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向東至深深的看了眼林瑤,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來, 道, “有些人努力一輩子, 也不一定像您這般,夫人您這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天賦?!?/br> 曹嬤嬤聽了可是高興壞了,自豪的說道,“向老爺, 您可說對了, 我們夫人打小就是, 甭管什么吃食, 只要吃過一次,她就能做出來?!?/br> 向東至點頭, 道, “天色晚了, 先回去歇著吧,明日再來做第二道菜?!?/br> 就算林瑤如何的穩(wěn)重,這會兒也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來,曹嬤嬤也露出一臉驚喜的神色來。 一行人忐忑不安的來,又高高興興的回去,大家都滿面的笑容,畢竟下午做魚丸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參與了,有種說不出來的成就感。 林瑤也很高興,道,“今日有勞大家了?!?/br> “夫人,您客氣什么,本就是奴婢應該做的?!?/br> 正在幾個人說話的功夫,馬車就到了城門口,因著要搜查盤問,少不得要排隊等一會兒,不過今天人少,倒也很快。 站在林瑤前面的是一個穿著灰色的補丁單衣,腳上也是套著草鞋的十歲左右男童,他在被兵士盤問的時候,一直在冷的發(fā)抖。 “你這包里是什么?” “我爹留給我的玉佩?!?/br> 那兵士忍不住皺眉,看著那溫潤如玉的和田玉,道,“這可是上等的和田玉,是你偷的吧?” “你胡說,這是我爹爹留給我的!” 就在這時候,后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指著那男童喊道,“兵爺,您可不要讓這小子跑了,他偷我的玉佩!” 那兵士聽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把玉佩放到了桌上,道,“小子,你果然是賊?!?/br> “我不是!” 來人是個高瘦的中年男子,穿著半舊的錦緞夾棉長袍,戴著灰鼠毛的皮帽,看著頗為體面,興許是跑的太急,氣喘吁吁的。 他看到男童就上前去揪著他耳朵罵道,“小兔崽子,也不問問你爺爺是誰?敢偷了老子的東西跑?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男童瘦小,被那男子一下子就踹到在地上,隨后被他從地上撿起來的樹枝抽打。 “原來是個賊呀?!?/br> “生的倒是挺白凈的,不像是干這種事兒的模樣呀?!?/br> “人不可貌相不是?!?/br> 一時許多人圍觀了過來,那中年男子發(fā)了狠力抽打,卻見男童咬著嘴唇不吭一聲,很是倔強的模樣。 林瑤原本就站在后面,倒也不需要特意找位置看,一低頭就看到男童目光來,正如行人說的那般,他膚色白凈,牙齒整齊,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男童生著一雙極為漂亮眼眸,內雙,眼尾處微微上揚,是為丹鳳眼,就是尋常人說的狐貍眼,這一刻,里面全是屈辱的憤怒。 這樣的場景,一下子就喚醒了林瑤風塵中的記憶,前世她被王正澤關在庵里之后,無數(shù)次試圖逃跑,卻不得逞,而每次被捉回來都被庵里的尼姑用皮鞭抽打。 被關在庵里的人都是如她這般被丈夫拋棄,又或者父兄厭棄的世家女子,自然都不甘心,想要跑出去,而林瑤就被殺雞儆猴的人選。 這會兒男童的嘴唇被牙齒咬破,露出血絲來,卻倔強的不肯求饒。 林瑤一時觸動,道,“住手。” “你是?” “你在打可是就要把這孩子給打死了?!?/br> “關你什么事?他就是個賊,有娘生沒爹教的東西,打死也是應該!” 原本一直沉默的男童,突然開了口,喊道,“不許你罵我爹娘!明明是你用一百文錢騙了我的玉佩在先!” 那玉佩一看就是珍品,少說也是十幾兩的銀子,卻只用一百文?不用說肯定是看這孩子一個人,就哄騙了他,這種事在集市里時有發(fā)生,大家也見慣了。 大家一時改了風向,對著那中年男子指指點點的。 “你要多少銀子才肯放了他?” 林瑤把身上的所有銀子都給了那人,還補上了自己的一對東珠耳環(huán),這才讓那中年男子同意放過男童,連那玉佩也買了下來,只是那人走之前忍不住對林瑤道,“夫人,您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心太善良,不知道這些小崽子們多壞,他就是個賊,您帶回去了,可是要防著點?!?/br> 等著那人走后,曹嬤嬤氣的嘀咕道,“裝什么好人?那孩子是個賊,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玉佩也找回來了,居然又收了我們這許多銀子,可是整整六十兩呀,這要是找個人伢子,買個七八孩子都不成問題?!?/br> 林瑤知道這是曹嬤嬤心疼銀子,倒也沒有旁的意思,只當沒有聽到,脫下裘衣把男童包了起來,隨后抱了起來,原本還想著這么大,必然有些重,結果一下子就抱了起來。 那男童卻沒有被救助的感激,就看著林瑤,滿眼的防備和怒意。 “夫人,奴婢來吧。” 林瑤搖頭,道,“不重,咱們快點回去吧?!?/br> 一行人上了馬車,出了城,路上那男童一直都不肯說話,林瑤也不多問,她救他也不過是臨時起意,大概是覺得那被抽打的模樣,太像前世的自己了。 原本高高興興的,因為這個男童的原因,大家都不敢說話了。 回到了別院里,已經(jīng)是晚上了,因著太累,林瑤隨意吃了點飯就準備睡了,畢竟明天還要去做第二套菜。 張山家的來問道,“夫人,要怎么安置那孩子?” 林瑤想了想道,“給他安排個活計,畢竟是孩子,也不要太繁重,月錢就按照規(guī)矩來就行?!?/br> “這小子遇到夫人也是好運氣?!?/br> 張山家的知道如今府中拮據(jù),而且別院里根本就不缺人手,林瑤這完全就是發(fā)善心收留這個孩子了。 因著白天太累,林瑤沾了枕頭就睡了,一覺到天亮,茂春回家探親,就換了菱角來伺候林瑤漱洗。 林瑤早就習慣了茂春的伺候,倒不是說茂春伺候的多好,主要是對于林瑤來說茂春不僅僅是一個丫鬟,沒了茂春在旁邊嘀嘀咕咕的,總覺得缺點什么。 早膳是米粥加煎的金黃的雞蛋烙餅,配上林瑤自己腌制的榨菜,十分的口味下飯,等著用完早膳,林瑤正在喝茶,張山家的進來說道,“夫人,奴婢有事通稟。” 林瑤看著張山家的凝重的面色,有些驚訝,道,“什么事?” “昨天那個孩子,不對,那個賊,奴婢好心的給他傷處抹了藥,換了一身厚衣裳不說,還給他飯吃,結果他晚上偷了東西就跑了?!?/br> 林瑤皺眉,“偷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是廚房里一筐的饅頭,還有一塊臘rou,雖然東西不值錢,但是夫人,咱們府里可是從出過這種小偷,縱容不得?!睆埳郊业臍鈶嵉恼f道。 “怎么拖到現(xiàn)在才說?” “不是怕擾到您,擔心您知道后沒胃口吃飯?!睆埳郊业目墒沁€記得,昨天林瑤親自帶著孩子回來的,他身上還披著林瑤的裘衣,自然覺得對這孩子很上心。 “把人帶過來?!?/br> 男童被人綁住了手,低下頭來,卻是怎么也不肯認錯,倔強的說道,“這是我借的,以后肯定會還你們的?!?/br> 林瑤道,“你靠什么還?天氣這么冷,你又沒住處,身上更沒銀子,這樣跑出去,早晚要被凍死?!?/br> 男童低下頭來,道,“會還你的?!?/br> “留在這里不好嗎?有飯吃,還有地方住。” 其實林瑤救男童的時候,倒是沒想太多,單純就是被觸動到了,所以他這般積習難改,又去偷東西,倒也沒生氣,就是覺得有些失望。 不過在往下聽,知道他只是偷了食物,就覺得或許這個孩子也不是無藥可救,其實就算是這孩子想偷銀子也偷不到,貴重東西都鎖在了柜子里,柜子又在屋內的地窖里,除了茂春和曹嬤嬤,旁人根本就不知道位置,這也是林瑤放心把人交給張山家的原因。 男童咬著唇,“我崔筠發(fā)誓,以后但一定會償還的!” 崔筠?林瑤突然就想起來,前世有陣子王正澤回家之后,連著發(fā)了好幾天的脾氣,而他這般生氣的原因是出現(xiàn)了一個讓他很是頭疼人物,而這個人的名字林瑤只聽一遍就記住了,正是崔筠。 這個大大名鼎鼎的崔筠倒是何等人物,其實就是一個太監(jiān),但是他卻年紀輕輕就深受皇帝的信任,管著錦衣衛(wèi),可見他的本事。 王正澤對他的評價很高,雖然一邊咬牙切齒,卻又忍不住道,“是個人物,要是能為我所用就好了?!?/br> 再后來王正澤找到了流落到青樓里的崔昭,而崔昭則是崔筠的親meimei,以此為誘,終于讓崔筠成了他的人,而他能坐上首輔的那個位置,也是有崔筠在后面推波助瀾的緣故。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后世的那個崔筠,他應該還帶著一個meimei才對?難道說…… 林瑤馬上就道,“你偷吃的是不是為了給你meimei?” 崔筠臉色一白,忍不住警惕的看著林瑤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誰?” 其實崔筠的身世很可憐,原本是崔家的長房長孫,但是父母坐船出游的時候出了事故,一同溺亡了,崔家的二房為了爭奪財產(chǎn),就準備弄死崔筠姐弟倆,崔筠為了活命,帶著meimei跑了出去,一路行乞,只是他從小就是天之驕子,錦衣玉食長大的,如何能低頭求乞?自然是受盡了苦楚,到后面為了活命,只好凈身去宮里做了太監(jiān)。 林瑤想想就一陣唏噓,好在現(xiàn)在還來得及,道,“我是什么人,你出去打聽下就知道了?!绷脂幹来摅抟尚闹?,自己說什么都是無用的,索性讓他自己去打聽,又對張山家的說道,“給他拿二十個饅頭,還有臘rou也拿幾塊,一套女孩能穿的冬衣,對了,把他的玉佩也還給他?!?/br> 崔筠站門口,看著一兜子吃食還有衣裳,還有那個父親留給他的玉佩,不敢置信的看著林瑤,道,“你要放了我?” 林瑤坦然道,“你要是覺得受之有愧,白天可以到這邊幫忙做活還債?!?/br> 崔筠卻深深地看了眼林瑤,頭也不回的拿著吃食跑了。 第37章 曹嬤嬤見林瑤就這樣把崔筠放走了, 想起那銀子就有些心疼,主要是他們現(xiàn)在的日子很拮據(jù),道, “夫人, 那可是六十兩銀子加一對東珠耳環(huán)呀, 就這么沒了?” 林瑤卻道,“銀子沒了再賺就是, 再說他這么小的孩子,我留他在府中,他又能做什么活兒?” 曹嬤嬤一想還真是, 就是心疼銀子,當然還有些生氣崔筠的不識抬舉,道,“夫人是好心, 可是也沒見他說一句感激的話來?!?/br> 林瑤倒是沒有想太多,一個孩子父母雙亡, 唯一的親人又要他的命,一路亡命天涯的,那還是從一個錦衣玉食,估摸著連銅錢都不會數(shù)的天之驕子, 一下子就變成路上的乞丐, 想來也是十分的艱難, 沒有垮掉, 還知道護著自己的meimei,已經(jīng)是十分的難得了。 憑著這樣的毅力和心智, 也怪不得后面會成為能被史書記上一筆的人物。 林瑤篤定的說道, “他會回來做活兒的?!?/br> 曹嬤嬤半信半疑, 但是也不敢多說了,怕是惹的林瑤傷心,畢竟這銀子如同rou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幾個人收拾了一番,就出發(fā)去了京城。 路上廚娘陳氏道,“夫人,您說這第二道菜是什么?” 別說是陳氏了,大家昨天回去都也都琢磨了一個晚上,曹嬤嬤道,“昨天是魚丸,那這次應該是rou了,畢竟要有魚有rou不是?” 陳氏一聽,激動的拍大腿道,“對,嬤嬤高見,那會是什么rou?” 香菱比起茂春要靦腆的多,不大愛說話,但是見大家都討論了起來,氣氛十分熱烈,忍不住加入進來,說道,“rou里里面最出名的就是紅燒rou了,會不會是紅燒rou?!?/br> “香菱,我知道你喜歡吃紅燒rou,但不能這么片面,除了紅燒rou還有其他的,比如東坡rou,還有八寶燒臘,烤乳豬之類的?!标愂袭吘故菑N娘,一下子就報了好幾個菜名?!捌渲锌救樨i最是好吃,皮酥脆,rou柔嫩,咬一口就直接融化在了嘴里?!?/br> 雖然都吃過早飯,但是聽陳氏這般說,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我還沒吃過烤乳豬呢,夫人,真的這么好吃嗎?” 林瑤看著一堆人饞嘴的模樣,笑道,“以前曾經(jīng)吃過一次,是挺好吃的,齊民要術里說過,色同琥珀,又類真金,入口則消,壯若凌雪,含漿膏潤,特異凡常也,說的就是烤乳豬。”又道,“看來要帶你們吃一次,不然都跟沒見過世面一般的。” 大家想了許多菜肴,結果到了向宅里,向東至打著哈欠,道,“今天就做個素菜吧?!?/br> 林瑤,“……” 廚娘陳氏在一旁忍不住問道,“向老爺,您這不是匡我們夫人吧?這素菜不是最簡單,都不需要我們夫人動手,讓我來做就行了。” 向東至道,“那不行,須得你們夫人自己動手。”說完就又跑到屋里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