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姜恒哭笑不得,又說:“萬一我要殺你的人民,殺你那位太子弟弟,殺你父王,殺你姑姑呢?” 大爭之世,贏家通吃,輸家滅門,這不是危言聳聽。 耿曙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只是短短一剎那,說:“那我也沒辦法,殺罷,我親自去動手,我愿意當個恩將仇報的人?!?/br> “這是我自己選的,隨便天下人怎么罵我。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別離開哥哥。” 姜恒呆呆看著耿曙,但他旋即明白到,如果有選擇,耿曙還是不希望與雍國為敵。 “你與他們有感情?!苯阌魫灥卣f,心里想,他的兄長被汁家養(yǎng)了四年,已經(jīng)變成他們的人了。 這次耿曙沒有回答,別過頭去,短暫地將視線投向他處。當然有感情,養(yǎng)條狗都會有感情,更何況人? 但他很快便轉(zhuǎn)過頭,看著姜恒的雙眼,說:“我不在乎,恒兒,只要你好好的,什么我都不在乎?!?/br> 姜恒知道,那話是耿曙對他自己說的,就像在堅定某種信心一般。 “我再想想罷?!苯銢Q定不再與耿曙談?wù)撨@件事了,耿曙說得不錯,在這世上,他們只剩下彼此了,他們相依為命,還有什么,不能為此讓步的呢? 但雍國實在不是他想選的,選擇雍國,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另外四國的國君全死光了。 在離開海閣之前,汁琮還是他第一個要殺的人。只因大家都在下一盤棋,結(jié)束大爭之世,而汁琮是唯一不守規(guī)矩的人,他不是棋手,他是殺手。 無論如何,必須讓他先出局,剩余的棋手,才能按照這個千年來便已制定的規(guī)則,繼續(xù)下去。 “哥?!?/br> 入夜時,姜恒與耿曙躺在榻上。 耿曙側(cè)頭,看了姜恒一眼,將他抱在懷里,在他側(cè)臉上親了親,又親了一下他的嘴角,就像小時候一般。 只因耿曙小時在母親身邊,聶七總會親吻他,她是名情感熱烈而外放的越女,從不掩飾自己對兒子的愛,換了姜恒,便幾乎從未與母親親近過。其后耿曙來了姜家,便偶爾會以母親聶七的習(xí)慣,親一下姜恒的臉來表達對他的疼愛。 但現(xiàn)如今,姜恒忽然覺得有點難為情,稍稍推開耿曙,笑了起來。 “怎么?”耿曙有點不樂意了,在他的習(xí)慣里,姜恒還是五年前,不,更早,七歲時的那個孩子。 姜恒卻已經(jīng)長大了,這些年里,哪怕與羅宣朝夕相處,羅宣也幾乎沒有抱過他。那夜在太子靈面前,他更朦朦朧朧,開始懷疑起了某些事。 姜恒說:“別鬧我……” 這個反抗卻激起了耿曙的某種征服欲,他按著姜恒的肋下,開始捏他。姜恒頓時大叫起來,不住掙扎,卻壓根無法掙脫耿曙,耿曙的手臂就像鋼箍一般,牢牢鎖住了他。姜恒叫得眼淚都出來了,開始踢耿曙,耿曙又不由分說地將他按在榻上。 “你越來越不聽話了,恒兒,”耿曙帶著威脅,低頭注視身下的姜恒,“抱也不愿意了?親也不行了?” 說著,耿曙表達了“我非要這么做”的強大意志,摁著姜恒,把鼻梁抵在他的鼻子上,來回蹭,就像塞北的豹子舔舐自己幼崽的動作。 這次姜恒沒有抵抗,稍稍抬頭,也在耿曙嘴角上親了下,滿臉通紅,笑著看他,那笑容足夠融化一切。 這些年里,姜恒的笑意從來不似這幾天這么多。 這些年里,耿曙的話也沒有像這幾天般這么多。 耿曙總想為姜恒做點什么,可他長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個事事聽他的、見不到他就四下焦急找尋的小孩兒。他也有了自己的主見,開始與他爭吵。這不免讓耿曙有點難過。 可耿曙對人的理解很單純,他只將這些簡單地歸結(jié)于他們很久沒有見面,弟弟還有一點在生他的氣,需要慢慢地哄。 耿曙把這個吻視作姜恒依戀的回應(yīng),視作他們重逢以后,姜恒對他那充滿控制欲的舉動的回應(yīng),瞬間讓他的內(nèi)心變得柔軟起來。 耿曙也低下頭,在姜恒的嘴角上親了一下,順勢放開他,臉頰上帶著紅暈,這一刻,他找到了過去的姜恒。 耿曙非常幸福,那是難以言喻的幸福。 姜恒讓耿曙睡好,給兩人蓋上被子,天越來越冷了,年節(jié)也快來了。 “天子金璽在我的手上?!苯愫鋈坏?。 耿曙還在回味方才那一瞬的滋味,側(cè)頭看了姜恒一眼。 “你說過了?!惫⑹镎?,“別拿出來,也別讓人知道。” 耿曙很清楚,金璽一旦現(xiàn)世,勢必將再掀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 “我把它交給誰,誰就可以稱繼任天子之位。”姜恒朝耿曙說。 耿曙答道:“天下人不會承認的?!?/br> 耿曙哪怕不涉政務(wù),對天下局勢亦有所了解,一國得金璽,必將招來其余四國的討伐。 姜恒說:“黑劍也在我手上?!?/br> 耿曙道:“你也說過了,我不想要?!?/br> 姜恒轉(zhuǎn)身,拈起耿曙胸膛上的玉玦,沉吟不語。這是星玉,耿曙既然繼承了它,使命就是守護天下王室正統(tǒng)。 而另一塊,此刻就在太子瀧手中,換句話說,耿曙代替他,承擔了他們父親的責(zé)任與使命。 但姜恒現(xiàn)在還不承認這個使命。 耿曙的手指圈起姜恒頭發(fā),無意識地玩了一會兒,又在他肩上輕輕一拍,制止姜恒亂摸的手。 “別玩。”耿曙臉上帶著慍色,側(cè)頭朝姜恒說。 姜恒的某個壞習(xí)慣又來了,便哈哈笑了起來,他玩了一會兒耿曙的玉玦,又順著他的胸膛,摸了摸他的腹肌,接著就像從前一般,帶著報復(fù)的意味,開始折騰耿曙,逗他玩。 “怎么還是喜歡玩棍兒?”耿曙沒有行動,也沒有拿開姜恒的手。雖然姜恒下意識的這個動作太逾界,耿曙卻覺得很受用。 “好了,”耿曙更不自在了,“你自己沒有么?玩你自己的去。” 姜恒笑著放開了耿曙,忽然道:“哥,你成親了么?” 耿曙有點意外,他們再見面后,耿曙就全忘記了這件事。 “不算吧,沒有,嗯還沒?!惫⑹锖卮鸬馈?/br> 姜恒懷疑地看耿曙,耿曙問:“你呢?” 姜恒說:“我當然沒有,我上哪兒成親去?你定親了?嫂子是誰?是雍國給你說的親事?” 姜恒想起在鄭國所聽到的傳聞了。 耿曙答道:“還沒見過她,可我不想成親了,再過幾天,我會寫一封信,送到王廷去,讓他們替我退了這樁婚事。” 姜恒答道:“為什么?” “不為什么?!惫⑹镎f。 姜恒說:“嫂子一定是很漂亮的姑娘。” 耿曙答道:“沒有嫂子,我已經(jīng)決定了?!?/br> 姜恒莫名其妙道:“為什么?” 耿曙答道:“說了不為什么?!?/br> 姜恒皺眉,看著耿曙。耿曙最后解釋道:“我找到你了,所以不想成親,沒意思,有你就夠了?!?/br> 姜恒哭笑不得,說:“我不會走的,哥。” “不一樣?!惫⑹镉悬c固執(zhí)地說,“我的心思,只夠放在一個人身上。我沒法照顧好她,同時照顧好你,反正我倆也不曾見面,認識都不認識。她會嫁個比我更好的人,更何況,我也不是什么王子了?!?/br> 姜恒忽然有點感動,在這點上他沒有勉強耿曙。 “你呢?”耿曙說,“你想娶一個怎么樣的女孩?” “我不想成親?!苯阏f。 “你是嫡子,”耿曙說,“我是逃生子,這不一樣?!?/br> 姜恒本想說點什么,但耿曙那話,是以很平淡的語氣說出來的,沒有半點怨氣,他知道話中沒有弦外之音,而耿曙也是他在這世上,唯一不用去揣度對方用意的人。 “我的心思,也只夠放在一個人身上?!苯阏f。 “哦,”耿曙說,“那個人是我么?” 姜恒笑了笑,轉(zhuǎn)身背對耿曙,說:“我睡了?!?/br> 耿曙便從身后摟著姜恒,緊了緊手臂,在這靜夜里安然入睡。 第53章 募兵令 “我需要情報?!?/br> 翌日, 姜恒朝宋鄒吩咐道。 宋鄒在廳內(nèi)飲茶,欣然道:“本該如此?!?/br> 城主府內(nèi)形成了新的格局,姜恒不請自來, 坐在了高一格的主案后, 廳中排布著數(shù)張案幾, 耿曙則坐在了主案一側(cè)、姜恒的身邊。但凡沒人時,耿曙就要把姜恒摟在懷里, 摸來摸去,姜恒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掙扎了,隨他折騰。 但只要有人來, 姜恒便推開耿曙, 認真坐正。 姜恒朝宋鄒問:“宋大人能給我多少消息?” 宋鄒說:“本地沒有斥候, 只有商人, 往來情報,不及軍中快捷,卻能探到不少斥候探不到的事, 只是幾分真,幾分假,還須重作篩選、分辨?!?/br> 姜恒點了點頭, 嵩縣不像五國軍隊與國君、太子門客一般,有自己專管各國jian細行動的府院, 但從嵩地出去的商人,正是覆蓋神州大地的一張情報網(wǎng)。 “那么就請宋大人費心了,”姜恒答道, “每月初一、十五, 但請將情報匯總送來,供我判斷天下大勢?!?/br> “姜大人需要招門客么?”宋鄒問道。 “暫時不, ”姜恒已見識了太子靈麾下幕僚七嘴八舌的狀況,“我們不會在嵩縣待太久?!?/br> 耿曙說:“想好去哪兒了么?” 姜恒朝耿曙說道:“還沒有,到時候你的兵怎么辦?” “從哪里來,就讓他們回哪里去?!惫⑹镎f。 宋鄒知道他們要談?wù)撌虑?,便躬身告退了?/br> 耿曙朝姜恒說:“你替我寫一封信,你的字寫得好看,措辭也文雅?!闭f著,耿曙把玉玦摘了下來,放在案上,說:“撤軍的時候,讓他們帶著星玉與信一同回落雁,把它還回去?!?/br> 姜恒看著耿曙,默不作聲,耿曙的意思卻很堅決。 “我答應(yīng)你的事,”耿曙道,“就會辦到。” “咱們一起去浪跡天涯嗎?”姜恒笑道。 “那也比孤零零一個人,當雍國的王子好。”耿曙說,“寫罷?!?/br> 姜恒的眼眶有點濕潤,攤開一張紙,他知道這封信一到雍國,汁琮頓時就會大怒,且嘗到平生未有的挫敗的滋味。從今往后,雍國王室上下,定會視他為仇人。他不僅捅了汁琮一劍,險些要了他的命,更如此輕巧,就把他費心費力栽培了四年的養(yǎng)子給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