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意隨風(fēng)起 第105節(jié)
他看著眼前這個穩(wěn)如泰山的男人,頹然地坐在了沙發(fā)上。 “那就……按你的意思去辦吧。”池右淮揉了揉額角,感覺自己真的是老了。 長江后浪推前浪,相信要不了多久,謝薄就會掌控整個池氏集團(tuán)。 謝薄不是謝思濯,他比他爸更狠,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池右淮那個蠢材兒子,跟人家比,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好在,他怎么說也是他的女婿,是半個兒子。 倒也不算虧。 ……… 沒多久,大洋彼岸的林以微在電視新聞里看到池西語宣布封筆的消息,驚得幾乎不敢相信。 新聞發(fā)布會上,池西語痛快地宣布自己即將訂婚,婚后將會回歸家庭,不再從事任何藝術(shù)創(chuàng)作,至于專業(yè)方面,她會轉(zhuǎn)專業(yè)到商學(xué)院或者外國語學(xué)院,繼續(xù)完成學(xué)業(yè)。 林以微知道池西語不會輕易放走林斜,更不會輕易放棄自己閃閃發(fā)光的金邊履歷。 她是一個多么享受萬眾矚目的女孩啊。 除非……林斜出事了。 只是瞬間閃過的念頭,便讓林以微全身的血液逆流、沖向頭頂,她的腿軟得支撐不住,坐在了地上。 懵了幾分鐘,她狼狽地爬到茶幾邊,抓起手機(jī)顫抖地給謝薄撥了過去。 謝薄在車?yán)镒艘幌挛?,直到看到手機(jī)屏幕上跳動著來自海外的號碼。 后視鏡擋著他的眼,看不清神情,修長的手指尖優(yōu)雅地劃開屏幕,接聽了電話,嗓音依舊溫柔。 溫柔,且平靜。 “以以,是我?!?/br> “我看到池西語宣布封筆了?!绷忠晕㈩澛晢?,“為什么?是不是林斜出了什么事?” 他沒有回答。 “謝??!林斜怎么樣了!他被救出來了是不是?”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寂靜而難堪。 林以微坐在地毯上,眼淚肆意流淌著,“求你了,你告訴我好不好,你告訴我他怎么樣了?!?/br> “謝薄,說話啊!” 謝薄忍著五臟六腑的一陣陣抽疼,沉聲問:“你把我的孩子怎么樣了?!?/br> 林以微的手攥緊了拳頭,捧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咬著牙,發(fā)狠地說:“已經(jīng)沒有孩子了?!?/br> 謝薄閉上眼,掩住眸底的破碎,唯有眼角的紅是藏不住的。 倏而,他嘴角冰冷地提了提—— “已經(jīng)沒有林斜了?!?/br> ……… 很快,舅舅冷斯溱給林以微帶回了國內(nèi)的噩耗。 那輛接林斜去治療的轎車沉入冰冷的江水之中,林斜,尸骨無存。 其實,考慮到林以微目前孕反的身體狀況,他不該把這個消息如此冒冒然地告訴她,但即便不說,她也已經(jīng)猜到了。 冷斯溱只是幫她知道了意外的更多細(xì)節(jié)。 “應(yīng)該只是一場意外,那天路邊結(jié)了冰,司機(jī)和他一起掉進(jìn)了江水中,他不會游泳所以……” 林斜的確不會游泳,而且他很怕水。 那天之后,林以微住進(jìn)了私立醫(yī)院的加護(hù)病房。極不穩(wěn)定的情緒讓她妊娠反應(yīng)很大,隨時都需要有人照看著,避免身體出現(xiàn)任何意外。 不管林斜的死是不是意外,林以微都不該留下這個孩子。 每每想要放棄,甚至都提筆準(zhǔn)備簽字了,心臟總是翻來覆去地疼得要死。伴隨著孩子逐漸長大,她隱隱感知到了ta存在,尤其通過關(guān)系知道了孩子的性別,是個女孩,林以微更加沒有辦法舍棄她。 她不能親手殺掉她的女兒,她應(yīng)該照顧她,保護(hù)她。 最終,這個孩子林以微選擇留下來,好在她能夠得到冷家最好的照拂,不用像她一樣顛沛流離,惶惶不可終日。 住院的那段時間,她腦袋上時刻戴著一頂有點舊的春游小黃帽,就連睡覺都戴著,一分鐘也不肯摘下來。 那頂帽子,她出國前在謝薄的書房抽屜里找到了。 她的所有東西,謝薄都保存得十分完好。 林以微注意到他甚至收集過她丟在他家的一次性膠質(zhì)黑發(fā)圈。 這都不丟,于是她翻箱倒柜,四處尋找,終于在他書房的柜子第三層找到了這頂被他強(qiáng)行摘走的帽子。 林斜送給她的十歲生日禮物。 戴上帽子,小時候的種種,浮現(xiàn)在眼前。 林斜剛來福利院那段時間,好多小孩都想跟他玩兒,因為他長得漂亮,秀秀氣氣的樣子,男生女相,面龐清麗,唇紅齒白。 福利院的女孩們圍著他,看他畫畫,男孩也喜歡湊他跟前,和他說話。 林以微性格很偏執(zhí),別人喜歡的,她就不喜歡。所以福利院最受歡迎的孩子,她偏不搭理。 一次也沒有主動找林斜說過話。 林斜沉默寡言,不愛搭理人,常常獨(dú)處,拿著一截短得手指頭都快捏不住的粗蠟筆,坐在樹底下繪畫。 很多小朋友湊過去看他畫畫,他不畫藍(lán)天白云,不畫小貓小狗,他畫一些誰都看不懂的圖形,用許多顏色渲染出濃墨重彩的絢爛。 找他玩的小朋友全部鎩羽而歸,他不搭理任何人,一開始看他畫畫還挺新奇,沒多久就看膩了。 受歡迎的“大明星”終于不再被矚目,于是林以微開始關(guān)注他,托著腮幫子趴在窗臺邊,看他專注繪畫的背影,卻不打擾過他。 她觀察著他,知道他畫畫的時候最討厭有小孩來找他玩,找他說話。 但他很有禮貌,從來不會兇別人,只會皺眉。 林以微看他的那些畫,說不出什么形狀,什么物質(zhì),但如此鮮艷的色彩層層堆疊,令她覺得很美、很漂亮。 林以微以為林斜沒有注意到她像小貓一樣暗中“窺視”,不想有一天,林斜畫完之后居然回過頭,將那幅畫翻過來,對著林以微的方向。 林以微發(fā)現(xiàn),他居然在畫她! 畫她托著腮幫子看他的樣子,傻了吧唧的。 被人畫在紙上,還畫得栩栩如生,那么好看,這是……多害羞的一件事?。?/br> 林以微霎時間羞紅了臉。 林斜對她笑,來福利院這么久,她第一次看到他笑。 就像一縷斜陽照進(jìn)了心田,心窩窩都釀了蜜。 林以微表達(dá)害羞和好感的方式,就是不理人,那幾天總是故意躲著他走。 她不理睬他,卻喜歡來偷看他畫畫。有幾次,林斜注意到她在偷看,想過去和她說話,林以微如同受驚的兔子般跳起來,分分鐘跑遠(yuǎn)了。 直到那天下午,林斜被陳虎那幾個臭男孩欺負(fù),陳虎搶走了他手里的蠟筆,在他臉上畫大花貓,林斜本能地反抗,另外兩個胖乎乎的男孩則架著他,不讓他動彈。 陳虎在他臉上畫出兩根黑黑的大胡須。 林斜很瘦,也不高,福利院的男孩都能輕而易舉地將他壓倒。 但林以微不一樣,整個福利院就數(shù)她吃得最多,似乎有意識地拼命汲取生命能量,汲取養(yǎng)分,努力長大,特別茁壯。 女孩子本就發(fā)育早、長得快,偏她力氣還特別大,一股子蠻勁兒。見到林斜被欺負(fù),她不管不顧地沖過去,跟幾個男生打了起來。 陳虎被她撞得摔在地上,氣憤大喊:“你干什么!” “把筆還給他!” “你跟他很熟嗎!” “不管要你管!把筆還來!” 林以微知道林斜的蠟筆很珍貴,福利院長送給他的一排蠟筆盒,他已經(jīng)快用盡了,最短的比小拇指還小,但他舍不得丟掉。 林以微和陳虎打了起來,林斜試圖阻止,林以微推開他,擦擦臉上的泥巴說:“你不會打架,站一邊兒去!” 說完,她又虎虎生威地跑了過去,一個打三個,抄起地上的石頭,不管不顧地往陳虎腦袋上砸,那是一點兒也不考慮后果的。 陳虎被她砸得破了皮,一個勁兒地大哭,引來了老師和同學(xué)。 于是林以微受罰了,不僅被打手板心,還要去墻邊罰站兩個小時,連吃飯時間都錯過了。 林斜給她拿了饅頭和蘋果,小姑娘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邊吃便對他笑,說好餓好餓。 那是他們第一次說話。 林斜告訴她:“女孩子不要和男孩子打架?!?/br> 林以微問:“為什么?” “女孩力氣小,會吃虧?!?/br> “才不是呢,我可以打贏他們!今天不就是嗎?” “現(xiàn)在可以,將來就不行了,現(xiàn)在你把他砸流血,將來陳虎把你砸流血。”林斜頓了頓,“我不想看你流血?!?/br> “為什么?” 他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她臟兮兮的臉:“你的臉這么好看,我不想讓你有一丁點破損。” 林以微一直覺得林斜的衣服特別干凈,現(xiàn)在這么干凈的衣服蹭著她臟兮兮的小臉。 她又臉紅了。 “我哪里好看了?!彼拖骂^,布鞋間相互摩擦著,“周老師總說我像墻角邊的三花貓咪,那只貓咪有三種顏色,黃黑白,說我就是,一天到晚臟兮兮的?!?/br> 林斜笑了笑,背靠著墻壁,偏頭看她。 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捂著臉,一個勁兒說自己不好看,像小花貓,叫他不要看。 林斜還是很喜歡看她,不僅看,還喜歡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