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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膳后,蕭衍便提議道:“明日一早就欲去虎丘,今夜早些安睡?!?/br> 戌時過半,兩人梳洗畢,入榻安置。 顧儀本來閉著眼睛發(fā)呆,躺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出門太累的緣故,卻真的睡了過去。 蕭衍毫無睡意,一動不動地躺在榻上,耳邊聽著顧儀綿長的呼吸。 他心中的懷疑愈盛,愈是察觀顧儀情狀,便愈發(fā)篤定。 在他的夢中,最初的三世,皆于封后大典當(dāng)日戛然而止。 封后大典,永和三年,十月十五日,就是兩日后。 不知是否因此緣故,顧儀才會急不可待地想要避開他? 細(xì)想起來,無論是前世或是今生,顧儀仿佛總是有意無意地撮合他與趙婉。 蕭衍又輕又緩地翻過身,凝望她的眉目。 她的眉睫如弓,一眼望去,人似乎總是含笑,與自己截然相反。 他抬頭本欲碰觸她的眉眼,卻見顧儀眉頭微皺,鼻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他連忙心虛地收回手,顧儀卻沒醒過來,只是長長的睫毛輕顫,像是在做夢。 不像是個好夢。 顧儀眉頭越蹙越緊,嘴唇動了動,低聲夢囈。 “狗……” 狗? 蕭衍湊得近了些。 顧儀的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雙眼緊閉,猶在夢中。 “我不……”她掙扎著說。 這是夢見了被狗追么? 蕭衍有些哭笑不得,耳邊忽聽顧儀語帶哭腔道:“不……不想死……” 蕭衍笑意凝固在臉上,胸口似被人緊緊一拽,呼吸心跳俱是一停。 睡夢之中的顧儀眼尾漸紅,人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蕭衍不敢貿(mào)然驚醒她,見她胸膛幾起幾伏后,氣息復(fù)又綿長了些,他才俯身輕柔地親了親她的眼尾。 * 顧儀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噩夢,醒來以后歷歷在目,俗話說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昨夜夢見的就是自己的一百零八種死法。 不是被雷劈死了,就是被奔馬踩死了,最離譜的還有,自己被不知道從哪里跑出來的大象追趕。 她在夢里真的心累,即便醒來,也像是沒睡過一樣的疲憊,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扭頭就看蕭衍正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她。 窗外晨光熹微,天色還未大亮。 這兩日,蕭衍始終比她醒得要早,即便不上朝,大概也是慣于卯時就起的人兒。 “陛下什么時辰醒得?” 蕭衍一笑,容色猶有倦意。 “比你早一刻罷?!彼f著,摸了摸她溫?zé)岬拿骖a,“已過辰時了,該起了。自此處往虎丘去,須得一個時辰?!?/br> 顧儀點點頭,俐落地翻身起床。 二人用完早膳,已是辰時三刻。 顧儀行到宅院門外,見是四匹高頭大馬拉著一輛青布馬車,疑惑道:“今日不策馬么?” 蕭衍笑道:“策馬數(shù)月,料想也倦了,今日乘輦而去?!?/br> 高貴公公趁勢開口道:“柔嬪娘娘,此輦中有小銅爐炭球,車板鋪有軟墊,暖和著呢,比騎馬喝風(fēng)可舒服多了。” 騎馬是沒希望了。 顧儀踩著小凳上了車輦,車中如高貴公公所言,布置得極其精心,空間甚為寬敞,中間擺了一張?zhí)茨景珟祝瑤咨铣酥駹t溫著的茶壺,兩支碧玉茶盞,還放著一個小圓肚白瓷罐。 她揭開蓋子一瞧,醋香撲鼻,里面竟是腌制的青梅。 蕭衍隨之上輦后,就解下黑裘盤腿坐于幾前,與她對坐。 “若是難受,先吃一粒梅子?!?/br> 顧儀搖搖頭:“數(shù)月下來,臣妾乘車都已習(xí)慣了。” 蕭衍兩指輕敲過矮幾:“路途尚需一段時日,柔嬪不若與朕說一說這數(shù)月以來的經(jīng)過?” 顧儀一直等著他發(fā)問,原以為他到了裹城就會細(xì)問,可沒料到一直等到了今日。 她早已打過數(shù)遍腹稿,將幾個月以來,如何跟著哈木爾一行自大幕北上,后又如何在去王都途中脫身,幸而遇到巴托耶一家,隨著馬隊南下裹城的事情,挑挑揀揀地說了說。 敘述之時,難免提到了趙婉。 一席話說罷,顧儀口干舌燥,喝過一口茶,才問蕭衍道:“趙妃娘娘如今身在何處?” 蕭衍凝眉注視著她,不答反問:“柔嬪如今依舊時時掛心趙妃,莫非當(dāng)日南苑騎射,是因其才舍命相救?” 顧儀微微一笑,一時語塞。 好在蕭衍并不糾纏于此, “你做得很好了?!彼煨靽@道,“若是哈木爾并未中毒,留在大王子納呼而身邊,策令飛鷹,王都不會輕易破城?!?/br> 顧儀臉上一熱:“臣妾不敢居功?!?/br> “你彼時害怕么?” 顧儀先是搖頭復(fù)又點頭。 “初時不怕,后來又有些后怕?!彼侠蠈崒嵉?,“怕哈木爾真死了,陛下會怪罪臣妾?!?/br> 蕭衍提起茶壺,自斟一杯,又往她的茶盞里添了新茶。 “朕不會怪罪你,即便你殺了哈木爾,朕也不會怪罪?!?/br> 顧儀怔愣一息,適才點了點頭,見蕭衍目光幽亮,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她臉上又是一熱,佯裝自然地側(cè)過身去,撩開車簾,見到不遠(yuǎn)處的一座巍峨高山,林中盡是筆直入云霄的大樹,北風(fēng)吹過始終蔥郁地翠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