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養(yǎng)了外室以后 第31節(jié)
床榻柔軟干凈,藏藍色的床幃蓋下來,里面的白色棉被簇擁著?蕭言暮,墨發(fā)美人兒躺在被褥間,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薄薄的月華透了一絲光,盈盈的落到床帳中,躺在床上的姑娘似是做了一場美夢,紅艷艷的唇微微勾起來,香香甜甜的睡著?。 —— 今夜的蕭言暮還?算安穩(wěn),但今夜的大韓府卻?并不?安穩(wěn)。 大韓府,也就是韓臨淵父母的府門。 今日,大韓府出了一件丑聞,韓府的二姑娘韓羨魚在山覃郡主府出了事?,山覃郡主親自來賠禮,并交出了與此事?有關(guān)的書生,蕭言謹。 韓羨魚回了大韓府后便起了一場高熱,人都要燒傻了,自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是這個書生卻?說?的利索,直言這并非是一場意?外,而?是被人精心設(shè)計過的過程。 蕭言謹為了脫罪,在大韓府里將韓羨魚逼迫他的事?情全?都講出來了,講的大韓夫人面色如土——她本?來以為自己的寶貝女兒是被人欺負了,結(jié)果這么一看,是她的寶貝女兒欺負人不?成,被人報復(fù)了。 韓羨魚也不?是干凈的!是自作自受了! 韓府的大爺和大夫人一時都無法接受,悲痛欲絕——他們韓府到底造了什么孽?他們韓府嫡出的一共就一子一女?。?/br> 生了一個大兒子,龍章鳳姿,卻?偏要娶一個農(nóng)女為妻,甚至為此還?和府內(nèi)斷了親緣關(guān)系,好好一個兒子,竟然跟白生了一樣!兒子如此,女兒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不?容易到了待嫁之年?,居然出了這種事?! 大夫人一時悲痛欲絕,倒是韓府的韓大人,韓羨魚的父親,聽了此事?之后,沉默良久,決定將韓羨魚送到岳丈那里去逼禍。 韓羨魚的外祖家是金陵人,離京城山高路遠,京城的緋事?傳不?到那處去,只要韓羨魚去了外祖處,就還?能當(dāng)個千金姑娘,清清白白的去嫁個人。 至于蕭言謹?shù)南聢?,肯定?會好到哪里去—— “他家中什么背景?”下決定之前,韓大人問了府中的管家。 其實這人已經(jīng)躺到了韓府的院兒里,由此可見?,他就沒有什么背景,若真是個有背景的,也不?可能被抓來。 管家遲疑了一瞬,低聲說?:“這男人是韓府那農(nóng)女的弟弟?!?/br> 韓大人眉頭緊蹙,臉上更添了幾分厭惡,擺了擺手,道:“打斷腿,丟出去,去叫國子監(jiān)除名,日后這個人不?準出現(xiàn)在京城?!?/br> 韓大人這一句話,便斷了蕭言謹未來的官途。 管家低聲應(yīng)了一句“是”,將蕭言謹拖進柴房,活生生打斷了兩條腿。 蕭言謹被打斷腿的時候,一直高聲喊“姐夫救我”,但根本?沒人理?他,直到他雙腿被打斷,丟出大韓府后,韓臨淵的人才來找蕭言謹。 “姐夫——”當(dāng)時蕭言謹趴在一條小巷的地上,狼狽的昂頭問道:“我姐夫呢?為何還?不?帶我回府?!?/br> 韓臨淵的貼身小廝直擰著?眉站在巷口,蹙眉垂頭看著?蕭言謹,道:“蕭二少爺,韓大人說?了,您以后都回不?了韓府了,這次的事?兒太大了,您被逐出韓府了,日后啊,趕緊離京吧,也別來韓府了?!?/br> “這些銀子給你,算是了斷最后的情分。”小廝將一包銀子丟給蕭言謹,道:“您直接帶著?錢去醫(yī)館看腿吧。” 至于回韓臨淵那兒——蕭言暮要是還?在的話,韓臨淵還?能捏著?鼻子忍下蕭言謹,但現(xiàn)在,不?可能了,蕭言謹走了才算是不?礙眼。 “不?,不?可能,不?能丟下我,不?能,當(dāng)初他們吵架,我是站在我姐夫這邊的,我對姐夫足夠忠誠了,姐夫怎么能不?幫我——”蕭言謹高聲喊著?,可小廝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蕭言謹一人狼狽的倒在小巷的地面上哀嚎。 那一刻,蕭言謹后悔極了。 他當(dāng)初,沒有勸jiejie留在韓府,而?是跟jiejie一起休夫、離開韓府好了,最起碼,他也不?至于落到這個下場! —— 大韓府一片兵荒馬亂、蕭言謹?shù)耐纯?,蕭言暮都?知道,那一時刻的蕭言暮正陷入夢鄉(xiāng)。 彼時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大概是子時夜半,天地間都陷入沉睡中,街巷昏暗,靜謐的只有北風(fēng)在吹。 明?月高懸夜空,將整個京都照成了一幅靜美的畫兒,萬籟俱靜間,一道身影翻越街巷,逐漸靠近沈府。 正是韓臨淵派出來的人。 韓臨淵也有豢養(yǎng)死士,專門做臟活,不?多,就那么幾個,因為白日間趙七月的話,讓韓臨淵生了疑心,晚上便派人來探查沈府虛實。 這死士穿了一身夜行?衣,遠遠地踩在其他府門瓦檐上望著?沈府。 夜色下的沈府靜謐無聲,齊整的木臺階蜿蜒而?下,高大的霧松木從屋檐后探出一截綠來,其上還?頂著?白雪,遠遠一陣風(fēng)吹來,似是還?有淡淡的松香。 死士探查了所有人的巡邏時間后,悄無聲息的鉆入了沈府。 沈府的房間并不?多,構(gòu)造也簡單,除了霧松林就是房屋,沒有多余的回廊花景,他先探了客房,客房是空的,無人居住。 死士從客房溜出來,又摸向了主人居住的東廂房。 沈溯今日在南典府司,但是東廂房卻?是有人居住的,房間的窗戶半開著?,能透過縫隙瞧見?里面靠窗的矮塌上擺著?的一方矮桌,矮桌上放著?瓷杯冷茶,似是還?擺著?幾本?書。 死士慢慢的向東廂房摸過去。 他翻上屋檐,在月色之下緩緩拿起一片瓦。 瓦片被他掀起,他從屋頂向下窺探,只看見?一個已經(jīng)拉上了的帷帳,帷帳內(nèi)的人已經(jīng)睡著?了,但是,床榻旁邊露出來的繡履卻?能看出,這里面躺著?的不?是沈溯,而?是個女子。 死士準備從屋檐上翻下去,從窗外探進屋內(nèi),看一看床榻上的女子是不?是蕭言暮,這也是他今夜的任務(wù)。 但是,就在死士轉(zhuǎn)身想要下檐的瞬間,一道刀光自他身后飚起,輕巧無聲的砍掉了他的頭顱。 血光迸濺中,沈府的私兵從各個陰暗的角落竄出來,飛快抬著?尸身與頭顱離開,又留下兩個人,開始清理?屋檐上的血跡。 這一系列的動作都輕巧的像是貍貓一樣,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躺在房屋內(nèi)的蕭言暮自然也什么都沒聽到。 她并不?知道,一場小危機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度過去了,但是,更大的危機在其后。 韓臨淵派出的死士沒有從沈府里成功走出來,反而?消失在了這偌大的京城里,就像是一滴水掉進了海洋里,沒有得來任何一點?有用的消息。 守在沈府外面的死士等到天方將明?,才回到韓府,跪在地上向韓臨淵稟報了這個消息。 彼時已是寅時初,韓臨淵坐在書房里,手持一根碧玉金紋筆作畫,擺在他面前的是蕭言暮的畫像。 書房很寬敞,死士跪在地上說?話的時候,整個書房里似乎都在飄蕩著?死士的顫音。 “進去的死士沒能出來,屬下猜測他應(yīng)該是死了。” “沒有任何消息帶出來,沈府的人也沒有出來追查我們。” “目前我們還?沒有暴露,沈府的人應(yīng)該不?知道是韓府的人?!?/br> 死士的聲音越說?越低,眼眸也不?安的在四?周掃視,說?到最后時,忍不?住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韓臨淵。 他們的主人,韓府的大爺,現(xiàn)在依舊穿著?白日里那一套衣裳,雙目赤紅的拿著?筆在作畫,韓臨淵不?發(fā)怒,不?罵人,可是他那副癲狂勁兒一冒起來,卻?像是連所有人死活都不?在意?了似得,沒由來的帶著?幾分寒意?,讓人頭皮發(fā)麻。 死士想著?,遲疑著?又補了一句:“韓大人,我們明?晚還?要繼續(xù)探查嗎?” 誰也不?知道,那帷帳里面的人究竟是不?是夫人。 韓臨淵似是沒聽見?他的話,依舊在一筆一筆的畫。 他擅丹青,甚至在大奉中還?是小有名氣的畫家,他最擅長的是畫人像,纖細的筆鋒一勾,便能畫出來一張嬌俏的臉蛋來,墨染紅裝的畫,以顏色一暈染,畫上的人便像是活過來了一樣,那雙單狐眼在紙張里望著?他,向他來笑。 “夫君——” 韓臨淵覺得畫上的蕭言暮走出來了,在與他說?話,在與他擁抱,巧笑嫣然間,滿是柔情,叫他一時間都癡了,怔怔的望著?那畫,但偏生下一刻,他手中的筆尖墜落下一滴墨,“啪嗒”一聲響,正好落到蕭言暮的面上。 黑乎乎的墨水蓋住了那張清素溫雅的面容,留給韓臨淵的是一張面目全?非的畫,短暫的幸?;孟氡淮蚱?,剩下的是滿地狼藉,韓臨淵似是驟然醒過來了一般,驟然將筆扔在地上,又將那幅畫撕得粉碎。 發(fā)怒的韓臨淵像是一頭饑渴憤怒的兇獸,可是他找不?到他的水源,他找不?到他的言暮。 地上的死士將頭垂的更低了,生怕被不?理?智的主子遷怒,畢竟他們死士就是主子手里的一條狗,主子心情不?好,要他的命拿出來玩兒也使得。 “去。”直到片刻之后,案后的男人傳著?粗氣,扶著?書案站穩(wěn),呢喃著?吐出了下一句吩咐:“派人去沈府里,繼續(xù)找,進不?去府門就監(jiān)視。” 遲早能找到的。 死士應(yīng)了一聲“是”后,站起身來從書房中退出去,并以雙手緩緩將門關(guān)上。 木門緩慢的關(guān)上,縫隙中的韓臨淵的身影也漸漸變小,最后“咔噠”的一聲細小聲響后,門內(nèi)便成了一個獨立的封閉空間。 書房內(nèi),寅時初,天兒還?未曾亮,書房里的燈還?燒著?,蠟燭的氣息和墨的味道一起飄散,韓臨淵那張俊美的面頰在燈火的映照下顯得微微有些扭曲,他那雙瑞鳳眼盯著?桌面上被撕爛了的畫,過了很久,才緩緩地低下頭,將面頰埋到了自己的掌心里。 在哪里呢?言暮,我的妻,我相?伴一生的人。 我要找到你。 我要把你關(guān)起來。 我要讓你終身懺悔。 我的妻,我愛你。 搖晃的燈火映襯著?韓臨淵的身影,將他的影子拉的好長,恍若鬼魅一般映照在墻上。 找到她。 韓臨淵想,找到她。 —— 許是韓臨淵的執(zhí)念太過強烈,以至于蕭言暮在睡夢中,漸漸夢到了些不?好的東西。 東廂房帷帳內(nèi),清雅的女子睡在床榻間,恍惚中,似是被那糾纏不?斷的夢魘拉入了一場詭譎的夢里。 她又回到了那一日的湖水底,臟污的臭水洶涌著?向她撲過來,她無力掙扎,只能漸漸被壓在最下面,韓臨淵變成了一團團黑色的霧,扯下了她的衣裳,露出了她雪白的肩頸,她躺在水面下,漸漸被黑色浸染,一雙眼也變成了污濁的黑,只有她的心還?是紅的。 她拼命地撲騰著?,掙扎著?,漸漸自己生出翅膀來,緩慢的在水下游動,慢慢的浮向水面,浮向飄著?光的地方。 她“呼”的一下掙出了水面,也“呼”的一下從夢境中醒來,滿身大汗的驟然在床榻上坐直了身子。 此時天光已然大亮,明?媚的陽光從窗外落進來,將這個房間照亮,蕭言暮驟然拉開床幃,瞧了一眼天色,舔了舔干巴巴的唇瓣,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她恍惚間,竟然以為自己還?在韓府,幸好她出來了。 “蕭姑娘。”她拉開帷帳的同時,在她的外間傳來了程小旗的聲音:“睡醒了嗎?我去給你提點?水來梳洗啊。” 程小旗總是不?分晝夜的守在她的外間,她若是醒著?,程小旗就進來與她說?說?話,她若是睡了,程小旗就守在外面,像是——像是蕭言暮身邊最有力的一道防線。 “好?!笔捬阅旱懒艘宦暫螅颐ψ源查介g起身,拿了一套衣裳來穿。 府內(nèi)沒有女子,但是衣裳之物從不?短缺,她穿的都是最好的,今日備給她的是一套白錦繡銀嵌蘭花的百褶長裙,出塵的白與清雅的蘭相?交刺繡,外襯了一件霧藍色的大氅,上有雪白的雪絨毛兒,裹著?蕭言暮白嫩的臉蛋。 她發(fā)鬢一向清爽,沒有簪過多的首飾,只以一根銀簪挽了一個海棠垂鬢束在腦后,露出一張素凈的面容來,遠遠一望,似是山中明?月,清輝搖晃。 “來咯。”下一刻,程小旗已經(jīng)左手端著?熱水盆兒、右手提著?早膳盒進來了,她將熱水盆兒放置在黃花梨木架子上,道:“你自己來洗?!?/br> 程小旗頂多幫她倒熱水,至于什么伺候人凈面這種細致的活兒她是不?會干的,幸而?蕭言暮也沒有矯情到那個地步,她快步走來,俯身洗了一把臉后,以白帕凈面,然后問道:“昨兒個你說?去查案,可有給我找到合適的案子?” 程小旗已經(jīng)抽身轉(zhuǎn)到桌前了,她將手里的食盒打開,將里面的吃食一樣一樣的拿出來,端放到桌上,一邊放一邊說?:“有,找到了,你先過來用膳,吃過之后,我?guī)愠鋈マD(zhuǎn)轉(zhuǎn),沈千戶說?了,他最近忙,暫時沒時間管咱們倆,你想出去玩兒就出去玩兒,想玩兒多久都行??!?/br> 沈溯這邊跟程小旗打過招呼,所以程小旗才能暢通無阻的去調(diào)遣檔案,去搶案子,去帶蕭言暮四?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沈溯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沒有因為蕭言暮的話聽起來有些異想天開而?糊弄她,也沒有因為她的弱小而?擅自替她做決定,他像是鄭重對待一件大事?一樣,來對待蕭言暮的選擇,哪怕他心底里都覺得蕭言暮不?一定堅持的下來。 蕭言暮聽到“玩兒”的時候,便知道沈溯和程小旗心里都沒真的把她當(dāng)成是“同等的同僚”來看,但她心里更清楚,她現(xiàn)在確實也沒那個本?事?讓人家對她“刮目相?看”,只能憋著?這口氣,忍著?往下聽。 她想證明?自己,也不?該是現(xiàn)在跟程小旗反駁,而?是應(yīng)該“到事?兒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