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節(jié)
“嗯。”薛芃輕輕點了下頭,臉色很冷,“我就知道,這種人是不會輕易罷休的,以為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薛芃身為警務(wù)人員,自然知道,就算最高法明確表示過,一定要嚴(yán)格限制賠償條件,嚴(yán)重犯罪絕不考慮賠償,但是這些年仍是有些地方法院將死刑改判死緩,令很多人以為,只要有錢,就可以避免死刑,買回一條命。 在某些案子里,對于一些經(jīng)濟條件不好的受害者家庭來說,原本就已經(jīng)陷入經(jīng)濟困境了,如果和被告人之間因為賠償問題達成和解,那么在某種程度上可能就會改判死緩或者無期。 當(dāng)然,霍廷耀犯下的罪行情節(jié)嚴(yán)重,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按照現(xiàn)在的形勢看,他顯然并不認(rèn)命,還想搏一把,要不然也不會在自首第二天,就讓律師做事了。 薛芃閉上眼,心里是無比的惡心、憤怒。 直到片刻過去,陸儼在她旁邊坐下,握住她冰涼的手,將溫?zé)岬乃诺剿中摹?/br> 薛芃一頓,睜開眼,一口氣喝了半杯,把已經(jīng)頂?shù)缴ぷ友鄣幕饓毫讼氯ァ?/br> 然后,她就聽到陸儼說:“想不想聽聽我的看法?” 薛芃轉(zhuǎn)頭,吸了口氣,點頭。 陸儼將她的碎發(fā)別到耳后,低聲說:“我倒是覺得,事已至此,霍廷耀的小動作越多,對他越不利。表面上,他是想走自首加賠償?shù)穆肪€,想搏一線生機,因為在過去確實有一些案件,是因此改判的,而這里面也牽扯出一些司法腐敗。但是這個案子不同以往,它在江城的影響力很大,不僅驚動省里,現(xiàn)在還有很多媒體和網(wǎng)友在關(guān)注。有這么多只眼睛盯著,他還敢搞這些小動作,你說法院會怎么想?要是他真的拿出所有受害者家屬的諒解書,民眾們又會怎么想?” 薛芃安靜的聽著,心里的怒氣也一點點降了下去:“道理我都懂,只是一時義憤。我想先去給我媽打個電話,這個律師可能還會sao擾她?!?/br> 話落,薛芃很快起身,到辦公室外給張蕓樺撥了一通電話。 果然,就在幾分鐘以前,張蕓樺也接到那位王律師的電話,張蕓樺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薛芃很快安慰了張蕓樺幾句,直到結(jié)束通話,再折回來,得知專案小組的詢問環(huán)節(jié)剛好排到韓故了。 薛芃提了申請,隨即跟著許臻和方旭一起進了詢問室。 …… 審訊室里,韓故就坐在桌前,神色平定,看上去比平時隨意了幾分。 薛芃來到角落坐下,抬了下眼,和韓故對上一眼。 她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絲笑意。 薛芃沒有回應(yīng),垂下眼,很快就聽到許臻開始提問。 前半段,是韓故對他所知的霍廷耀的罪行進行闡述,到了后半段,就講到他和常智博、薛奕等人的計劃。 這部分故事,就是從薛奕和霍驍交往之后開始的。 薛奕那時候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令霍驍對她死心塌地,韓故在這方面幫她出了不少主意。 要真正走進一個人的內(nèi)心,除了細(xì)水長流的相處,還要有直擊靈魂的時刻。 而要直擊霍驍?shù)撵`魂,就要先明白霍驍?shù)膬?nèi)心。 在交往過程中,薛奕逐漸得知霍驍?shù)纳L環(huán)境,慢慢發(fā)現(xiàn)霍驍和那個心理變態(tài)的霍雍一樣,都極度缺乏母愛和女性關(guān)懷,這樣的人既自卑,又渴望女性。 可霍驍又比霍雍更為復(fù)雜,他更懂得隱藏,善于偽裝,所以如果只是用細(xì)水長流的陪伴那一套,對霍驍是不管用的,還得讓霍驍認(rèn)識到,薛奕和他是同一種人,是天生一對。 而這個機會,還是霍雍提供的。 這部分的故事薛芃之前就聽過,霍雍想對付霍驍,卻被霍驍反殺,而閹割霍雍的想法,還是薛奕提供的。 事成那天,霍驍真是高興極了,那也是他第一次在薛奕面前大笑,第一次不再壓抑真實的自己,連一貫戴在臉上的那個“謙謙君子”的面具都甩開了。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霍驍看待薛奕也開始和以往不同,他已經(jīng)將真實的自己放了出來,也對她敞開了內(nèi)心,這就等于給薛奕提供了攻城略地的機會。 然而故事剛講到這里,韓故就話鋒一轉(zhuǎn),說:“薛奕是霍驍?shù)牡谝粋€女朋友,嚴(yán)格意義上也算是初戀,所以他對她既珍惜,又怕失去。其實在遇到霍廷耀之前,薛奕從沒想過只是拿他當(dāng)踏板,雖說只是利用和感情投資,卻也是認(rèn)真當(dāng)份事業(yè)在做的?!?/br> 角落里,薛芃一怔,遂皺起眉頭。 就這么簡單的拿下霍驍?就因為在霍雍的綁架事件上出了個主意? 霍驍性格多疑,自卑,卻又自戀,這樣的人很容易患得患失。 所以只因為霍雍那件事,恐怕也只能達到“吸引”的第一步,還不夠牢固,也不足以令霍驍在此后十年都心有不甘。 當(dāng)然,這里面也有小部分的概率是可以達到效果的。 畢竟后來這十年,霍驍一直沒有明面上交往的女性,他后來遇到的女人也都是奔著他霍家大少的身份和金錢來的,不知道面具下的他是什么嘴臉,對他自然也不會真愛。 霍驍心里必然也清楚這些,所以越是找不到能讓他敞開心扉的女人,就越顯得薛奕的可貴。 恐怕在這十年里,霍驍也下意識的在心里,給他和薛奕之間的那段增添了一層美化濾鏡,將薛奕視為朱砂痣了。 然而也不知道為什么,薛芃總覺得這里面還有一些事,是韓故刻意跳過去了。 但這只是她的一時直覺,沒有根據(jù)。 直到那邊方旭問道:“那么,薛奕和霍廷耀又怎么回事?” 薛芃也跟著收回思緒。 韓故回憶說:“薛奕剛認(rèn)識霍廷耀的時候,他們之間并沒有特別的事情發(fā)生。薛奕只是跟我說,她見到霍驍?shù)母赣H了,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但對她還算和氣。后來,霍驍帶薛奕去霍家的次數(shù)多了,薛奕又見到霍廷耀幾次,他們閑聊過幾句,霍廷耀還問薛奕,將來想考什么大學(xué),想找什么樣的工作,都是很普通的問題?!?/br> 再后來,霍廷耀就開始關(guān)心起薛奕的家庭背景和生活,因此得知她的父親就是薛益東。 因為霍廷耀和薛益東是打過交道的,而且那時候還沒有人想到他會和薛益東的死有關(guān),所以當(dāng)霍廷耀以一個“老朋友”的口吻,多次稱贊薛益東對江城的貢獻,以及對他的死感到惋惜時,很快就將他和薛奕的關(guān)系拉近了。 就因為聊起薛益東,薛奕時常和霍廷耀聊天喝茶,霍廷耀對于這個“故人之女”,也開始流露出更深層的關(guān)心,從口頭上關(guān)心她的未來發(fā)展,一直發(fā)展到實質(zhì)的,不僅提到可以在生活上提供幫助,甚至還說他認(rèn)識江城最有名的律師,他們可以提供一些不錯的職位,如果薛奕感興趣,上大學(xué)后可以過去實習(xí)。 也就是在那時候,薛奕才生出警覺。 但她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是自己想錯了,想多了。 直到某一天,霍廷耀終于將那層窗戶紙?zhí)羝?,對薛奕說,他需要出一趟差,需要一個年輕漂亮,有一點法律常識,會待人接物的異性陪他一起去。 聽到這里,角落里的薛芃心里跟著一緊。 她沒有動,只是下意識捏緊手心,同時腦海中也浮現(xiàn)出一些回憶。 那天,她回到家里,看到薛奕在自己的房間里收拾行李。 她問薛奕,去做什么? 薛奕說,周末去爸爸留下的房子住兩天。 可是當(dāng)薛芃周日跑去二層小樓找薛奕時,房子卻是空的,沒有薛奕,也沒有行李,桌上還落著灰。 后來薛芃問薛奕,到底去哪兒了? 薛奕只說,和男朋友出去玩了,怕張蕓樺問東問西,就撒了個謊。 薛芃吸了口氣,這時就聽到韓故說:“這件事,薛奕沒有跟我商量,我是在之后才知道的。她說她想得很清楚,與其等霍驍掌權(quán),倒不如把籌碼轉(zhuǎn)投在霍廷耀身上,而且霍廷耀還認(rèn)識薛益東,他們曾經(jīng)是朋友,霍廷耀也很尊重薛益東。所以她就想利用霍廷耀的愛屋及烏,動用他的力量去調(diào)查薛益東的車禍?!?/br> 聽到這里,薛芃的心緒也開始翻騰,腦子里更是嗡嗡的。 她的手已經(jīng)握成拳,想著霍廷耀編造的那些謊話,想著他那無恥的嘴臉,又想到薛奕從被蒙在鼓里,到后來突然得知真相,所承受的打擊…… 即便她只是坐在這里聽著,都覺得透不過氣。 那邊,韓故繼續(xù)說道,后來薛奕將這些事告知霍驍,霍驍自然是無法接受的,可他在面上卻不敢和霍廷耀翻臉,只能選擇咽下這口氣。 而這件事在霍家,也成了飯桌上的“談資”。 這部分還是后來霍雍告訴韓故的,不僅是霍雍的“得意之作”,也是霍雍能抓住的霍驍身上為數(shù)不多的軟肋,既然抓到了,自然要時不時提起來,惡心霍驍。 以霍驍?shù)男愿瘢麛嗳徊粫恢比虤馔搪?,只維持表面的平和。 而要阻止薛奕和霍廷耀的關(guān)系,在當(dāng)時來看,最好的辦法就是告訴薛奕真相。 韓故說:“我不知道霍驍是什么時候知道薛益東的死和霍廷耀有關(guān),據(jù)他自己說,那是在他和薛奕交往之后。他那時候很糾結(jié),也很痛苦,他知道因為這件事,霍廷耀是絕對不可能允許薛奕進霍家的門,薛奕知道以后也一定會離開他,可就在他陷入兩難的時候,薛奕卻轉(zhuǎn)頭選擇了霍廷耀?!?/br>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薛奕根本承受不住真相的沖擊力,她不僅傻了,而且整個人都垮了。 即將十八歲的年齡,她的心智還沒有堅強到可以邁過那道坎兒。 她或許夠狠,夠絕,或許可以做到大多數(shù)女人都做不到的放棄情愛,甚至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年輕和聰明作為資本,踩上直達權(quán)勢的階梯。 可她也有弱點。 韓故垂下眼,聲音很輕:“那天薛奕來找我,她哭得很傷心,哭了很久,后來就一直呆坐著到了天亮。等她冷靜下來才告訴我,她知道霍廷耀行賄的事,在陪霍廷耀參加私人聚會時,還見到一些政府高官,其中就有江城前副市長。她是親眼見到在那些聚會上的交易,也見到私下里那些人的嘴臉。她跟我說,現(xiàn)在想退出,已經(jīng)來不及了,霍廷耀能殺了她爸爸,也能殺了她,和mama、meimei。” 在聽到薛奕這番話時,韓故就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他怕薛奕做傻事,便退而求其次,勸她繼續(xù)留在霍廷耀身邊收集罪證。 可是薛奕卻說,真相是霍驍告訴她的,以霍驍?shù)臑槿耍遣豢赡芸粗^續(xù)和霍廷耀保持關(guān)系而不出聲。 過不了多久,等霍驍想清楚利害關(guān)系,他就會告訴霍廷耀,她什么都知道了。 到那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薛奕想了一整夜,就只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既要“退”,又不能給家人留下后患。 她可以死,無論她多么不情愿。 但她必須死的有價值,而且不能是自殺。 如果是自殺,那一樣會引起霍廷耀的懷疑。 必須是他殺。 而說到“他殺”,這件事是不能由韓故來做的,常智博那里也得先瞞下來。 所以他們思來想去,決定將這個“兇手”設(shè)定為霍驍或者霍雍,起碼要利用這件事除掉一個霍家人。 只是后來,兩次都失敗了。 霍驍和霍雍并沒有按照他們的計劃,來到準(zhǔn)備好的“案發(fā)現(xiàn)場”,反而被一直跟著薛奕的方紫瑩撞見了。 方紫瑩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主動提出她愿意做這個“兇手”。 這件事,薛奕一開始是不同意的。 她選擇的路,不能讓方紫瑩一個無辜者來“陪葬”。 方紫瑩卻說,雖然薛奕威脅過劉吉勇,令劉吉勇交出她的視頻和裸|照,換得她一時平安,可是劉吉勇殺害沈志斌,綁架霍雍的事,她到底是知情的,將來很有可能會遭遇不測。 到那時候,沒有人可以保護她,她又沒有自保能力,一定會被滅口。 那樣的死,太不值得了,她還沒有報答薛奕。 也就是在那一刻,薛奕被方紫瑩說服了。 薛奕將計劃變更告訴韓故,同時還將方紫瑩“托付”給他,請他一定要照顧、保護方紫瑩到最后。 然后,她教了方紫瑩如何下刀,還告訴方紫瑩,將來面對其他人應(yīng)該怎么說,包括帶給霍驍?shù)脑挘f她心里最愛的一直都是他,這句話一定要帶到。 故事講到這里,方旭和許臻對視了一眼,隨即由許臻發(fā)問:“難道你們就沒想過報警?” 韓故倏地笑了,一邊笑一邊搖頭,卻沒有回答。 隔了幾秒,韓故抬起頭,看向的卻是角落里的薛芃:“在那最后一通電話里,薛奕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我記得很清楚,她說,她meimei對刑事技術(shù)很感興趣,還有做痕檢的天分,將來一定會是個好警察。要是有一天,你接觸到這些事情的真相,她希望你能原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