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鐘白搖了搖頭,一言不發(fā)地盯著趙既懷,澄亮的眼眶卻悄悄泛了紅。 那人一見,頓時慌了手腳,向來做什么都有把握的人頭一回手足無措,他挺直了身子,伸手笨拙地擦拭著杏眸眼角將將落下的淚珠兒。 “小白你聽我說,皇上賜婚一事師兄也是前幾日才聽說的。原想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想自己解決了再干干凈凈地去尋你,這才瞞著小白的?!?/br> “也不是什么大事!” 鐘白委屈巴巴地抬高了音量,“照大師兄說,還要生了幾個小孩才能算大事嗎!” “并非此意?!壁w既懷仰頭看她,眉眼深邃,眼底似有山川霧水,“什么圣旨賜婚,于我而言不過兒戲——我喜歡的人,早便在十歲那年定好了?!?/br> 男人的眉如遠(yuǎn)目山川,一展可平天下喧囂,鐘白如此定定望著他仰頭認(rèn)真的眉眼,不覺緩緩伸出了指尖拂上了那劍眉星眸。 她抿了抿唇,悄悄按下心中喜意,抽抽著鼻子說,“這么說,大師兄十歲時,就喜歡我了?” “嗯……”漆黑的瞳忽然躲開了熠熠杏眸,只道,“那圣旨我已經(jīng)撕了,本想拿來給小白看的,忽想起來昨日見著心煩,便拿火燒了?!?/br> 鐘白盯著那悄悄泛紅的耳尖,破涕為笑,“你們家的人怎么都這么喜歡燒東西!” 話音落下,趙既懷忽地垂了眼,語氣覆上nongnong的愧疚。 “昨夜小白看見的那庚帖,原是幾個月前就囑咐了家中置辦的,無奈皇上下了旨,父親又惦記著安陽侯府的百年基業(yè),不敢忤逆圣旨,便私自命人燒了那圣旨?!?/br> 鐘白眼神微動,忽然出聲,“幾個月前?” 趙既懷點頭,“就是那日初下飛云峰時……” 見鐘白怔怔地沒有反應(yīng),趙既懷再一本正經(jīng)提醒道,“就是那日小白一個沒忍住,爬上了我的床——” “那是個意外!” “唔……”趙既懷垂了眼,手上按揉腳踝的動作繼續(xù),嘴上字字清晰地嘟囔,“早知小白是個不負(fù)責(zé)任的人……” “……” 那人面紅耳赤,只當(dāng)真是自己見色起意,脫口而出就是一句:“我負(fù)責(zé)!” …… 趙既懷手上的動作頓了下,緩緩抬起頭,“你說……什么,剛沒聽清?!?/br> “我說——” 窗外雨勢逐漸減小,天地似乎寧靜了下來。 屋中鐘白的承諾擲地有聲: “我說,我會對大師兄負(fù)責(zé)的?!?/br> …… 偏僻小院一時落了寂靜,鐘白強(qiáng)撐著面上guntang直視跟前的男人,那漆黑的瞳怔怔抬著,緩緩綴入了天地星碎,高揚的眼尾全然掩不住笑意。 他說,“小白,你應(yīng)該知道,這是月老廟吧?” …… 地上斗轉(zhuǎn)星移,天上不過幾個時辰。 奔月掩著泛紅的眼眶,重重鼻音哼了聲,“死太虛,好端端的,搞什么煽情!” 抬袖拭了拭眼角,他輕嘆一聲,“哎,也是幾千年的交情了,確實——” 話音頓住,奔月掐了個決兒,眼前浮現(xiàn)了一男一女附身跪拜,執(zhí)手念誓詞,相視而笑的畫面。 這紅衣仙君的腦子轟地一下發(fā)了懵。 這兩人!在他的廟里!對著他的神位! 念誓定情?。?/br> 愣了幾瞬,他緩緩回過神,面色猙獰 “死太虛!∥疑繃四悖。 廟外雨勢漸停,趙既懷打橫抱著鐘白離開,兩人的面上都掛著可疑的浮紅,以致于門口等候的小孩不解道,“你的嘴唇怎么腫了?” 男人俯視他一眼,蔑笑一聲,徑直而去。 小孩愣了會,逐漸會意過來,小臉霎時變得紛呈多彩,最后郁悶地化作了一盆蔫蔫的小太陽花。 哼! 暮色緊隨而來,循著紫竹林的隱蔽小道入了裴翊的雅致小院,這院子比原的以為要大得多。 那日鐘白短暫停留過的側(cè)院,不過竹林之中一隅,延著傍水的木棧道,穿過茂密的紫竹林,眼前豁然開朗,寬敞氣派的回廊庭院相連相依,昂貴檀木修的雅致屋舍,其中皆掛滿了盈盈燈盞,婢女徐徐行入,燈火通明。 雅廂里是一張寬敞的圓桌,裴翊居主位,旁的是鐘白和趙既懷緊緊相隨,另一邊則坐了聞余、二師兄,還有一位令鐘白甚為意外的人。 “嬌嬌師姐!你怎么來啦!”鐘白驚喜道。 那明艷嬌俏的大小姐揚了揚下巴,“哼,我可不愿意來,架不住裴師弟哀求,便勉為其難來看看吧!” 汪嶺師兄忍俊不禁道,“她呀,就是不愿意說實話,明明是見著裴翊師弟來尋我和聞余幫忙,知道小白不見了,焦急著非要跟來尋,這會又害羞了不是?” 鐘白樂呵了,“我就知道!嬌嬌師姐向來是關(guān)心我的,從前師姐救我,也是……” “打住打?。 绷謰蓩甚久?,“我何時救過你!你可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就——” 鐘白猛地將話收了回去,那是前世了,隨即笑嘻嘻道,“沒事,在我心中,嬌嬌師姐向來最美呢!” “呵,油嘴滑舌,馬屁精!” 旁的坐得筆直的男人看了她一眼,不知意味。 “人沒事就好?!?/br> 聞余忽然出聲,再看了眼趙既懷,有意壓低了聲音,使得自己看起來更沉穩(wěn)些。 “聞余師兄!”鐘白這才想起早先的事情,急切問道,“聞余師兄,你和秦瑤師姐……成了沒?” “呃?!甭動圉畷r噎住,面上浮起紅暈,矢口不應(yīng)。 鐘白不解地看向趙既懷,后者給了她個自己體會的眼神,她頓時更迷惑了。 閑談了會,丫鬟徐徐上了菜,各色美味佳肴擺了一桌,鐘白見桌上人多,一時不好意思放開手腳,便小口小口端著。 耳畔忽然俯下一道潤聲,“都是娘家人,放開了吃。” 鐘白樂呵一笑埋下頭,忽然怔住,隨即紅了臉。 偏頭,男人低低啞笑。 雅廂燈火通明,襯得竹林熠熠生光。 再過了這竹林半里,那破廟跟前水洼被踩得飛濺,四處泥濘。 齊整腳步行來,那高高的轎子上,幕布幽簾被人掀起,一只生得俊柔、卻落滿陰鷙的眼露了出來。 “殿下,廟中無人?!?/br> 冷聲颼颼,“再搜?!?/br> 轎輦欲行,忽有人不要命闖入了隊列,高聲大喊:“諸位留步,我知道那姑娘去了哪!” …… “你們是不知,那顧老賊以為傍上了安陽侯府這大枝,早早就吹鑼打鼓備好了送親的人,結(jié)果等到天都黑了,還是沒等來迎親的花轎,現(xiàn)在啊,滿城都在傳,顧小姐被人嫌棄,被人不要咯!” 二師兄飲了些酒,舉止都夸張得不似原來的人了。 鐘白正低頭與雞腿奮戰(zhàn),抽出空偷瞟了眼林嬌嬌,那人的目光倒是淡淡望著窗外,自始至終沒有落在汪嶺師兄身上。 想來,該是真不喜歡汪嶺師兄了。 旁的聞余并未飲酒,語氣尚為清醒,“此番公然忤逆圣上,想必大師兄早就有所打算了吧?!?/br> “嗯。”趙既懷以茶代酒,仰頭飲盡杯中茶水,目光掃過身旁烏黑發(fā)髻,沉聲開口,“南方動亂,沈煜川想叫我主動南下,戴罪立功?!?/br> 聞余不解,“沈煜川為何如此彎饒,只為逼大師兄南下?” “軍中人多,戰(zhàn)場無眼,下手許是簡單些吧。況且沒了我,這京城怕是更容易掌控了。” 裴翊定定開口,“何時?” “就在明日,隨補(bǔ)給軍一同出發(fā)?!?/br> 鐘白聽得一愣一愣的,手上的紅燒rou都叫風(fēng)吹得發(fā)硬了都不知道,只傻呆呆地盯著趙既懷,并不怎么聰明的大腦遲鈍地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緩緩回過神來。 “大師兄這意思……是要出征?” 汪嶺幾人面面相覷,他們本以為趙既懷早將事情告訴小師妹了,便口無遮攔地提及,這會才覺得氣氛不對,紛紛起了身告辭,留他二人談話。 雅廂里落了清靜,趙既懷牽過她的手心。那細(xì)嫩的手小小的,握成了拳也不過他的掌心大小,只稍曲指,就能將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 鐘白睜大了眼直勾勾地盯著趙既懷,等他的解釋,他卻不急不緩,從袖中取出那瑩白通透的玉簪。 “上一次給小白,是小白主動拿走的。這次,是我為你戴上的,如此,小白便不能擅自脫下了,知道了嗎?” 見鐘白仍定定望著她,男人嘆了口氣,緩緩道,“小白放心,不過隨軍參謀幾日,無什么大礙的……小白乖乖回飛云峰陪著師傅,等我回來,便去飛云峰娶你?!?/br> 卻見那人的面色并不太對勁。 趙既懷垂下眼,隨著那人視線落到地上的一抹靚色上。 那是一條淺紫的絲絹帕子,娟秀紋繡的“白”字被男人粗礪指尖日日摩挲著泛了白。 鐘白面色如灰難看,唇瓣微微顫抖著,“大師兄……這帕子……” 這帕子,她上一次看見,是在夢中。 ——是在那硝煙漫天的戰(zhàn)火之后,是在那哀嚎痛苦之中,是在死亡的黑暗之前。 作者有話要說:論狡猾,論演技 太虛無人能敵!感謝在2020-09-04 23:57:31 ̄2020-09-06 00:23: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寶寶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4章 人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