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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山有木兮在線閱讀 - 第190節(jié)

第190節(jié)

    姜恒想買一束,摸了身上,發(fā)現(xiàn)沒帶錢。

    “我有,”這時候,界圭說,“買多少?!?/br>
    “一束就行。”姜恒又回頭,看了眼遠處的耿曙,耿曙正安靜站著。

    “秋天天氣很好,”界圭說,“買些點心,咱們?nèi)ド缴铣粤T?!?/br>
    宮內(nèi),太子瀧今日先是巡視了朝廷,勉勵群臣一番,又閱讀了軍報,大臣們見他已從悲傷走出來了,那悲傷真情實感,絲毫不計先前父子嫌隙,更令人敬佩。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畢竟汁琮只有這么一個親生兒子,想廢儲亦不可行。太子瀧被禁足時,曾嶸等人還在慶幸,得虧汁琮生得少,否則若再來幾個,現(xiàn)在就有奪儲之爭了。

    王子自相殘殺,在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時代,都是大忌,只因奪儲上位后必有清洗,將白白死去許多朝廷傾盡資源培養(yǎng)的治國之材。

    太子瀧這些年已逐漸成長起來,汁琮征戰(zhàn)時,國內(nèi)政務(wù)由他與一眾幕僚處理,朝政過渡得非常平穩(wěn),他始終記得姜恒說的話,治大國如烹小鮮,一條魚拿到手后,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按部就班,有條不紊。

    軍務(wù)雖繁瑣,但有耿曙在,亦不至于令人手忙腳亂。

    朝廷只用了六七天時間,便恢復(fù)了生機,哪怕管魏退去,陸冀放權(quán),亦沒有多大影響。

    太子瀧回到書房內(nèi),朝洛文的回報來了,人卻沒有親自來,前來見他的是另一個人——衛(wèi)賁,一如他所料,流言是從衛(wèi)賁那里傳出來的。

    衛(wèi)賁行過禮,沒有說話。

    “你欠我一個解釋?!碧訛{說。

    衛(wèi)賁帶著屈辱的神情。

    太子瀧看著他,衛(wèi)賁已經(jīng)四十余歲了,比朝洛文年紀(jì)大,武藝亦有所不如,更別說與耿曙比。衛(wèi)家這些年里正在迎來大貴族注定的命運,一年比一年衰落,后繼無人。衛(wèi)家沒有像曾家一般有才華耀眼的文官,亦不如耿氏有不世出的年輕才俊。

    他的祖父尚在世時,衛(wèi)家如日中天,掌控了近半個雍國。他的伯父汁瑯繼位后,限制了四大貴族的權(quán)勢,衛(wèi)家意識到了危險,選擇低調(diào)。結(jié)果不小心低調(diào)過了頭,導(dǎo)致人才凋零,被曾家搶占了先機。

    饒是如此,衛(wèi)卓作為汁琮當(dāng)年的伴讀,仍有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

    只要汁琮在位,哪怕成為太上皇,衛(wèi)家就不會面臨危險。在四大貴族中有三家選擇東宮時,衛(wèi)卓貫徹了他的路線,堅定不移地留在汁琮身邊。

    若進展順利,待得汁琮一統(tǒng)天下后,衛(wèi)家將是天子開國功臣。只是沒料到,一切都在一夜間被打碎了。汁琮驟薨,讓衛(wèi)家頓時措手不及,當(dāng)家主衛(wèi)卓更是死在了安陽。

    幸而汁琮念及衛(wèi)卓的忠誠,還是為他鋪了子孫后路,在落雁一戰(zhàn)后,通過防事調(diào)動,讓衛(wèi)賁擔(dān)任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官號為虎威將軍。

    御林軍是天子絕對的自己人,他無數(shù)次朝著太子瀧暗示,衛(wèi)家對王室擁有絕對的忠誠,必須善待衛(wèi)賁的子孫。

    太子瀧于是沒有把話說得太重,他仍然視衛(wèi)賁為自己人,就像朝洛文、耿曙與姜恒一般。

    “有些事,”衛(wèi)賁說,“殿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br>
    太子瀧皺眉,原本在他計劃里,衛(wèi)賁無論說什么,他都只會責(zé)備幾句,讓他別再說了,就此揭過。

    但衛(wèi)賁的回答,反而令他起了疑心。

    “什么意思?”太子瀧道,“這么說來,孤今天反倒要問個清楚,還冤枉你了不成?”

    衛(wèi)賁注視太子瀧,太子瀧冷淡地說:“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衛(wèi)賁最后答道:“臣也不清楚,那道追殺令,是先王所下。”

    衛(wèi)賁清楚許多事,事實上衛(wèi)卓早就暗示過他,甚至連當(dāng)年的內(nèi)情,衛(wèi)賁也早已知道。但他不敢說,或者不敢在這個時候說,因為他摸不清太子瀧的脾氣,更說不清他會不會是下一個汁琮。

    如果是汁琮,得知真相后,一定會下令讓他先設(shè)計殺掉耿曙與姜恒,再順便將他也一起滅口。

    他需要試探太子瀧的態(tài)度,但對方的表現(xiàn)令他有點疑惑。

    太子瀧似乎并不贊同汁琮行為,朝野中亦有父子離心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這么看來,衛(wèi)賁需要更小心。

    “所以你就朝他們下手了?”太子瀧不客氣地說。

    這句話,簡直令衛(wèi)賁無法回答,汁琮的命令,我還能違抗?!誰敢違抗?你敢違抗,因為你是他兒子!

    “身為臣子,”太子瀧說,“什么才是對主君的忠誠?就是在他做錯事時予以勸阻!人非完人,他讓你殺你就殺?有沒有問過為什么?”

    衛(wèi)賁聽到這話時,更慶幸方才沒有把話脫口而出,父親生前之言半點不錯,太子瀧已經(jīng)被荼毒了,他現(xiàn)在完全地倒向了姜恒,哪怕對方與外國串謀,害死了他的父親!

    “是,陛下?!毙l(wèi)賁沒有爭辯,低頭道。

    “罷了?!碧訛{不喜歡責(zé)備人,更不希望看見臣子太難過,最后低聲道,“傳令軍中,不要再說這等話。”

    “是?!毙l(wèi)賁淡淡道。

    第181章 迎貴客

    安陽城中, 山腰坡道高處滿是秋天的干爽氣息,有幾處廢棄的石雕, 背后則是梁國的宗廟。宗廟前種著一棵大樹,界圭在樹下坐了下來,為姜恒剝開炒銀杏,遞到他手里。

    姜恒看見一個人影上了樹,知道那是耿曙,此刻耿曙正在樹上瞭望,以防最后那名刺客再來刺殺。

    耿曙瞭望四周, 確認無事, 便坐在樹干上。

    界圭在樹下坐著說:“剛剛我去太子那兒, 你猜我聽到了什么?”

    姜恒說:“今天可以不談國事么?”

    界圭笑道:“可以。”

    但界圭已經(jīng)說了,姜恒便忍不住, 問:“聽到什么?”

    界圭說:“姬霜已經(jīng)啟程,往安陽來了, 反正嫁誰都是嫁,不如先過來看看情況?!?/br>
    “那有人可得去接了, ”姜恒說, “還在這兒閑逛?”

    耿曙沒有回答, 坐在那大樹的枝杈上,垂著一腳,手里剝著買來的烤銀杏,剝開一個便朝嘴里扔。

    兩兄弟之間的沉默,界圭看在眼里, 早已心下了然。

    “我有什么能幫你的?”界圭朝姜恒道。

    “沒有?!苯阏f,“這樣就行了。”

    界圭想了想,說:“你說我若提出娶姬霜, 她愿意嫁我不?”

    姜恒哭笑不得,反問道:“你自己說呢?”

    界圭坐在樹根前,稍稍湊近姜恒,將自己傷痕累累的臉靠到他面前,帶著笑意說:“恒兒?!?/br>
    姜恒不理會他。

    耿曙動作一停,沒有說話。

    “你許我這么喊你的,”界圭說,“沒人的時候,樹上那個,算不得人?!?/br>
    “哎?!庇谑墙銘?yīng)了。

    “你覺得我老么?”界圭說。

    姜恒打量他。

    “不老?!苯愦鸬馈?/br>
    “你覺得我丑么?恒兒,說實話?!苯绻绯阏f。

    “不丑?!苯阏J真地看著界圭,笑道,“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歡你呢。”

    耿曙始終沉默,在樹上聽著兩人的對話。

    界圭得意地笑了起來,丑陋的臉上竟帶著一點紅暈,仿佛受到了心上人的夸獎。

    “你記得那天夜里,我朝你說過的話么?”界圭說。

    “什么話?”姜恒早就忘光了,畢竟界圭在他面前說過這么多廢話。

    界圭轉(zhuǎn)頭,朝向姜恒,認真地說:“跟我走罷。恒兒,我發(fā)誓我這一生會好好待你?!?/br>
    姜恒:“……………………”

    界圭斂去笑容,說道:“你不嫌我丑,這世上,從此就只有你我二人相依為命。”

    耿曙望向遠方晴空,眼里發(fā)紅。

    “別胡鬧,”姜恒尷尬道,“你非要這么捉弄我么?”

    界圭認真道:“恒兒,我一直喜歡你,我從未想過捉弄你,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

    “你根本沒認出來我是誰!”姜恒說。

    界圭說:“我是說,在洛陽那天。”

    姜恒道:“我也是說在洛陽那天。”

    界圭笑道:“以我的身手,想殺你,你又怎么躲得掉?我真想要金璽,又怎么會朝你啰嗦那些話?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我這下半輩子,注定是你了。”

    姜恒答道:“滾?!?/br>
    界圭伸手想搭姜恒肩膀,姜恒卻避開了他,想了想,說:“你喜歡的人是我爹,他走了就是走了,別把我當(dāng)成他?!?/br>
    說著,姜恒又覺得這話也許有點重了,又道:“界圭,我很喜歡你,但不是這樣的。我希望你能……你能……”

    他本想說“我希望你能走出來”,但念及也許沉浸在往事中,記一個人一輩子,才是對界圭的尊重,便沒有再說下去。

    界圭說:“你爹啊,他與你娘成親前,我倆可是做過不少荒唐事的?!?/br>
    姜恒隨口道:“確實是你會做的事?!?/br>
    界圭又道:“我還記得頭一次親他那會兒,是在我十八歲那年,我實在不想等了,那年他十六歲。恒兒,我告訴你,你只要跟了我,我保管你這輩子誰也不會再想,一定天天纏著我,日子過得有滋味多啦?!?/br>
    姜恒:“……”

    他想制止界圭發(fā)瘋,他總是突如其來地發(fā)瘋,就像個瘋子,自言自語,沉浸在他的往事里,不知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都道他癡狂,姜恒已習(xí)慣了他的癡狂。

    耿曙只是安靜地聽著。

    “但我不會跟你的,”姜恒說,“因為你真正喜歡的人,不是我。”

    界圭笑了起來,說:“都一樣,不是么?”

    “不一樣,我爹是個什么樣的人?”姜恒忽然問,“他當(dāng)年待你,一定很好罷,但我知道,他一定也有他的理想?!?/br>
    “他是個很漂亮的人?!苯绻绯錾竦卣f,“生辰那天,我原本是獨自過的,他來陪我喝酒,是春天啊,是個桃花開得很好的春天。他說‘我陪你過’,便在旁邊彈琴給我聽。他的琴學(xué)得不行,沒你的好,耿淵總不大耐煩教他?!?/br>
    姜恒抬頭看了高處一眼,耿曙沒有打斷他們,只出神地望著遠方。

    界圭又說:“他彈曲子時,我就笑著看他,那會兒,我長得也好看,臉上是完好的,胸膛只有這道疤。風(fēng)戎有人暗殺他,我替他擋劍時落下的?!?/br>
    說著,他朝姜恒示意,解開衣襟,姜恒看見他赤裸胸膛前,肋骨下有一個舊傷,只差了心臟處半寸。

    “后來呢?”姜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