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回來的時(shí)候，就見自己老伴正在咕咚咕咚喝水。她隨口問了句“你電話都打好了？”，從老伴身邊經(jīng)過。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讓李阿姨抖了抖?！八弧惆汛伴_那么大干嘛？你當(dāng)自己小年輕??？入秋了還吹穿堂風(fēng)……”她快走了兩步，趕忙將廚房里的窗戶關(guān)了。一個(gè)轉(zhuǎn)身，李阿姨看到了煤氣灶上的湯鍋。不銹鋼湯鍋的底盤都是黑色的，和她出門之前截然不同?！霸趺椿厥拢俊崩畎⒁痰穆曇袅⒖套兊眉怃J起來。她一伸手就將鍋蓋打開，看到了漆黑的鍋底?！皽⒊鰜砹?。我待會兒去買個(gè)新的?！崩钍宸畔麓蟛璞?，悶悶地說道?！澳氵@老東西！我就讓你看著點(diǎn)！你中午吃飯知道把湯盛出來，不知道把火關(guān)掉啊？這都要我教你的??？老糊涂了啊你！”李阿姨怒罵起來，氣得胸口一起一伏。她一甩手，將鍋蓋蓋了回去，發(fā)出一聲脆響。她嘴上不停，還在問著：“湯呢？你盛哪里了?。坑玫氖遣皇悄莻€(gè)大湯碗??？湯碗放在這里的你知道嗎？你別給我用好幾個(gè)小碗……”“冰箱里……”李阿姨三步并作兩步，直接沖到冰箱前，拉開了冰箱門。冷氣撲面而來，同時(shí)撲過來的還有一股焦味。李阿姨黑著一張臉，將大湯碗端出來。不用打開蓋子，玻璃材質(zhì)的碗身直接讓李阿姨看到了里頭黑乎乎的食材，和她預(yù)想中的情況截然不同。這是整個(gè)鍋?zhàn)佣紵沽耍习椴艑⒗镱^的東西盛出來?。∵@得多缺心眼?。　岸紵蛇@樣你還裝起來？你這老頭子……”李阿姨呼了口氣，將碗重重放到了桌上。她這一肚子火，不知道該怎么發(fā)出來。“這東西盛出來給誰吃??？你吃啊？你中午飯吃了沒？”李阿姨一邊罵著，一邊收拾爛攤子。李叔在旁邊默默搖頭。李阿姨先前沒看他，這會兒轉(zhuǎn)過頭來，瞪眼看過來，他就又搖了搖頭?！澳阋惶於荚诖螂娫挵?？算我求求你了哦。你一把年紀(jì)了，中午飯不吃，你不知道餓的?。磕沭I死了就算了，別到時(shí)候胃不舒服，喊著我送你去醫(yī)院?！崩畎⒁锑┼┎恍莸卣f著，打開了電飯煲。米飯整整齊齊地鋪在鍋內(nèi)，還有點(diǎn)兒余溫。“你把冰箱里醬菜拿出來吧?！崩畎⒁讨笓]道?！拔页渣c(diǎn)餅干算了。待會兒就吃晚飯了?！薄靶行行校S便你這老頭子?！崩畎⒁虥]好氣地關(guān)掉了電飯煲，回頭去收拾湯碗了?！袄淆埮畠航o你打電話了沒？”李叔站在廚房門口，沒走。李阿姨倒掉了湯碗里的黑疙瘩，將碗放到水池內(nèi)。“沒呢。還沒到下班的點(diǎn)呢。你急什么?。坑植皇墙o你奔喪，要趕緊通知人家。你昨天剛過完生日，再辦大壽要明年呢?！崩畎⒁滩豢蜌獾卣f道。“哎，別瞎說。你這老太婆，老是這樣?！崩钍灏逑履??！叭コ阅愕娘灨扇??！崩畎⒁填^都沒抬地啐了一口，打開了水龍頭，洗起了碗。水聲嘩啦啦的。李叔聽著廚房里熟悉的響動聲，去客廳找餅干了。廚房里很快又傳出了戲曲聲。在凄婉的配樂下，女子清亮的聲線唱出了一種哀怨離愁的味道。李叔也是個(gè)聽?wèi)虻娜?，不禁跟著那聲音搖頭晃腦。下一秒，李阿姨的聲音響起來，蓋過了那個(gè)好聽的女聲。李叔頓時(shí)吃不下餅干了。他忍了一會兒，忍無可忍，跑進(jìn)了廚房?！鞍ググ?，別唱了，你唱得難聽死了?！崩钍遐s緊喊道。李阿姨正在洗菜，聞言停了停。她口袋里還在傳出戲曲聲?！叭思页枚嗪寐牎Ｄ懵犅牼偷昧?。”李叔教育道。“我這是剛學(xué)。這才上了三堂課。明年我們班就要匯報(bào)演出，去區(qū)里面參加比賽了。”李阿姨哼了一聲，將洗干凈的綠葉菜放到了砧板上。她一邊切菜，一邊跟著唱，切菜的節(jié)奏、唱的節(jié)奏和那戲曲的節(jié)奏都對不上。李叔又想要喊停，就聽到戲曲聲先一步停了。音樂聲從李阿姨的口袋中傳出來，還伴隨著嗡嗡嗡的震動聲?！霸趺床环帕耍俊崩钍鍐柕?。“有電話打進(jìn)來了。”李阿姨放下菜刀，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jī)?！罢l的電話？兒子還是閨女?。俊崩钍鍐柕??！笆抢淆埖呐畠??！崩畎⒁炭戳搜凼謾C(jī)屏幕，只說了一句，就接起了電話，“哎，小江??！我是李阿姨，對對，就是你爸爸那個(gè)老同學(xué)的老婆。是啊是啊，小時(shí)候你到我們家來玩過的。你那時(shí)候……”李阿姨眉開眼笑，聲音昂揚(yáng)。李叔有點(diǎn)兒著急，在旁邊小聲提醒，“問問她爸怎么電話打不通?。磕銌枂査??！崩畎⒁谭藗€(gè)白眼，表情忽的就僵在了臉上?！白屇銌枂?，你做什么……”“什么？！”李阿姨忽然一個(gè)高八度，嘴巴長得老大。李叔被嚇了一跳，捂著心口，差點(diǎn)兒一口氣沒上來。“你別老是一驚一乍的……”他埋怨了一句，見李阿姨根本沒聽進(jìn)去，只得嘆氣。“真的？啊……這個(gè)我們都沒聽說……沒事沒事，不用的。你照顧好那邊的事情就行了。我跟老頭子說一聲……這怎么會的啊？……是嗎？哦……是啊，嗯……你別太傷心了。你照顧好你自己。嗯。嗯嗯……行。那就這樣吧。啊……嗯?！崩畎⒁淌掌鹆怂呖旱纳ひ簦偷驼f了一陣，才掛了電話。電話一掛斷，那個(gè)唱戲聲有飄揚(yáng)出來，正好是一段哭戲。李阿姨按了下屏幕，將嚶嚶的哭聲關(guān)掉了。“怎么了這是？”李叔不安地問道。李阿姨抓著手機(jī)，按在胸口，表情復(fù)雜地看著李叔。“有什么事情你說??？是不是老龍……”李叔的心都提了起來，“他之前就腿不好，受過傷的。是不是腿……”“老頭子，你坐下，你坐下我跟你說?！崩畎⒁套ブ钍宓氖直?，拉著他到了客廳?！拔易铝耍憧梢哉f了吧？”李叔在沙發(fā)上坐好了，雙手扶著膝蓋，一張臉緊繃著，目不轉(zhuǎn)睛看著李阿姨?！袄淆埶皫讉€(gè)月，走了……”李阿姨難過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