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黑白無常離開后沒多久，這周圍就被封了起來。與外界的聯(lián)通逐一中斷。潘先生也不是全無抵抗。但他能做的僅僅是趕走了旁邊飯店的老板，還有就是阻止了前面小區(qū)的拆遷?！苯獙σ仔乃麄冋f道。

    黑白無常和潘瑤、芙蘭的對話內(nèi)容，江元并沒有聽到。教堂里的其他鬼魂大概也不知道詳情。但他們多少能從周遭的變化中推斷出來，那兩個黑白無常并不支持潘瑤的做法。他們沒有用強(qiáng)硬手段對付潘瑤，卻也蠶食著潘瑤的生存空間。溫水煮青蛙。不知不覺，教堂的活動范圍就僅限于教堂內(nèi)，教堂也變得無比冷清，再沒有新的信徒出現(xiàn)了。

    這樣的環(huán)境會讓人變得不正常。

    江元那時候才明白易心對他們說過的話。當(dāng)然，易心并不是當(dāng)面對他說的那番話。江元也只是聽教堂里的“老鬼”轉(zhuǎn)述了一部分內(nèi)容。

    逗留在人間的鬼總會殊途同歸，變得瘋狂。

    酆都或投胎，才是鬼的正確選擇。

    江元相信易心的這一判斷，卻不知道該怎么做。他死的時候沒有自然去往酆都，也沒有投胎，多年之后，想要去酆都，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何況他還有個稚嫩的meimei。小妹的時間似乎停止在了她生前，永遠(yuǎn)不會長大，只知道留在教堂。他要去酆都，或去投胎，都很難帶上meimei。

    就是現(xiàn)在，他意外借尸還魂，帶著meimei離開后，也要經(jīng)常帶她回教堂來。只有在教堂，她才能安心。

    江元露出了疲憊之色。

    他生前死后，都像是被人推著，一步步走到了這種境地。他有選擇的自由，但他可自由選擇的東西太少了。

    他要適應(yīng)現(xiàn)代這個社會，也很吃力。

    幸好，這具身體的家庭目前正處在一個微妙的階段長期臥病在床的母親身體好轉(zhuǎn)，給家庭帶來了驚喜。這樣的驚喜，和之前治療的忙碌，足夠給江元打掩護(hù)，讓這女孩的家人暫時還沒發(fā)現(xiàn)女兒的轉(zhuǎn)變。

    江元不知道這樣的好運(yùn)能維持多久。

    他看向了易心，“潘先生和芙蘭太太都離開了嗎？所有人都離開這里了？”

    易心點(diǎn)頭，“都走了。你不知道這件事？”

    江元沉默地?fù)u頭。

    他不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他心里有些不安。

    “你……活過來之后，他們是不是做了什么？”黎云問道。

    江元沒有馬上回答。

    他心中的不安正是源于此。

    “飯店那些地方，潘瑤沒有動手腳嗎？”黎云又問道。

    江元皺了皺眉，“潘先生是變得古怪了，但他沒有傷害別人?！?/br>
    這話說出來，他就看到黎云微妙的臉色。

    江元這時候也想起來，那些“老鬼”的議論。他再次沉默。

    潘瑤殺死芙蘭的事情，屬于公開的秘密。居住在這里的鬼魂，大多都聽過這樣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那之后，他沒有傷害過別人。他是嚇唬過人，將人趕走，但沒有傷害他們。”江元辯解道。

    如果真是如此，黎云看到的那些骷髏就有了其他含義。

    薛小蓮和易心的說法或許是對的。娃娃和骷髏，對潘瑤來說就是天堂和地獄。前者是死去之人的新生，后者則是困住他們的魔鬼。

    現(xiàn)在，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都離開了這里。

    潘瑤已經(jīng)徹底死亡了。

    “有沒有人來過教堂？應(yīng)該是一個男人，這樣高……”黎云比劃了一下。

    那是他在潘瑤眼睛里看到的倒影。

    江元沒有見過那樣一個人。他借尸還魂，離開教堂也有一段時間了。這期間，他帶著meimei再怎么頻繁拜訪這里，也不可能事事知悉。

    再加上，因?yàn)樗膹?fù)活，教堂里的其他鬼都變得蠢蠢欲動起來。這也讓他和教堂產(chǎn)生了一絲隔閡。

    他知道，教堂里的這些鬼可不是個個純善。就算那些鬼生前都沒有做過十惡不赦的事情，但總有私心。在死亡多年后，遇見了復(fù)活的機(jī)會，他們能不能保住本心，可就說不定了。

    很多時候，一個人沒有犯罪，不是因?yàn)樯屏迹瑑H僅是因?yàn)樗麄儧]有犯罪的必要，以及犯罪的成本和利潤差距太大而已。

    江元心中擔(dān)憂，看黎云他們的意思是想要調(diào)查這件事，而且他們可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什么苗頭。他想要說點(diǎn)什么，就聽見易心的手機(jī)響了起來。

    易心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她溫柔又甜蜜地笑起來，掏出手機(jī)的剎那，整個人都軟化了。

    她微微低著頭，往外走了幾步，避著人講起了電話。

    江元怔怔看著易心，又看了看黎云。

    黎云若無其事。他看易心的變化，就知道打電話來的人是誰了。

    “剛才易姐沒有說……”黎云看向江元，“我們剛才在樓上發(fā)現(xiàn)了潘瑤的……身體。不是真正的尸體，只是他用著的身體。那身體應(yīng)該是被人殺了，潘瑤的靈魂可能已經(jīng)消散了?！?/br>
    江元腦袋里嗡嗡作響。

    “那些離開的鬼，可能不是單純的遷移那么簡單?！崩柙茮]有說微博的事情，只是試探著，提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

    從江元剛才的敘述來看，黑白無常有意困住了潘瑤和教堂里的鬼。他們要能搬家，早就搬走了。

    潘瑤死了，其他鬼都消失了。還有個未知的人，出現(xiàn)在了潘瑤的死亡現(xiàn)場。這怎么看都是某種事情的預(yù)兆。而且不會是什么好事情。

    黎云很擔(dān)憂那些鬼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李叔比黎云更加擔(dān)心。黎云畢竟無牽無掛，至親皆已亡故。李叔的一大家子都還在呢，李阿姨還總想著來瑤城親眼看看他。

    兩人等著江元回答。

    可江元真的不知道教堂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

    他聽黎云這么說，心中也起了不好的預(yù)感。

    “我能去看看嗎？”江元問道。

    黎云和李叔點(diǎn)頭，讓開了上樓的路。

    江元走了幾步，就停住了。

    他看了眼跟在自己腳邊的meimei。

    那個娃娃好像聽不懂他們方才的對話，只是依賴地跟在江元身邊。

    “小妹，你留在這里吧?！苯鹆送尥?，將它放在了長椅上，耐心地哄了幾句。

    還好，他meimei早已習(xí)慣教堂生活，對于靜坐禱告并不陌生。

    江元看了看還在講電話的易心，這才上了樓。

    二樓的那具身體著實(shí)嚇到了江元。

    這種殺人的手段，即使傷害的是假人，也讓人不寒而栗。

    “……我回到教堂后，一直沒有見過芙蘭太太。除了她，教堂里還有幾個鬼……有些不對勁?！苯獓@息著說道。

    他想了想，還是將一個名字說了出來，“……李菲菲……她叫李菲菲。生前應(yīng)該遭受了很大的痛苦。不是自然死亡的。她看到我借尸還魂之后，就表現(xiàn)得比較……偏激……如果說，誰有可能做出什么事情來，只能是她了吧。除了她，還有幾個人，但那些人應(yīng)該不會輕舉妄動。他們有的生前就是信徒，有的在教堂里呆了很多年，還是有些害怕潘先生的?！?/br>
    “如果有外人插手呢？”黎云問道。

    江元立刻將這問題和黎云剛才打聽的人聯(lián)系起來。

    要是有外人來到教堂，和潘瑤起了沖突，還能壓制住潘瑤，事情就會變得復(fù)雜。

    江元不得不承認(rèn)這種可能性。

    “要真的有那樣一個人，教堂里會有不少人倒戈。就是潘先生……他對于離開教堂，應(yīng)該不會這樣拒絕才是?！苯唤獾卣f道。

    他覺得潘瑤沒有以死抵抗的理由。

    黎云和李叔同時想到了尹士康。

    “他不會離開這里，也不會同意其他鬼以那種方式離開這里吧?！崩柙普f道。

    江元詫異地看著黎云。

    “你的事情是意外。要是有意的話，你們附近可供挑選的……身體……應(yīng)該有不少?！崩柙瓢凳镜馈?/br>
    雖然教堂被封鎖，可就近的菜市場、小區(qū)都擁有大量的居民。潘瑤既然能嚇走飯店，阻止拆遷，創(chuàng)造出那種種幻覺，他要引誘人進(jìn)入教堂，再讓鬼魂借機(jī)搶占身體，也不是不可能。

    他沒有那么做。

    或者，他想要那么做，但并不成功。

    在成功前，那個不明身份的男人已經(jīng)到了教堂，殺了他，帶走了他手下的所有鬼魂，還有芙蘭。

    雙方可能根本就沒有經(jīng)歷過談判。

    黎云想到此，對那個不明身份的男人生出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