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頁
虎丘到了。 馬車停穩(wěn)后,車夫自外面撩開了車簾,太陽出來了。 蕭衍先行邁步下車,停在了車轅一側(cè)。 顧儀起身,欲往下行:“陛下……” 蕭衍扭頭看她一眼,卻說:“朕背你上山?!?/br> 顧儀一驚,仰頭望去,陡峭山林間唯有一條蜿蜒曲折的石徑。 “臣妾穿了皮靴,可以自己上山?!?/br> 蕭衍紋絲不動,堅持道:“上來罷?!?/br> 顧儀從善如流地趴到了他背上,山那么高,爬上去肯定還是很累。 反正今天沒了馬,估計是無脫身之計了。 她趴在蕭衍背上沒精打采地想。 蕭衍走了兩步,就有侍從將他的黑裘披到了顧儀身上。 熟悉的松柏氣息縈繞鼻尖,一種似曾相識的歡欣與悵然齊齊涌上心間。 顧儀心跳漸快,貼著他的頸窩的臉頰也愈發(fā)熱了起來。 她不禁問道:“陛下今日為何要背臣妾上山?” 西山那次是因為落了雪,她腳上有傷,今日天朗氣清,她四肢康健,又是為何。 蕭衍笑道:“興許……因為朕是馱夫罷……” 顧儀心跳漏了半拍,腦中一個隱約念頭一閃而過,快得她捉摸不住。 她旋即探頭去觀蕭衍的面目,見他面上含笑,真似在尋常說笑一般。 他斜睨過她一眼,卻問:“卿卿可還記得你我初次相見是在何處?” 顧儀心中更覺古怪,謹(jǐn)慎地試探說:“是在御花園湖畔初次相見?!?/br> 蕭衍微頷首:“是啊?!?/br> 不是。 顧儀心中卻想。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她又往回把臉緊緊地貼在了蕭衍的頸窩處,默不作聲了。 林間草木散發(fā)早晨的泥土清香,日影射過層林,斑駁的光斑四散在地上。雖無半分溫?zé)幔深檭x趴在他背上,仿若一個暖烘烘的火爐。 耳畔聞聽她低聲一嘆,蕭衍嘴角輕揚,緩緩說道:“于將軍從前初教朕飼鷹之時,同朕說過,飼鷹人的鷹若是養(yǎng)得好了,便與飼鷹人密不可分,于危難處也不離不棄。唯有一種時候,才會舍棄飼鷹人而去?!?/br> 顧儀第一次聽他說起飼鷹之事,很是新奇,忙問:“什么時候?” “飛鷹感知自己將死之際,便自行會飛離鷹巢,獨自尋個僻靜之處赴死,不愿飼鷹人眼見其死,為其傷懷?!?/br> 顧儀怔忡片刻,眼眶一熱,眼淚不知不覺地滾落了下來。 她深吸一口大氣,妄圖將眼淚憋回去,腦中茫茫然,一時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些什么。 蕭衍知道了?怎么知道的?什么時候知道的? 還含沙射影說我是個鳥? 她想著想著,眼淚成珠似地順著臉頰往下滾。 察覺到顧儀微微顫抖了起來,蕭衍伸手將她往上托了托,輕輕拍了拍她。 “既如此,卿卿可以告訴我了么,你究竟是何人?” “臣妾……”顧儀喉頭哽咽,頓時失聲。 電光石火間,她終是想了起來,她確實曾經(jīng)說過她愛蕭衍,是在撫州的時候,她說過‘臣妾只愛陛下一人’的這種話。而‘卿卿’二字,初時聽來不覺,仔細回想,好像也只有上一周目的蕭衍這么叫過她。 這么一想,連同車中醋腌的青梅,背她上山,凡此種種,無不是蕭衍在提醒她…… 他都想起來了? 怎么想起來的? 什么時候想起來的? 顧儀腦中千頭萬緒,雜亂得毫無頭緒。 她不由得埋頭,哭得更兇了。 蕭衍聽她上氣不接下氣,扭頭一看,見她埋首趴在他肩膀上,渾身顫抖,哭得昏天黑地。 他拍了拍她,自顧自地大膽揣測道:“無論前世今生,你數(shù)次極力撮合我和趙婉,既無妒亦無怨,你分明記得前塵,又仿若能未卜先知,莫非……你是天上的月老?”他雖素來不信怪力亂神,可除此以外,他想不出別的神鬼了。 什么月老! 顧儀聞言憤然抬頭:“臣妾當(dāng)然嫉妒,臣妾不喜歡趙婉,臣妾又不是圣人。我只希望陛下愛我一人。此番救了趙婉……“她抽了抽鼻子,“就是要讓她愧疚,永遠也忘不了我,即便是我真死了,她也要愧疚一輩子,最好能……最好……” 蕭衍追問道:“最好什么?最好是當(dāng)不了皇后?”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起來得,顧儀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點頭道:“正是!她最好能愧疚到不當(dāng)皇后,或者當(dāng)了皇后也當(dāng)不痛快,臣妾就是這樣的小心眼!臣妾才不是什么月老!” 蕭衍朗聲大笑了數(shù)聲,顧儀趴在他背上感覺到他的胸腔連帶震動了數(shù)下。 她終于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連聲問道:“陛下是什么時候想起來的?怎么想起來的?全都想起來了么?” 這種情況算是主角覺醒了罷! “是在垤城時想起來得?!彼鸬?。 “那陛下為何說你我初次相見是在湖畔?”她不滿道,“明明是在朱雀門甬道后的石徑上?!?/br> 蕭衍肩膀微落:“朕在湖畔見過你落水后的尸身?!?/br> 這真的是全都想起來了! 顧儀震驚到無語凝噎。 蕭衍側(cè)目見她杏目圓睜,面上猶有數(shù)道淚痕,分外可憐。 “卿卿如此急于擺脫朕,究竟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