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姜恒在殿內(nèi)踱步,片刻后說:“設(shè)若汁琮死了,你能統(tǒng)帥雍國軍隊么?” “我不知道?!惫⑹锏鸬?,“你希望我這么做?” 姜恒與耿曙注視彼此,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來,但他沒有讓太子靈與畢紹知道。 “修改一下計劃,”姜恒說,“也許我們還有機會。” 耿曙示意姜恒說就是,姜恒的計劃卻更行險,太子靈聽過后反而道:“可以,我能接受?!?/br> 畢紹看了眼太子靈,太子靈點頭,以示安慰,說:“就按你說的這么辦罷?!?/br> 天色過午,雨不知不覺已停了。 殿內(nèi)靜謐,末了,太子靈說:“那么,恕我這些天里,要好好享受一下死前的時光了。” 姜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罷,時間不多,別再cao心朝廷的事了。” “我們能將鄭國與梁國,交給你倆么?”太子靈認真地說,“姜恒,你不會辜負我的,對罷?” “我盡力而為罷?!苯愕吐暤?,“當(dāng)年天子也將天下托付給了我,說來慚愧,人力有窮?!?/br> 畢紹說:“但你始終在努力,這就夠了?!?/br> 太子靈笑了笑,說:“我得好好為自己活一回,這么多年中,我實在是受夠了?!?/br> 姜恒:“……” 汁琮率軍殺到,最慢不過三個月,快則二十天。這么說來,太子靈已作好了為國犧牲的決心,他必須先安排好后事,包括鄭國的未來。 “今天是七夕,”太子靈朝耿曙道,“我讓人帶二位在城中逛逛罷?!?/br> 午后,耿曙剛坐下,趙慧便興沖沖地來了。 姜恒朝耿曙說:“這是我徒弟?!?/br> “那就切磋幾下吧。”耿曙懶懶起身,正好活動筋骨,吩咐道,“你叫趙慧,是罷?去替我拿根樹枝來?!?/br> 趙慧則充滿興奮,又充滿警惕,畢竟耿曙的名頭實在太響。結(jié)果是注定的,她根本挨不到耿曙身前,無論怎么靠近,結(jié)果都是被一根樹枝點中喉頭。 “不打了,”趙慧說,“我苦練五年,還不敵你一招!你手里要是劍,我早就死啦!” “我說過什么?”姜恒笑道,“習(xí)武是為了爭強好勝地去殺人么?” 趙慧不說話了,仿佛有點賭氣。 耿曙卻忽然有點疑惑,問:“你的功夫,是誰教的?” 趙慧看看姜恒,又看耿曙,遲疑片刻后,說:“是龍將軍?!?/br> “龍于嗎?”耿曙說,“看不出來?!?/br> “看不出來他這么沒用嗎?”趙慧反問道。 “看不出來,他武功居然還可以?!惫⑹锏馈?/br> 姜恒有點驚訝,在耿曙嘴里說出“還可以”,當(dāng)真是極高的評價了。 “我授你一套劍法,”耿曙說,“你一定想學(xué)?!?/br> “你教我什么我都想學(xué)?!壁w慧又黯然道,“可是我明天,就回越地去啦?!?/br> “我寫下來給你?!惫⑹锘氐椒恐?,在案前坐下,姜恒便將筆遞給他,耿曙在硯上蘸了墨,寫下武功心訣。 “你還記得?”姜恒輕聲問。 耿曙點頭,趙慧在一旁好奇問:“這是什么?” “天月劍訣?!惫⑹镎f,“我沒有授你碎玉心法,因為也沒有人教過我。你按著劍訣,盡量練就是,不練碎玉心法,只有劍訣,不能成為絕世高手,但你也不必當(dāng)刺客,學(xué)著玩就是了?!?/br> 趙慧頓時大喜,接過劍訣,如獲至寶,朝兩人道過謝。姜恒卻明白,耿曙不知道他們未來命運如何,不想這武藝就此失傳,便擇人授予。 至于黑劍的心法與山河劍式,前者是耿家所有,他可隨意處置,失傳了也算不上可惜。后者則是他自創(chuàng),更無所謂了。 “保護好你弟弟,”姜恒說,“有緣我們會再回?!?/br> 趙慧已十四歲了,多少知道他們面臨的險境,此時噙著淚,朝兩人再一次道別。離開后,姜恒想到這輩子唯一的徒弟,竟是十分唏噓,他既沒有授予她文韜,更未教她武略,甚至每一次相聚,都如此短暫,一身才學(xué),后繼無人。 “都是過眼云煙,”耿曙朝姜恒道,“不必太在乎?!?/br> “也是。”姜恒點了點頭,說,“走,咱們出去過節(jié)罷?!?/br> 連續(xù)數(shù)日大雨之后,濟州城終于涼快下來,黃昏晚霞如火,耿曙與姜恒換上了越服,走出宮去。 “兩位公子都是越人?!绷骰ㄔ谇皫罚Φ?。 “唔?!惫⑹锵肫鹉瓿踉谯珜m時,熊耒還試探過他們,是否有光復(fù)越國之心,沒想到時過境遷,姜恒的身份已有所改變。 有流花在,姜恒不便討論太多戰(zhàn)事,索性決定今天好好歇息下,朝耿曙道:“上一次來濟州,我還沒好好玩過?!?/br> 耿曙說:“你喜歡這兒么?” 七夕夜星河如瀑,流花將二人帶到集市前,便安靜地站在姜恒身后。城中雖籠罩著山雨欲來的壓抑與緊張,卻因連日暴雨后,百姓總算有了出門的機會,集市中仍舊喧嘩熱鬧。 集市上掛滿了七夕夜的星燈,星燈以竹紙所糊就,呈大大小小的球形,猶如一個個的小光點,在長街與濟水橋的兩側(cè)微風(fēng)中載浮載沉。 “哪兒都喜歡,”姜恒看了遠方一眼,再看耿曙,笑道,“只要與你在一起,在哪兒都是很好的?!?/br> 耿曙倚在橋欄上,朝水中望去。 流花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端詳二人,她今天也穿得很美,太子靈特地讓她換上越女服飾,跟在姜恒身邊為他當(dāng)向?qū)?。姜恒本想單獨與耿曙待著,但流花既然來了,就帶著她玩罷,讓她現(xiàn)在回宮去,也是孤零零的一人。 兩男一女,那場面總感覺有點奇怪,姜恒只得沒話找話來說,不想冷落了她。 “你什么時候來濟州的?”姜恒問,“在這兒出生嗎?” “好些年了,”流花說,“自打懂事開始,就在濟州城,八歲進的宮?!?/br> 姜恒朝耿曙說:“流花的琴彈得很好的?!?/br> “嗯?!惫⑹锫唤?jīng)心道,視線卻落在橋下水邊的一名少年身上,那少年于水邊徘徊,像是在等人。 姜恒知道有外人在,耿曙便不太說話了,又朝流花說:“我哥向來是這樣,不愛說話。” “我沒有不愛說話,”耿曙說,“我朝你說的話還少了?天天說?!?/br> 流花笑了起來,說:“聶將軍只不習(xí)慣與生人相處?!?/br> “你在看什么?”姜恒與流花閑聊多了,又怕令耿曙無趣,伸出手想搭他。耿曙卻沒有過來,拉著他的手,讓他把手按在橋欄上。 “看那孩子?!惫⑹镎f。 “他想尋短見嗎?”姜恒看了眼水邊徘徊的少年,總覺得他的身影透露著一股焦急不安。 “不,”耿曙說,“他在等人?!?/br> 耿曙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少年身穿越服,不知為何,他總對越人有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三人被橋下之人吸引了注意力,不久后,另一個人影出現(xiàn)了,是名成年男子。 “果然是在等人,”姜恒笑道,“你怎么知道?” “等人的時候就這樣,”耿曙說,“有許多小心思?!?/br> 接著,那成年男子與少年在橋下相遇了,把少年摟進了懷里,還親吻了他一下。 姜恒:“……” 姜恒忽覺好笑,沒有多看,耿曙卻道:“那不是孫英么?” “?。俊苯愣ㄉ褚豢?,還真的是孫英! 孫英拉著那少年的手,從橋下離開,朝高處還吹了聲口哨。 “姜大人!左擁右抱,快活得很?。 ?/br> 姜恒:“………………” 第170章 濟水舟 “孫先生總喜歡胡說八道, ”流花哭笑不得道,“受不了他,公子請務(wù)必不要放在心上?!?/br> 姜恒尚未明白孫英何意, 聽到這稱呼,卻笑道:“好久沒有人喚我‘公子’了?!?/br> 耿曙在一旁安靜聽著兩人的對話, 注視濟水倒影里的星空。 “耿家是越地的公侯, ”流花說,“不叫公子叫什么?” 姜恒傷感笑道:“什么公子?不過是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罷了?!?/br> 耿曙忽然轉(zhuǎn)身, 朝姜恒說道:“我去集市上逛逛?!?/br> 姜恒朝流花說:“走罷?” 耿曙卻道:“你們留在橋上,集市人多,我馬上回?!?/br> 姜恒知道耿曙怕又有刺客來刺殺, 便不多堅持。只見耿曙下了濟水橋,走進集市,在頭頂?shù)睦_紛星燈照耀之下, 于小攤前駐足。 小攤上有賣許多飾品,不少情侶正在攤前挑挑揀揀。耿曙低頭看面前的擺設(shè), 不時抬頭看遠處濟水橋上, 姜恒正與流花閑聊,兩人遠遠地又笑了起來。 一旁孫英恰恰好又來了, 牽著那少年,再朝耿曙吹了聲口哨。 耿曙回過神,一瞥孫英, 孫英提醒他看集市另一邊, 暗處出現(xiàn)了一個跟蹤的身影。 孫英揚眉,指指背后,再示意耿曙,意思是你怎么沒帶劍出門, 太托大了? 耿曙沒有回答,在攤上選了一枚鑲金的玉簪,轉(zhuǎn)身回往橋上。 “恒兒?!惫⑹镎驹跇蜻叄阏惺?,其時姜恒正與流花談及這半年里的事,包括趙起怎么突然失去了所有記憶,被耿曙打斷,便朝他走來。 耿曙遞給姜恒,示意流花,說:“給你,恒兒,送給她罷?!?/br> 姜恒:“!?。 ?/br> 姜恒震驚了,回頭看看流花,再看耿曙,忽然有點失落,卻勉強一笑道:“你喜歡她嗎?我以為你……” “不?!惫⑹镎f,“我是說,你送給她?!?/br> “???”姜恒霎時就傻了,說,“為、為什么?” “去罷,”耿曙說,“你已經(jīng)是該成婚的年紀了,就從來沒對女孩兒動過心思么?” “不不不,”姜恒回頭看了流花一眼,忙朝耿曙道,“你在說什么?哥!你別捉弄我?!?/br> “沒有捉弄你。”耿曙道,“我看你與她在一處,你也挺高興的,去罷,你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