話。”

    方楚楚十分舍不得，咬著嘴唇想了半天，忍痛道：“我只有三百三十文，全部給你，再多沒有了?！?/br>
    “三百三十文！”霍安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你打發(fā)要飯的嗎？”

    方楚楚這下生氣了，引箭指向霍安，怒道：“對，三百三十文，就這么些，再多一個(gè)子兒都沒有了，你就說一句，賣不賣？”

    她眉目如畫，然而弓箭在手，整個(gè)人就如同那搭在弦上的利箭一般，氣勢迫人。

    霍安牙槽咬得生疼，半天忍氣道：“好，就三百三十文，拿來吧?！?/br>
    “呃……”方楚楚這才想起來，錢已經(jīng)花出去了，她一下子卡殼了。

    她眼巴巴地看了看老莫。

    老莫哧溜一下，馬上掉頭跑走了。

    方楚楚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邊，那只小羊仰起頭，咩咩地叫了一聲，和她大眼對小眼。

    她堆起了一臉甜美的笑容，對著霍安道：“那個(gè)，錢也沒了，這只羊給你吧，你看，它看過去很好吃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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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千軍萬馬之中拼死搏殺，無數(shù)人倒在他的腳下，尸體層層疊疊地堆積起來，粘稠的血液幾乎把他的腳都淹沒了。

    他是悍勇不可匹敵的存在，修羅鬼剎亦不能阻他。他殺出了一條血路，逃了出來。

    他在黑暗中奔跑著，不知道跑了多久，漸至精疲力竭，身后是重重追兵，身前是萬丈懸崖，無路可退。

    他跳下了懸崖。

    懸崖之下是洶涌江河，湍急的水流卷著他，沖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他在水中沉沉浮浮，白色的光芒在眼前幻化閃現(xiàn)，許多景象掠過，卻捉不住、摸不到，他慢慢地放棄了掙扎，沉入忘川之底。

    一個(gè)女人款款朝他走來，她溫柔又高貴，在他眼中，她是世上最美的人。

    她向他伸出了手，柔聲呼喚他，一如從前：“阿狼，過來，讓我抱抱你?！?/br>
    他堅(jiān)硬如鐵石般的心一下子就變得柔軟了，幾乎要落淚，但是，他不能過去、不能，他在心里竭力抗拒這個(gè)誘惑。

    女人的神情中帶著憂傷的眷念，一聲聲地呼喚他：“阿狼，我很想你，快過來，到我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