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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邇再見到裴霽,是在電視上,是她離開的那一天,央視的記者在機場采訪裴霽對這種病毒的理解。 裴霽形銷骨立地站著那里,對著話筒,用她一貫鎮(zhèn)定的語氣,一絲不茍地講了一大段普通人誰都聽不懂的專業(yè)術(shù)語。 記者聽得一頭霧水,還得裝作很懂的樣子,笑著捧場。 裴霽的眼神依舊純粹而固執(zhí),像是沒有經(jīng)過任何污染,她點了點頭,側(cè)了下身,記者以為她要結(jié)束采訪,就笑著說:“祝裴教授此行順利?!?/br> 裴霽卻突然望向了鏡頭。 這段新聞不是直播,但裴霽徑直地望過來時,就像是在和宋邇對視。 宋邇的心跟著發(fā)顫,她等著裴霽開口。 但裴霽什么都沒有說,她的明亮的眼睛驟然間黯淡下來,像是蒙上了塵埃,沉默地離開了拍攝的范圍。 這段新聞播出后,對于裴霽的詆毀一夜之間,消失得干干凈凈。 很快到了新年,宋邇獨自回家,除夕那天,夏清在家里進行她一年一度極具儀式感的包餃子活動。 宋邇在邊上幫忙,她心不在焉的,不時看一眼手機。 夏清調(diào)好了餡料,動作嫻熟地開始包,只是包出來的餃子樣子很平庸。 客廳里傳來電視的聲音,聯(lián)歡晚會開始了,宋玨明在接電話,不停地在和不同的人說新年好。 雖然只是一家三口,但也不失熱鬧和溫馨。 宋邇包著餃子,難免就想起,她和教授說過的,過年到她家來,教授羨慕裴藝每年都能吃到包了硬幣的餃子,她當時就想,她給教授包。 她們有三個月不見,宋邇沒有一分一秒停止過想念,生活里每一個瞬間,都像是和裴霽有關(guān),都讓她想起那天,裴霽在她身后,叫住她,說,我愛你。 而她甚至都不敢轉(zhuǎn)身面對她。 要怎么說呢,口口聲聲講著分開一段時間的是她,在教授說出小貓兩個字,眼淚就猛然掉下來的也是她。 “小霽去這么遠的地方,要多久?。柯?lián)系是不是都不方便?”夏清話家常一般,一邊包餃子,一邊喝宋邇嘆氣,“上回見她,我還說過年到我們家來,我還挺盼著的,四個人過年總比三個人要熱鬧得多?!?/br> 她還不知道,她和裴霽分開了。宋邇誰都沒有說。 “她也很想來?!彼芜冋f。 她情緒很低落,夏清當然發(fā)現(xiàn)了,起先只以為是因為裴霽要去很多年,宋邇難免想念,可再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像,宋邇整個人都處于徹底的低迷里,像是被擊垮了一般。 “媽,上回在醫(yī)院,你離開的時候,好像并不放心,你那時擔心什么?”宋邇問道。 這么久的事,都半年了。 夏清倒還記得挺清楚的:“我是想說,你和裴教授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處的圈子和她這個人,完全是不相容的,我擔心你們遲早會有矛盾。不過,我想想,裴教授一板一眼的性格,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就算有什么矛盾,她肯定會讓著你?;ハ嘞矚g的人之間,只要不分開,什么都好說,總能過去的,我就沒說。” 她話還沒說完,宋邇就感到像是生生地吞下了一塊冰,手腳發(fā)涼。 原來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們的不合適,都知道她們不在一個世界里,只有她那么晚才想通。 照片是一個和她定位有部分重合的女星爆出來的,幾乎是照片爆出的當天,她就查到了。 她還記得當時渾身發(fā)冷的感覺。 她不是不知道這個圈子骯臟陰暗,手段下作,她只是猛然醒悟,她和教授之間的問題,不只是在于聚少離多。 她前幾天才做了決定,減少通告,減少行程,用一半前程,換和教授更多的相處時間。 但這件事,卻讓她意識到,僅僅這樣,是沒用的。 從她復明,回到娛樂圈,她們間始終有矛盾,不管她和教授怎么協(xié)調(diào),怎么竭盡全力地想要改善,結(jié)果都是無力,仿佛今天相互勸慰好了,明天又會陷入到負面情緒里。 她當時只想,是不是因為聚少離多,是不是多點相處的時間就好了。 直到照片爆出,她才醒悟,她們之間的問題,在于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所處的環(huán)境天差地別,就像孫教授在電話里痛斥的那樣,她們不是一路人。 她繼續(xù)當歌手,在圈里待下去,難保以后會有別的什么事,如果是她一個人,她不怕,但有教授在,她賭不起,她不想再看到有人詆毀辱罵她,不想她被記者這樣圍堵。 不想有那么多無關(guān)緊要的人和事?lián)踉谒齻冮g。 不想教授繼續(xù)茫然無措,卻為了她逼著自己適應。 她只能離開這個圈子,她只能放棄她的世界,到教授的世界里去。那樣,那些潛伏的矛盾才會徹底消失。 可是這些,是不能告訴教授的。 因為沒有人能承受,另一個人的夢想為了她熄滅。 做音樂是她的夢想,她朝這個夢想努力了很多年。唱歌、創(chuàng)作,曾是她最喜歡的事?,F(xiàn)在,她要放棄了。 教授知道的話,她不會答應的。 就像她絕不會答應教授為了她放棄科研。 宋邇沒有守歲,她很早就回了房間,她拿著手機,她知道教授不會聯(lián)系她,可她還是存了渺茫的希望。 “裴教授一板一眼的性格,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這句話在她的腦?;厥幜艘徽恚勰ブ男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