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學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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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小教室中,解其紛行云流水般關(guān)上了門,打開了窗,坐上了講臺,叼上了煙。 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且毫無文化人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學痞吧。 李崢的行為則與他完全相反,放好了書包,放好了文具,整好了筆記本,端端正正坐好。 解其紛看著這一系列動作,不禁抿嘴嘆道:“就差弄個國家級三好生給你了。” “???三好生還有國家級的?”李崢難免躍躍欲試。 解其紛笑道:“有,全有,還有世界級的呢,去莫斯科評,列寧頒獎。” “無聊。”李崢想了片刻,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不妥之處,“不對吧,你說的這個是優(yōu)秀團員吧?” “……你還真是……挺認真的。”解其紛不作多言,點上煙問道,“想聽哪部分物理?除了量子力學隨便說。” “???就想聽量子呢?!崩顛樥f著抱起文具,坐到了教室的最后排,這樣味道小一些。 “量子力學就一傳銷組織,那幫人自己都不知道搞啥呢?!苯馄浼妶詻Q擺手道,“趕緊的,換一個?!?/br> “那就聽您比較專精的領域吧?!崩顛槾鸬馈?/br> 解其紛更堅決地擺了擺手:“也不行,我搞的東西你聽不懂,我也懶得講到你聽懂,就算你聽懂了,對你的未來也沒什么好處。” 李崢埋怨道:“你講個課咋那么多事兒呢。” “再廢話給你講永動機了啊。” “別別別……”李崢撓了撓頭說道,“那就講流體力學吧,我這部分學的不太好。” “正常?!苯馄浼姷鹬鵁熍斓?,“拉格朗日描述,歐拉描述,伯努利方程都知道吧?” “知道,但不深?!?/br> “那我問你,這哥仨有什么共同點?” “嗯……”李崢幾乎不用怎么想便答道,“都是數(shù)學家?!?/br> “誒,對啦!”解其紛一樂,掐了煙跳下課桌,走到黑板前,“把物理規(guī)律化成數(shù)學方程,再把流體切成一個個小塊兒,用微積分思路求解,這就是流體力學,當然這只是拉格朗日的路子,歐拉的方法更野一些。多說一句,只要想的話,所有物理問題都可以用這個套路解決。” “啊?!崩顛樠蹆阂坏?,“這不就是……歸見風?” “對,我從數(shù)院那里聽說過他?!苯馄浼婞c頭道,“他對物理概念的了解基本只限于高中課本,一直都是化成數(shù)學思路解題的,數(shù)學院早就請他去旁聽了,可他就是不怎么去?!?/br> “唉……別提他了?!崩顛槾叽俚?,“您繼續(xù)講吧?!?/br> “嗯,先給你講拉格朗日描述吧?!苯馄浼娋痛嗽诤诎迳袭嬈鹆藞D,大概就是一灘水,用微分方式切塊,再畫出一系列受力示意圖。 “這就是流體分析最基礎的物理圖像?!?/br> “我們需要用物理圖像作為樞紐,連接數(shù)學世界。” “當然頂級天才并不需要這玩意兒,他們腦回路里自帶一套翻譯系統(tǒng)?!?/br> “比如說馮諾依曼吧,他也搞過這個,不過是跟費米和費曼一起造原子彈的時候搞的,哥仨湊一塊計算的時候,費米歲數(shù)大,用計算尺,費曼年輕,用計算機,馮諾依曼啥都不用,就心算,結(jié)果還總是比這老哥倆兒快。” “然后原子彈實驗成功,那哥倆完活兒就回家了,結(jié)果馮諾依曼心算的時候順便就整出了一個‘諾依曼穩(wěn)定性分析’,直接數(shù)學物理兩開花,可惜是造原子彈的時候順便想出來的,直接被鎂國軍方保密十年?!?/br> “可惜啊,老馮50多歲就走了……” 李崢聽到這里,忍不住舉手道:“解老師,雖然我很少聽相聲,但為什么有種到了德云社的感覺?” “誒?你也聽郭老師和于老師?我成宿的聽,是不是說話都有那股勁兒了?” “這個……我不排斥這個勁兒,只是你說只講15分鐘的?!?/br> “得得得,這個時間不算……你看這個坨流體啊,三維的,咱們現(xiàn)在x方向微一下子……” “然后是y方向,z方向……” “三個方向整個在一起,就是這個大方程了,這個就是連續(xù)方程描述?!?/br> “有了這個,隨便套入一些物理定律,其它的都能推出來了?!?/br> “比如某時刻的速度吧,你就可以用動量定理套?!?/br> “第一次,我先帶你套一個,其實就這倆式子……整一塊兒再微一下子……” “……最后就得出來這個方程了,好看吧?” “哦,對了,這個是納維斯托克斯方程,你能背下來可以直接用,背不下來也無所謂,就像我這么胡逼推一下也成?!?/br> “有的時候我也沒轍,方程太tm多了,不如自己推出來的舒服?!?/br> “另外啊,這里不一定用動量定理,套別的可以構(gòu)建時間和速度關(guān)系的物理定律,同樣可以推出來這個方程,你沒事兒可以自己試著玩,我就不講了?!?/br> “好了?!苯馄浼娨蝗臃酃P,拍了拍手,“思路就是這些,現(xiàn)在你應該可以推出流體力學的全部方程了,有的地方要用到線性代數(shù),不會自己學去吧?!?/br> 李崢:“???” “嗯?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啊……”李崢顫顫垂頭。 不是不明白的問題。 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明白什么! 李崢硬著頭皮問道:“比如……粘性流體的管內(nèi)流動問題?!?/br> “那不就是套個管加幾個力一起微了就完事兒了么?” “是么……那我微微看……”李崢顫抖著拿起了筆。 “嗯,先微著吧,不懂也別問,直接翻書背方程就行了,我這邊該教的都已經(jīng)教了,能靠最簡單的理論推導出整套圖景,這才是搞物理的基礎素質(zhì)?!?/br> “還真是……基礎呢……”李崢已經(jīng)開始滴汗了。 之后,解其紛便離開了小教室,去實驗室晃悠去了。 李崢無奈之下,也只好動用了思維加速。 雖然很扯淡,但解其紛也確實提供了一套學習方法—— 就是自己推導。 當然,至少要全面掌握高等數(shù)學和線性代數(shù),才有推的資格。 想必,歸見風一定早就掌握了。 并且每次物競考試,都是這么硬推過來的吧。 不,應該從更久以前就開始了。 也許整個中學他都是這么推過來的。 或者更早,小學。 甚至自打接觸數(shù)字開始就這樣了。 想必無論是歸見風還是解其紛,都是從一開始,本能就選擇了這套思路,在千萬次的推導中,一次次強化著自己的大腦,最終強到了萬中無一的程度。 當然,也許先天性的原因才是主導,但這并不妨礙后天訓練發(fā)揮作用。 試試看吧。 按照這些變態(tài)天才的路子試試看吧。 李崢就此全力開動,踏上了一條從未走過的學習道路。 …… 半小時后,解其紛回到教室的時候,看到了一地的草稿紙。 “臥艸,你還真硬推啊?”解其紛驚訝地走至李崢近前,隨意撿起了一張草稿紙端詳起來,“嗯……是那么回事兒……” 李崢自己,亦已脫離出思維加速,雙目放空,直喘粗氣。 活這么大才用這種學習方法,頭幾個小時,他是舉步維艱的,更多的時候,只能用暴力窮舉法,套用各種各樣的物理公式,以求推算出需要的方程。 就好像是把一堆形狀各異的螺釘和螺母扔給一個瞎子,讓他擰在一起,瞎子只能摸著輪廓一個個試,巧了才能對上。 可在第8個小時后,李崢逐漸擁有了視覺,或者說,觸覺變得更敏銳了。 他可以只看到螺母的形狀,就大概知道需要什么樣的螺釘。 30個小時后,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螺母的大多數(shù)細節(jié),并完全確定需要什么尺寸的螺釘。 45個小時后,他連每個螺釘擺在哪里都十分清楚了。 55個小時后,他重新閉上了眼,回到了最初的狀態(tài),只需要在螺母上輕輕一觸,便可以信手捻來需要的螺釘。 此時此刻,李崢呆視著前方。 他并沒有覺得自己學會了任何知識。 卻又自信洞悉了一切。 無論拋來任何問題,他都有解。 感受著著謎一樣的自信。 李崢整個頭皮都麻了起來。 是新的境界! 無招勝有招! 此時此刻,虛竹不是一個人。 風清揚、張三豐、獨孤求敗,在這一刻靈魂合體! “我……我懂了……”李崢看著解其紛,感激涕零,“謝謝解老師,謝謝?。 ?/br> “……”解其紛握著草稿紙,驚退一步,“我……我什么都沒干啊。另外叫我老解就可以了,蟹蟹是我小名,只有我媽才能叫。” “謝謝!謝謝!” “……”解其紛擔憂地看著李崢,又隨便撿了兩張草稿紙看了片刻,不禁嘆道,“能搞出這么多也是不容易……不過可以看出來你數(shù)學一般,方法還很傻。實話實說,咱倆路子還是對不上……我不確定能繼續(xù)給你講課?!?/br> “沒關(guān)系,這一課已經(jīng)很好了?!崩顛樳B連點頭。 “你這態(tài)度,倒也舒服……”解其紛就此放下了草稿紙,抬手道,“行,那按照之前說的,我最后出一道題,你能解出來,我就繼續(xù)講?!?/br> “請!” “就來一道簡單的流體力學題吧,我就說一次,聽好——”解其紛嘴角一揚,蕩出一縷壞笑,“一滴水最多能攜帶多少電量?” 李崢呆呆地等了很久,見解其紛只笑不說,這才恍然大悟。 “就這樣?” “就這樣?!苯馄浼姳葎澋?,“條件你隨便設,正方體水滴也行,球狀也行,有無重力皆可,就這樣。” “啊?!崩顛槒埓罅俗?,“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算去吧你?!苯馄浼娙嗔巳嗬顛樀哪X袋后,便插兜出了教室。 回身關(guān)門的時候,正撞見陸陽。 “解老師,實驗室那邊差不多完事兒了,放大家去吃晚飯?” “嗯,領他們?nèi)グ??!苯馄浼娍吭诮淌议T口,隨便揮了揮手。 “您不去?” “我再等等吧?!?/br> “哦……”陸陽從門窗處瞥去,費了老大勁才發(fā)現(xiàn)了教室后排的李崢,隨即驚道,“李崢回來了?” “嗯?!?/br> “怎么不去實驗室?” “這不是不服么?!苯馄浼姷馃熜Φ?,“點名找我?!?/br> “??!”陸陽一個哆嗦,再望向教室內(nèi)。 充滿了惋惜與憐憫。 你這又是何苦呢,兄弟…… 解老師的課,不是天書就是相聲,好好利用時間不好嗎? “這小子雖然氣場跟我不合,但還挺有意思的?!苯馄浼婞c著玻璃嘆道,“科學研究都是殊途同歸,雖然我應該更喜歡歸見風,但他這路子,也算是條路吧。” “!”陸陽又是一個哆嗦,“解老師……你是在稱贊他么?” “沒聽出來我嫌他笨呢么?”解其紛撇嘴道,“我怎么可能教高中生?逗他玩呢,出道他鐵定做不出的題好趕他回家?!?/br> “呼……這才對嘛……”陸陽松了口氣,“我就說,您最多教教歸見風那類人?!?/br> “那也得看心情?!?/br> “嘻嘻……” “我以前沒覺得你這么欠揍?。俊?/br> “我這就走,這就走……” …… 教室內(nèi),李崢借著境界飛升的余熱,無招勝有招,很快便蕩出了解題思路。 一滴水,最多能攜帶多少電荷量? 輕而易舉地,他便在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副物理圖像。 首先,水滴的表面會有張力,使得液滴收縮。 而液滴表面上的電荷由于排斥作用,使得液滴膨脹。 當斥力等于張力的情況下,水滴將無法維持形態(tài),繼而碎裂。 此時產(chǎn)生斥力的電荷量,即為最大電荷量。 想通原理后,李崢提筆便做。 在真空無重力影響的情況下,設水滴其為球狀,半徑為r,密度為p,表面張力系數(shù)為σ,攜帶電荷量為q,真空電介質(zhì)常數(shù)為e。 那么根據(jù)剛剛學到的“切塊分析法”,取水滴上一個小微元進行受力分析…… 微一下子…… 再微一下子…… 不行,畫個幾何圖…… 你媽的,上曲率…… …… 出現(xiàn)了! 張力是2σr! 式子這么帥一定對了。 然后是斥力…… 切塊,微起來。 不管,流體力學里微分就是天。 然后算電場強度…… 嗯……感覺這里要上高斯定理了…… 那么最終…… 斥力是12·e(q4πer2)2! 令斥力和張力大小相等,解方程…… 出現(xiàn)了! q=8π√er3σ! 說得簡單,待李崢真正做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解其紛也正好掐著表推門回到教室。 他一路走到李崢面前,瞇著眼捏起了答題紙。 接著就是眼兒一瞪。 “我去你媽的,真做出來了?” “哼,也不是很難么……”李崢理了理出水芙蓉般的秀發(fā),“是不是可以開始給我講你的研究了?” “不是……這個……”解其紛找了半天破綻也沒找到,煩躁地撓了撓頭,“題面我沒說完,這才第一問?!?/br> “??!”李崢驚怒起身。 你媽的!學痞! “別急別急,第二問也很簡單的?!苯馄浼姲矒岬?,“聽好了,第二問——請用另一種方法解題?!?/br> “???” “好好開闊一下思路啊,半小時時間。” 解其紛就這么又關(guān)門走了。 李崢自是氣的不淺。 他自然可以一走了之。 但那樣,豈不是讓學痞爽了? 不能! 解! 硬解! 于是,李崢頭一次帶著仇恨,殺向了題面。 …… 半小時后,解其紛再次掐著表走進教室,揉著肚子走到李崢桌前。 拾卷一看,暴跳如雷。 “艸!!你個憨頭憨腦的東西還能想出這個??” “哼?!崩顛槻亮瞬翝M是頭油的腦門,強挺著冷笑道,“最小作用量原理而已,普通的本科力學內(nèi)容?!?/br> “第三問!”解其紛一拍紙,滿面猙獰道,“請再搞出一條解法?!?/br> “哈……哈哈……”李崢慘然一笑,望著窗外天邊的落日,慢條斯理地從課桌里掏出了藏著的紙張,“抱歉,我早已想到了這一層?!?/br> “?!”解其紛頓時大驚,整個人的世界觀都為之一顫。 他僵僵地接過答題紙,只看了一眼,手便垂了下去。 “這還是第一道,逼我上虛功原理的題?!崩顛樀χ帐捌鹞木?,“我知道,你不愿意教我,直接說,我走就是了?!?/br> “你……你……”解其紛看著滿地的紙張,撓著頭皮道,“你再求我一下……說不定我就答應了……” “不求。”李崢背起書包,滿面傲然,不怒自威。 我學魔,豈能向?qū)W痞低頭? 解其紛臉一歪,避過了這正義的目光:“你,你就隨便說兩句好話試試……” 李崢眉頭一蹙說道:“吸煙有害健康!” “……哎呀,看你這么關(guān)心老師身體的份上,就勉強教你兩節(jié)課吧?!?/br> “……” “走走走,先吃飯去。”解其紛擁著李崢朝外走去,“你這個程度,大概也能聽懂我的研究了?!?/br> “說清楚,是你非要教我的?!?/br> “嗨,邊喝邊說。” “喝?” “走吧,走吧……”解其紛一推李崢,才發(fā)現(xiàn)他屁股上粘著一張紙。 他捻起紙一看,驚出了聲:“你還準備了第四個解法???” “說來慚愧……”李崢呼扇著手道,“這個是我請教場外得到的解法,我自己也看不懂?!?/br> “你看不懂就對了?!苯馄浼娕南铝思垼咝σ宦?,“擾動法是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的方法,幫你的那哥們兒查論文了,下賤!” “住口!”李崢急眼了。 “???”解其紛愣了片刻后,一拍腦袋,忙改口道,“我明白了,不是哥們兒,那她也一定查論文了,聰慧!” “嗯?!?/br> …… 若干公里外,林逾靜打了個哈欠,扔掉草稿紙,趴上了桌。 這集訓好像還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