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虛空之手 欲囊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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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何無病果然有后手。 魏不二立在半空,右手平舉——托蘇纖幫助繪制燭二的福,繼而步入通靈境巔峰期值之后,他獲得了一樣頗為神妙的鎮(zhèn)海獸神通虛空之手——可以利用空間法則,讓比自己高一個境界的對手在空間中挪動位移,就像在虛空中生出一只手。 他原打算借此手段將何無病送入深淵。 但到底晚了一步。 望著何無病消失的地方,他心頭一緊,以至于停在半空的右手都有些沉重。 高階匿身符? 就是不知道在匿身之后,何無病是被卷到了旋渦之中,還是全身而退,繼續(xù)隱藏在陣法牢籠里。 如果是后者,那自己就危險了。 可惜,畢蜚被封鎖之后,他對危險的感應(yīng)幾乎斷絕。只能靠猜測。 他已做好最后的打算。 他此刻所在之處,就是楚月準(zhǔn)備的葬身之所。 楚月曾說,一旦失敗,只剩毀滅一條路可走…… 但他還想試一試。 他的求生之欲過于龐大而堅毅,與他渺小的身軀和修為比起來,簡直就是螢火和烈陽的區(qū)別。 夜也過于寂靜。 在光柱幽茫的映照下,尤顯詭異難測。 兩團(tuán)黑色旋渦仿佛冷血的異獸,對著不二張開了血盆大口。 一個人影陡然閃現(xiàn)。 就在不二身后不遠(yuǎn)。 地橋境的威壓仿佛一座小山,將不二壓得喘不過氣。 “久等了?!?/br> 何無病尖銳的聲音傳來。 鬼豺的爪子一把拍向不二。 爪子仿佛裹挾了一股攝人心魄的魔力,叫不二不自覺地卸去心防,只想束手就擒。 不二知道這是鬼豺的鎮(zhèn)海獸神通。 更清楚自己絕不能遲疑半分。 他咬破舌尖,強行清醒過來。 再次按下手中的機(jī)括按鈕。 眼前又出現(xiàn)一個三尺為徑的黑色旋渦,將鬼豺之爪吞噬了去。 又來? 何無病眉頭一皺,足底一陣扭曲,兩只腳竟被一個新出現(xiàn)的小型旋渦卷入,巨大吸力涌上來,拽著他的身子往下落。 但這吸力的威能似乎遠(yuǎn)比不上先前的旋渦,他面露諷笑,運轉(zhuǎn)法力,往上沖去。 方?jīng)_了一丈。不二再次摁下機(jī)括。 何無病的頭頂瞬間出現(xiàn)了一個大型旋渦——竟然是連環(huán)陷阱。 他只差一點,便要沖進(jìn)旋渦。 魏不二精神一振,右手再次舉起,識海之中黑白卷軸嗡嗡而動。 卷軸上一行小字來回閃爍,頭四個字寫的是:“虛空之手”,后面則是一串繁復(fù)的解釋的話。 不二右手四周的空間已經(jīng)開始虛化,虛空之手眼看就要催動。 “咻”的一聲響起。 何無病再次消失不見。詭異極了。 不二正望著他消失之處,心頭忽然傳來孱弱的心悸,內(nèi)查識海,畢蜚緊閉雙目,身子微晃,似在昏迷中掙扎。 很顯然,危險將至——致命的危險。 “身隨意動!” 他默念一句,整個人出現(xiàn)在另一頭,往第二個出現(xiàn)的黑色旋渦方向狂遁而去——他放棄玉碎的打算,決心為了活命再拼一把。 但身隨意動使出來的下一瞬,他現(xiàn)身之處,便仿佛被無形的枷鎖縛住,一動也無法再動。 “跟我走罷?!?/br> 何無病人影不現(xiàn),但刺耳的聲音卻在魏不二耳邊縈繞——索命的厲鬼露出了鋒銳的牙齒: “結(jié)束你的罪惡。” 在這一刻,何無病有些諷刺地想到了何靈心應(yīng)該講得一句話,并替他說了出來: “正義或許會遲到,” 他獰笑著, “卻絕不缺席?!?/br> (二) 何無病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地底傳來了異動。 緊接著,光柱牢籠中忽然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一個直徑約莫兩丈的圓盤突然從口子里閃出來。 沖破了光柱牢籠,向天外遁去。 何無病猝不及防,被圓盤的邊緣擦到,發(fā)出了“咚”的一聲痛響。 整個人從匿身的狀態(tài)退出,被撞到了接近第一個黑色旋渦的位置。 他的身體扭曲到極致,上半身與下半身倒折,快要貼在一起,就像合起來的一本書。 咔嚓的骨裂聲響起,叫人聽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他的胳膊向外揚去,手掌不可控地松開,一個形貌類似符箓的東西掉了出去。 何無病情知不妙,強忍著劇痛向匿身符抓去——匿身符還有一次激發(fā)的機(jī)會,足夠他安全撤離。 他也終于拿到了匿身符。 但已經(jīng)晚了。 他看見魏不二沖著自己伸出一只手,面無表情地用力一握。 似乎是從虛空中生出一只巨掌,將他整個人拿住。 他反手揮出鬼豺之抓,試圖摧毀虛空之手。 但這只手的掌握之力,竟然蘊含著地橋境等階的空間法則之力,牢牢抓著他,往后拖去。 他連忙馭使遁法,掙扎著逃走,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 可惜,他的位置離黑色旋渦實在太過接近,虛空之手很快將他抓進(jìn)了黑色旋渦中——他的衣衫底角卻被仿佛利刃般的尖銳物割掉。 卷進(jìn)前的一瞬間,他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匿身符該怎么辦。 他不知道黑色旋渦里面有什么,帶著匿身符或許可以救他一命。 可瞧魏不二布置的這一連串陷阱和后手,再想一想他之前平靜無瀾、若無其事的表現(xiàn),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他不相信自己可以在黑色旋渦中全身而退。 把符箓留給何晶晶吧。 或許還可以助她逃走。 何無病甚至在猜測,遠(yuǎn)在不動營的何靈心是不是也早就,或者即將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他屋子里留存的諸多案卷和證據(jù)或許也無法保住。 如果這個猜測正確,那么何晶晶就是把真相帶出去的唯一希望。 在幾個月前插手這件事的時候,他絕未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 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 想到這里,他注入一道法力,猛力地將手中的符箓?cè)恿顺鋈?,化作一道虛影,沖向林中的角落。 一個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投入一場無法獲勝的戰(zhàn)局,結(jié)局或許只能是毀滅。 他心中晃有所悟,似乎觸碰到了自家大道的一絲真諦。 下一刻,他從頭到腳地沒入旋渦。 黑色漩渦旋即消失不見。 …… “撞到了什么?” 百丈高空處,言薇透過飛船的玻璃窗,往下望去,夜林如瀾。 “人?”張庚將雙腿搭在cao作臺上抖動著,“動靜有點像?!?/br> “什么人大半夜會跑到翠湖山里?” “該提醒鄭老大他們挪挪窩了,厲無影過來的時候,放走了一只靈游鬼,到現(xiàn)在還沒尋到下落。今天又撞到鬼,不是好兆頭呢?!?/br> “鄭老大今晚就行動。” “這么著急?” “因為這個世界,” 言薇望著窗外浮動的密云,還有足下的夜景,藏在陰影后的景色占據(jù)了絕大多數(shù), “不安分的因素太多了。” (三) 何晶晶渾身不受控地劇烈顫抖,隨時要散架的樣子。 她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是個地橋境修士,而對手只有區(qū)區(qū)通靈境。 腦子里只剩下血夜當(dāng)晚的屠殺場景,只剩下眼前劊子手一連串的陰謀與陷阱。 她知道這是心魔在作祟,在摧毀她的反抗力和逃生意志。 但她就是無法抗拒,渾身每一寸都似乎不由自己控制。 躍躍欲動著,凌亂著。 想化成千絲萬縷,想四面八方逃去。 心魔犯起來,就是這樣可怕。 連何無病這樣的瘋子都折在了魏不二的手里。 她怎么能逃得走?該往哪里逃? 所以,當(dāng)何無病將那個符箓擲過來的時候,她仿佛在火海中看了一條逃生之門。 渾然不顧,跌跌撞撞地沖了過去。 伸手向符箓抓了過去。 一頭扎進(jìn)了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嶄新的黑色旋渦之中。 衣衫一角被利刃割去。 夜,重歸寂靜。 夜空中,擋著月亮的密云緩緩飄走。 半圓的月重新照耀大地。 泛銀又溫潤的月光照在魏不二平靜,鎮(zhèn)定又成熟的面孔上。 他不知道方才突然閃現(xiàn)的圓盤究竟是什么,怎么會好巧不巧地將何無病從隱匿的狀態(tài)撞出來。 只能感謝命運在這一刻站到自己這一邊。 他很快整理好心緒,將地上掉落的東西撿起來。 從容地拆解附近的法器、裝置,抹去爭斗的痕跡。 心里想著:“倘使不出意外,楚月那邊的戰(zhàn)斗也應(yīng)該結(jié)束了罷?!?/br> 說來奇怪,對于這個極具神秘色彩的姑娘,他遠(yuǎn)比對自己還要有信心。 空地里已是空空蕩蕩,先前的爭斗、法術(shù)、碰撞通通不見。 像是肅清了所有的矛盾,所有的恩怨。 找死總比等死強一點啊。 他面露微笑,忍不住想到。 又打贏了一場默默無聞的險戰(zhàn)。身上重如小山的擔(dān)子仿佛卸下不少。 他披著淡銀的月波,如沐新生之光,獨自離開翠湖山。 身后背著一個包裹,里面裝的是楚月叮囑的不可放入儲物袋中的裝置。 卻未曾發(fā)現(xiàn),一個虛影從某個類似瓦罐的裝置中,畏畏縮縮地探出了腦袋…… (四) 李云憬努力睜開眼睛——一雙猩紅的眼睛。 好聞的汗味,還有自己身上的體香。 粗重的男子喘氣聲,還有自己不受控的嬌叱呼喊。 赤l(xiāng)u又線條分明的rou軀,還有自己如雪如玉的肌膚。 劇烈的沖撞,還有自己如同騎馬般的顛簸。 她在欲望的高峰處使勁兒往下看。 卻始終看不清自己當(dāng)做馬兒騎著的男人的面容。 她嬌喘著伏下身子,想看得清楚一些。 忽然感受到有同類的氣息在四周游蕩。 她猛地睜開眼睛,從夢中醒來。眼睛珠子由猩紅返黑。 大口地喘著氣,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殊死搏斗。 又是一場難休難舍的欲夢啊。 她想到。 往四周看去,尋過這個禿頭正在數(shù)尺之外,目瞪口呆瞧著自己。 他一手拿著一個木魚,一手機(jī)械地敲打著,梵音渺渺傳來。 在他的身旁,一個形貌美艷的女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倒在地上。 穿著一襲長裙。下擺處,被撕掉一塊布,另一塊兒烙著三花洞的標(biāo)志。 “她是誰?”李云憬問道。 她很快感受到了女子身上隱隱流溢的原始欲望——更接近某種異獸發(fā)春的氣息。 “師傅,” 尋過很快回過神來,伏到地上,恭恭敬敬的。 他的臉朝地,眼睛則向四周亂瞄著。 看到并未遺漏半點血跡,才安心下來。 “這是我千辛萬苦為您尋來的‘欲囊傀儡’啊……” 女子聽到欲囊兩個字,嚇得面色慘白,轉(zhuǎn)身欲逃。 李云璟卻一揮手,將她攝到掌中,仔細(xì)端詳起來。 面露欣喜之色。 尋過這才安下心來,再瞧女子衣衫斷處,心里恨得牙癢癢。 魏不二這廝,把三個人儲物袋全給順走了…… (五) 路過一片曠野地的時候,不二遠(yuǎn)遠(yuǎn)看見楚月在等自己。 她等得有些不安分。 伸懶腰,弓步,踢腿,側(cè)轉(zhuǎn)身。 嘴里還在不停地念叨著什么。 看起來很青春,很健康,很向上。 連頭頂?shù)脑铝粒瑸⑾碌囊卜路鸩皇窃鹿?,而是清晨初升的日光?/br> 不二漸漸走近她,才聽清楚她口里念得是什么: “體轉(zhuǎn)運動——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你在做什么?”不二問道。 “五二三四,六二三四,七二三四,八二三四,” 楚月認(rèn)真地活動著,抽口回了他一嘴,“廣播體cao。第八套?!?/br> 又是一個嶄新的詞匯。 不二楞了一下,旋即忽略過去。他已經(jīng)有些習(xí)以為常了。 “何靈心解決了?” “要不然我會這么悠閑?”楚月甩了甩胳膊:“你的動作太慢了?!?/br> 她說著,丟給魏不二一個儲物袋,“我要的東西已經(jīng)挑出來了?!?/br> 不二認(rèn)出這是何靈心的儲物袋。 “謝謝?!彼麤]有推讓。因為在眼下,他真的很需要。 當(dāng)然,他也明白,這份人情也不是白給的。 楚月忽然想到什么,問不二:“你把他們?nèi)齻€究竟送到了哪里,該不會是虛空裂縫中吧?” “我有這么大的本事,”不二好笑道,“還需要你來幫忙么?!?/br> “扮豬吃老虎是你的強項?!背旅蜃煨Φ?。 不二看著她。有些茫然。 “唉,跟你說話真費勁,”楚月?lián)u了搖頭,“現(xiàn)在怎么辦,要是沒事兒,我就回去睡覺了。” “你在等我?”不二道。 “你以為真的有神經(jīng)病,大半夜在這里做廣播體cao玩兒么。” “還真有一點收尾的事情,”不二笑了笑,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案卷,遞到楚月手中。 “神神秘秘的,”楚月撇了撇嘴,翻開來,看見了案卷主角的名字,“蚩心?” “我們?nèi)ズ戊`心的屋子里喝一杯茶吧,看看他給我編造了什么罪狀?!辈欢f道,“順便為我這幾年的豐功偉績畫一個圓滿的句號?!?/br> 說著,他轉(zhuǎn)身,在黑夜中大步流星往前走,感到前所未有的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