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瞳仁徒然收縮，背后涌起一層冷汗，連忙以拳抵唇，干咳了無數(shù)聲，意在提醒皇帝，景明，那是罪臣蘇淮安的表字，不是懷大人的！

    可惜蕭聿并無反應(yīng)。

    陸則用余光瞄著蘇淮安，只見蘇淮安從袖中拿出一份名簿，神色如常地呈了上去。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陸則想。

    蘇淮安開口道：“今年科舉的人數(shù)雖多，但文人身量遠(yuǎn)低于武人，年紀(jì)相貌皆符合的，且留在京中的僅有七人，至于翰林院，臣日日與他們接觸，可斷定澹臺易不在此?！?/br>
    說罷，蘇淮安又拿出了一張名單，道：“這是臣摒擋出的五品以下官員名單，共二十七人，算上方才的七人，共三十四人?！?/br>
    卻說為何是五品以下。

    陸則是淳南侯，平日里接觸的都是達官顯貴，便是上朝，也是站在帝王身側(cè)，目光所及皆是站在太和殿內(nèi)的五品以上官員。而“懷荊”，他一個七品翰林院編撰，上朝那是要站在太和殿外的，他看到的與陸則恰恰相反，能看到的都是五品以下官員。

    蕭聿將手中三份名簿放下，另外從案幾上又抽出一份，放到秦婈手上，淡淡道：“去年大選，除官家之女外，富商、鄉(xiāng)紳、農(nóng)戶的女兒也需向禮部呈遞姓名，此事是錦衣衛(wèi)與禮部一同去辦的，淳南侯主要調(diào)查了有名有姓的富商、鄉(xiāng)紳，這是最后一份名簿，共十六人。”

    聽到這兒，秦婈已經(jīng)傻了……

    她清楚的記得去年大選的情形，禮部嚷著新帝大選，態(tài)度異常嚴(yán)格，幾乎是挨家挨戶的盤查，誰家都不可能將姑娘藏起來，若非如此，秦大姑娘也不會走到尋死那一步。

    難道去年的選秀，根本不在選秀女，而是在搜人？

    怪不得、怪不得五千名秀女，最后他只要了三個人……

    秦婈蹙眉看著蕭聿道：“從去年到今年二月，科舉、武舉難道都是為了……”澹臺易？

    蕭聿道：“這倒不是，科舉本就是朝廷年年都要舉辦的，朕不過是提前了武舉時間罷了?！?/br>
    “那選秀呢？”

    選秀。

    蕭聿十分自然地拉起秦婈的手腕，看著她，慢慢“解釋”道:“去年太后和百官一齊勸朕廣納后宮，朕便順?biāo)浦蹜?yīng)了此事，但內(nèi)帑空虛，朕這后宮里裝不下那么多人?！?/br>
    男人目光灼灼，甚是火熱，仿佛在說：朕心里裝不下那么多人。

    見此，陸則左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瞎了，他一定是瞎了，他居然看見皇帝在養(yǎng)心殿哄人？

    至于去年大選……若他沒記錯，皇上不是為了要讓何玉茹和徐嵐知入宮嗎？當(dāng)初也沒有秦家女的事?。?/br>
    秦婈滿腦子里都是澹臺易，無暇顧及其他，她深吸一口氣道：“籌備選秀應(yīng)是在去年二月，澹臺易那時就回京了？”

    這時，蘇淮安開口道：“去年二月，臣在齊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假帝師，便猜測澹臺易有可能是回了京城，于是連忙遞信給侯爺，讓他注意提防，可澹臺易轉(zhuǎn)身就能換一個人，行蹤成謎，根本無法確認(rèn)他在哪，直到今年年初，臣在京外發(fā)現(xiàn)了他的蹤跡，才確定他是真的回來了。”

    秦婈回頭去看蘇淮安，擔(dān)心道：“你沒被他發(fā)現(xiàn)吧。”

    蘇淮安笑道：“娘娘放心，沒有?！?/br>
    秦婈道：“那就好?！?/br>
    陸則的面目表情逐漸失控。

    這秦昭儀厲害??！

    居然敢在陛下眼前從臣子眉來眼去，眼中的擔(dān)心都要溢出來了，偏偏，陛下還不說什么。

    陸則忍不住腹誹道：現(xiàn)在后宮的手段都這么高了嗎？年紀(jì)不過二八，一看就未經(jīng)世故，模樣生的仙姿玉骨，彷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可誰能想到，這樣一雙純正無邪的雙眸，竟能把男人拿捏的死死的？

    怪不得他娘說娶妻還得是知根知底。

    陸則抬手?jǐn)]了一把臉，重新整頓了表情。

    蘇菱想了好半晌，才喃喃道：“澹臺易想模仿一個人需要時間，所以才會來京兩回……第一回 ，他是來選人的，畢竟眼下京中的官員，同四年前相比，已是大有不同?！?/br>
    蘇淮安點了點頭，“是?！?/br>
    “他到底要做甚？”

    “臣猜測，他此番要么是奔著陛下而來，要么是打著同十五年前一樣的主意。”澹臺易曾以儲君之爭，掀起了一場政治傾軋，誰知道他此番又要怎樣霍亂朝堂？

    此人不死，必成禍患。

    秦婈看著四份名簿，對蕭聿道：“四份名簿共一百九十三人，這么多人，要怎么確認(rèn)？”

    蕭聿慢慢道：“假的就是假的，即便有亂真的本事，也定會留下破綻，沒人能做到天衣無縫，別急?！?/br>
    秦婈點了點頭。

    四周闃寂，杳杳鐘聲響起，四人對著名簿做排除法。

    陸則道：“澹臺易此番行事比十五年前謹(jǐn)慎多了，臣以為，他并不會再選高門名將替之，尤其是像歸德侯府這樣的，歸德將軍光是兄弟就有四個，且都住在一個府邸上，這冒充的風(fēng)險太大了，想當(dāng)年，國公府可是剛分過家，且只有一位正妻……”

    說到這，陸則沒再繼續(xù)說。

    但其他三個人卻是都聽懂了。

    蕭聿點頭，“先把人丁復(fù)雜的去掉?！?/br>
    一個時辰后，一百九十三人變成了九十三人，還有十余個需要重新調(diào)查的。

    蘇淮安又道：“以澹臺易的才略，定然能想到我們有所防備，臣以為，在京中根基淺薄的，才是他眼中尚佳的人選。”

    陸則蹙眉道：“根基太淺如何成事？懷大人，澹臺易年紀(jì)可不小了，人能有幾個十五年？”

    蘇淮安道：“根基淺薄，不代表他升不了官位，萬一家中子嗣得力，又或是女兒高嫁呢？”

    又劃。

    九十三人變七十三人。

    陸則用狼毫敲了下頭，喃喃自語道：“家中子嗣得力，女兒高嫁，我得記下來，回頭再查查……”

    秦婈看著手中的名簿，看著蕭聿，認(rèn)真道：“陛下，臣妾覺得司遠(yuǎn)伯也不可能，臣妾曾見過他家大娘子，性子十分厲害，司遠(yuǎn)伯回府晚了她都要翻臉?！?/br>
    一聽這話，蕭聿朝她勾了下嘴角，意味深長道：“是么?！?/br>
    當(dāng)年，她也曾同他說過，無事早些回府。

    秦婈同他錯開眼神，繼續(xù)盯著手中名簿，思忖著自己從前還見過誰家的夫人。

    半晌，她把頭往蘇淮安那兒靠了靠，蘇淮安側(cè)眸看她，柔聲道：“怎么了？”

    秦婈道：“哥，咱倆換換吧，我這兒沒有認(rèn)識的了?！?/br>
    陸則聽力極好，驀地回了頭，俊美的面容再度失控。

    哥？

    哥？

    她管蘇淮安叫哥？這又是哪出戲？

    蘇淮安立馬將自個兒手中的名單跟秦婈調(diào)換了一下。

    秦婈手中的名簿變成了四品和五品的官員。

    秦婈從前是一國之后，能同她說上話的大多都是高門貴府的大娘子，到了五品這兒，認(rèn)識的便更少了。

    正五品

    工部員外郎魏德。

    光祿寺少卿曾鶴寧。

    通政司右參議莊齊正。

    ……

    太史令秦望。

    秦望。

    秦婈目光一滯，呼吸便急，指尖瞬間冰涼。

    京中根基淺薄。

    家中子嗣得力。

    女兒高嫁。

    再說容貌，她生的和從前一般無二，秦望與蘇景北自然也有不少相似之處，那……

    秦婈將碎發(fā)別至耳后，不停同自己道：不能，不會的，怎么會有那么巧的事？

    可她一邊否認(rèn)，腦海中一邊閃過近來發(fā)生的事……

    秦望又納了一個妾室。

    秦蓉楚六郎暗中私會。

    秦大姑娘與朱澤寫個信都能把秦望氣成那般樣子，他又怎會任由秦蓉與楚六郎私會？

    蕭聿見她臉色不對勁，忙道：“阿菱，怎么了？”

    秦婈回頭拽著蘇淮安道：“哥，你方才說今年年初在京外發(fā)現(xiàn)了澹臺易的蹤跡，是在哪？很近嗎？”

    蘇淮安道：“也不算太近，在河北那邊?！?/br>
    秦婈捏緊了手中的名簿，嗓子莫名發(fā)緊道：“河北……可是遷安縣？”

    蘇淮安點頭，意外道：“是，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秦婈手中的名簿直接掉在了地上，趔趄半步。

    她怎么會知道……

    那是因為遷安縣有一所宅子，關(guān)著那位小姜氏姜嵐月啊，澹臺易若想冒充秦望，找上最了解“自己”的妾室豈不是最好的選擇？

    思及此，秦婈立馬朝蕭聿要了筆紙，寫完，撂下筆，回身對陸則道：“還請侯爺速將這封信給我哥送去。”秦婈的手微微顫抖，若她想的沒錯，姜嵐月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

    陸則要瘋了，他啥也聽不懂，可又不能發(fā)火，便長嘆口氣道：“娘娘，您哪個哥！”

    第68章 從前（大修完畢）   阿菱，過來。……

    遷安，姜嵐月。

    想到這，秦婈向蕭聿要了筆紙，寫完，撂下筆，回身對陸則道：“還請侯爺速將這封信給我哥送去?！鼻貖甑氖衷谖⑽㈩澏?，若她想的沒錯，姜嵐月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

    陸則要瘋了，他啥也聽不懂，可又不能發(fā)火，便長嘆口氣道：“娘娘，您哪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