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找你，是為了另一件事。”他開口。

    江歇意興闌珊，宛如枯木一般：“你說吧，我聽著。”

    賀知舟言簡意賅道：“就在不久前，我測試了你的二徒弟和三徒弟，他們的神魂相融了。”

    江歇猛地睜開雙眼，難以置信：“你說什么！”

    “千真萬確。”賀知舟望向謝靈均，示意謝靈均上前。

    謝靈均抱著沈正澤，走了過去，緩緩跪下，說：“昨夜沈正澤與我切磋，似乎是功法出錯，我刺了他胸口一劍，我們的神魂便稀里糊涂地交融了”

    江歇久久不語，好一陣子才抬頭對賀知舟道：“你先回去吧，這里的事情我會處理的?！?/br>
    賀知舟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離開，很快消失在慰靈塔外。

    “你說實話?！苯兆∩蛘凉傻氖滞?，一邊威嚴(yán)而柔和地對謝靈均說。

    從某種角度來看，謝靈均不像他的父親，反而與他的師尊江歇有些像。

    謝靈均將所有的心思都收斂起來，臉上滴水不漏，語氣也毫無破綻：“弟子所言句句屬實?！?/br>
    他說謊了。

    等他說完這一句話，才發(fā)現(xiàn)，說謊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困難。

    甚至……

    并無障礙，輕而易舉。

    江歇并不糾結(jié)于此，即便他認(rèn)為謝靈均在說謊，也不追究，他在意的是——

    “你清楚融魂的后果嗎？”

    謝靈均淡然道：“清楚?！?/br>
    “融魂，代表著你與沈正澤氣運(yùn)相同，命運(yùn)相連。一旦他死，你就無法飛升。于此相對，一旦你死，他也無法徹底參悟天機(jī)?！苯俗畛醯恼痼@，此時已經(jīng)非常鎮(zhèn)定。

    “融魂十分危險，因此除了為愛所困的道侶，幾乎不會有人嘗試。如果有一人心境不穩(wěn)，將直接牽連另一方。”

    江歇問：“這些，你都清楚？”

    謝靈均回答：“清楚?！?/br>
    “清楚便好?！苯f，“你們愿意，且木已成舟，我再來苛責(zé)，豈非落井下石。我想，我還是愿意做一個雪中送炭的人?！?/br>
    “多謝師尊?！?/br>
    謝靈均的心情難以言喻。

    這樣的江歇，讓他如何去用惡意揣度？

    謝靈均心想，人究竟有幾張面具，而他有看透了別人的幾面呢？

    “還好，”江歇安撫道，“你們兩人都是天縱英才，相差無幾。就算融魂，也不至于因為天賦的差距，致使另一方境界停滯不前?！?/br>
    謝靈均只能點(diǎn)頭。

    江歇放開沈正澤的手，語氣突然嚴(yán)厲起來：“可是！為什么沈正澤的神魂支離破碎？這絕不是融魂導(dǎo)致的?！?/br>
    謝靈均也不清楚，只好如實回答：“弟子不知?！?/br>
    江歇繼續(xù)說：“這倒還在其次，很好解決。我疑惑的地方在于，沈正澤的神魂破裂過一次。他現(xiàn)在的神魂，是重組后的結(jié)果?！?/br>
    謝靈均聞言，伸手撫摸了一下沈正澤的臉頰，動作輕柔。

    “罷了，”江歇否認(rèn)自己的猜想，“這種程度的傷害，想來也不是有我境的人能夠辦到的，應(yīng)該與你無關(guān)?！?/br>
    謝靈均心想，沈正澤最后是自殘而亡了嗎？

    江歇問：“你愿意幫助他修復(fù)神魂嗎？”

    “……”謝靈均想到修復(fù)的方法，忽然陷入沉默之中。

    “你們的融魂不全，只是部分而已，但也足夠你去引導(dǎo)沈正澤的神魂進(jìn)行修復(fù)。你可愿意？”

    謝靈均：“……”

    “怎么，”江歇加重語氣，“你們兩人難道沒有做過更加親密的事情嗎？怎么連這件事，你都要考慮許久？”

    謝靈均答應(yīng)：“弟子愿意?！?/br>
    江歇嘆了一口氣，善解人意道：“你要是不愿當(dāng)著我的面，那你還是回洞天福地中去吧?！?/br>
    “好?！敝x靈均抱著沈正澤，緩緩起身。

    江歇吩咐道：“等沈正澤醒來之后，你讓他來青陽閣正樓找我?！?/br>
    說完，扔給謝靈均一塊白玉，是通行的證物。

    謝靈均接過白玉，置于袖中，又停在原地許久，低頭俯視江歇。

    半刻之后，才轉(zhuǎn)身離去。

    謝靈均離開之后，江歇走到棺木之前，長嘆一聲，搖頭苦笑：“難道這就是青陽閣的氣運(yùn)嗎？我們這一輩的兩個，我境界停滯不前，師弟入魔被殺……到了下一輩，一個忽然昏睡，一個被人融魂，一個神魂殘缺……青陽閣的氣運(yùn)已經(jīng)到頭了嗎？”

    江歇緊握本命劍，走出慰靈塔，心想：“我因為顧念舊情，修仙之路已經(jīng)到頭，可我不能讓青陽閣的下一輩就此到頭。”

    他答應(yīng)了謝長懷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

    謝靈均推開石門，走入洞中，將沈正澤放在青石床上。

    沈正澤已經(jīng)痛得神志不清，沒有力氣，手指虛虛地抓著謝靈均的衣袖。

    謝靈均的衣袖早被沈正澤咬下半截，現(xiàn)在剩下的另外半截，也被沈正澤攥在手里。

    謝靈均低下頭，湊到沈正澤耳邊，輕聲道：“你如果死了，不會不甘心嗎？只是因為和我融魂，就儼然被玷污了一般，恨不得尋死覓活。這樣的人，你以為謝靈均會看得上嗎？”

    沈正澤根本聽不進(jìn)去。

    “你真的很讓我苦惱……”謝靈均說，“愛慕我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你說了出來呢？當(dāng)然，你也不算故意的，只能說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