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喝藥……”蘇棠搖搖頭，嗓音帶著委屈的嬌軟，“棠棠不要喝藥，藥好苦……”

    郁殊怔愣。

    蘇棠很少撒嬌，可如今在他跟前，看著她一點點卸去防備，他的心也逐漸化成一灘水。若非不能，他很想將手中的藥碗砸了。

    沉吟片刻，郁殊仰頭將碗中藥喝到口中，很是苦澀。

    下刻，他復(fù)又輕吻上她的唇角，將口中的藥汁一點點渡到她的口中，枯茶色的藥汁順著她的唇角流了下來，如一道誘人的線，滑過下頜，途經(jīng)瑩白的頸，落在美人骨上。

    郁殊只覺腦中如炸開一般，忙轉(zhuǎn)頭拿過早備好的蜜餞，放入她的口中。

    蘇棠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上沾的糖霜。

    是甜的。

    ……

    蘇棠也不知自己何時醒的，只是醒來時，外面天色將暗未暗。

    手被人攥著，她順著望過去，郁殊正坐在床榻旁，雙眸閉著，已經(jīng)睡了過去。

    他眼下一片青黑，卻仍有著頹然的美感，微揚的眼角，未睜開有幾分乖巧，可一旦睜開，便是光華畢現(xiàn)。

    蘇棠望了他一會兒，小心將手抽了出來，又輕輕下了榻。

    想來他也累了，竟然沒有驚醒，以往細(xì)微的動靜他都會立即醒來。

    蘇棠走了出去，門外守著的巧慧滿眼驚訝：“蘇……”

    “噓?！碧K棠忙攔下她，而后小聲詢問，“我睡了多久？”

    巧慧忙應(yīng)：“太醫(yī)說，蘇姑娘費了心神又染了風(fēng)寒，身子還發(fā)熱，睡了足有兩日一夜?！?/br>
    兩日一夜。

    蘇棠點點頭，難怪自己此刻甚是精神。

    “這兩日，都是王爺不眠不休的照顧蘇姑娘，”巧慧又道，“喂藥，拭身，更衣……”

    蘇棠一怔，耳根微熱，也難怪……郁殊看著疲憊。

    “讓他休息會兒吧?！碧K棠輕道。

    躺了兩日一夜，她也想到處走走了。

    從回京后，來王府的次數(shù)少得可憐，莫名便想去自己以往的院落看看了。

    走走停停去了后院，一路無人上前阻攔。

    蘇棠沒想到，這院落如此長時日未來，竟然絲毫沒變，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以往的模樣，屋內(nèi)更是維持著往日的擺設(shè)，只是空蕩蕩的。

    以往，便是在那個軟榻上，郁殊總是時不時靠在她膝蓋上，輕撫著她的眉眼。

    蘇棠不覺笑了下，那些過往如今想來，竟也沒感覺了。

    只是她唇角的笑，在走進(jìn)里間時頓住了。

    里面和以往如出一轍，可是卻又不一樣。

    比如，多了兩個牌位。

    如供奉著一對夫妻一般。

    一個寫著她的名字，一個卻是空的。

    高衛(wèi)曾說過的話響在耳邊：“后院里，還留有蘇姑娘的牌位，屬下斗膽曾去看過，那牌位旁，還有一個空牌位，想來是王爺留給自個兒的吧?！?/br>
    蘇棠緩步走上前，輕撫了下自己的名字，又轉(zhuǎn)頭看向那個空牌位。

    心中莫名的酸澀。

    身后一陣倉皇的腳步聲，郁殊仍穿著前日的衣裳出現(xiàn)在門口，臉色蒼白全無血色，眉間的驚惶在看見她時，方才舒展了些，卻又在看到牌位時僵住。

    許久，他默默上前，將牌位倒扣在桌上，清咳一聲：“我那時以為……”

    以為什么，他說不出口。

    “嗯?！碧K棠輕應(yīng)一聲，下刻突然抬頭看著他，“成親吧?！?/br>
    郁殊愣住，待反應(yīng)過來，眼尾逐漸染上了一抹紅，艱澀道：“什么？”

    蘇棠又說了一遍：“成親吧?！?/br>
    第68章 番外3

    蘇棠盤酒館的念頭暫且擱下了,餛飩鋪那邊有錦云和小七在，她很是放心。

    只是布莊不小，她只得找了個實誠的掌柜的幫著營生，又雇了個勤快的伙計和手巧的繡娘,一外一里幫襯著。

    成親一事,郁殊很是上心,恨不得明日便立刻把親事辦了,幸而蘇棠攔了下來，她須得將布莊的事情都安排妥帖。

    今日前來,也是吩咐些重要事宜的，譬如賬本、譬如一些布匹當(dāng)日日拭塵、不要挨潮,還有些布絹不能在陽光下太久。

    蘇棠剛叮囑完，便聽見鋪子外一陣腳步聲傳來：“今日閑來無事,看看哪家鋪子擠兌我的生意呢？”

    蘇棠凝眉,轉(zhuǎn)頭看去。

    湖藍(lán)色廣袖袍服，少年意氣減弱了些，反而添了些沉穩(wěn),額前一縷碎發(fā)擋住了額角的疤,如今正是二月，他竟還附庸風(fēng)雅的拿著一柄玉骨折扇,裝模作樣的扇了兩下。

    “這是沈世子,”掌柜的忙對蘇棠介紹,“京城中最豪華的布莊便是沈世子名下……”

    沈辭卻笑了出來，一合折扇打斷了他：“不用多言介紹了,我和你們老板娘也算是老熟人了，對吧，蘇老板娘？”

    蘇棠無奈：“沈世子開的布莊,去的人非富即貴，賣的布匹也都是上乘的綾羅綢緞，我這陋鋪，哪能擠兌沈世子的生意。”

    沈辭拿著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看了她眼，揚眉一笑：“那可未必?！?/br>
    朝中可有些了解內(nèi)情的人，為了巴結(jié)郁殊，買了一堆布匹回去。

    尤其兵部尚書柳元修，堂堂一品朝臣，成日穿著麻布衣裳到郁殊跟前亂晃，十足礙眼。

    偏生郁殊吃這一套！

    庸俗！

    蘇棠皺了皺眉。

    “不過你說的卻也不錯，”沈辭慢悠悠補充道，“你這鋪子，確是擠兌不到我頭上來。我瞧了一圈也沒個看上眼的?！?/br>
    蘇棠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心中念著，這人于她也算有恩，不能趕走，不能趕走。

    “喂，”沈辭走到一旁，隨意摩挲著一塊絲綢，“好容易離京，又被找回來，你果真沒出息啊?！?/br>
    蘇棠輕怔，看了眼沈辭的神色，許久道：“還未曾感謝沈世子那時幫了我，沈世子他日若有事，我定不推辭。”

    沈辭轉(zhuǎn)頭看向她，大抵是為了維持那最后一點兒美好念想吧，郁殊未曾將他在銀票上做手腳的事告訴蘇棠，以至于她仍覺得欠了他人情。

    可其實，從一開始他便猜到，宮里頭那個小皇帝定會弄出些手段惹惱郁殊，蘇棠……其實算是他的籌碼。

    她也不曾欠他。

    “不用了，”沈辭大剌剌擺擺手，“陪我挑幾塊上好的布料，挑到我滿意為止?！?/br>
    蘇棠愣了下，為難道：“掌柜的和布匹打交道數(shù)十年，沈世子不妨讓掌柜的帶您挑選挑選……”

    正說著，掌柜的也忙從柜臺后走了出來。

    “怎么？”沈辭睨了掌柜的一眼，目光落在蘇棠身上，“這布莊還沒開大呢，蘇老板娘莫不是就想店大欺客不成？”

    蘇棠不解。

    掌柜的忙道：“沈世子此言差矣，老板娘人好心善，只是過段時日咱們老板娘要成親了，今日只是來叮囑咱們，不是來談生意的，沈世子有事不妨同咱們說。”

    沈辭拿著折扇的手頓了下，看著蘇棠，好一會兒反問道：“成親？”

    他只聽郁殊屢次求娶、她回絕了郁殊的傳聞，傳得五花八門，如今竟要成親了？

    蘇棠笑了下，安靜點點頭。

    沈辭轉(zhuǎn)了轉(zhuǎn)折扇，呢喃道：“未曾想竟還有人要你，好事。”說完轉(zhuǎn)頭隨意點了下他剛才摸過的絲綢，“就要這一匹了?！?/br>
    話落，轉(zhuǎn)頭便朝門外走去。

    蘇棠蹙眉，莫名看了眼沈辭的背影，卻還是命人將布匹好生包好，遞給站在門口的薛安。

    薛安接過布匹，對蘇棠點了點頭朝不遠(yuǎn)處的馬車走去。

    將布匹放在馬車后，薛安才看見自家少爺正靠在馬車內(nèi)，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安沉吟了下，低聲道：“少爺一貫萬花叢中過，莫非……這次真陰溝里翻船了？”

    沈辭猛地回神，臉色黑沉沉的，半晌踢了一下轎簾，斥了聲：“翻個屁?！?/br>
    ……

    小院因為成親的事，被郁殊派人好生收拾修葺，蘇棠這幾日也一直待在王府。

    冬日仍未過去，天色暗的早。

    郁殊忙時總會踏著夜色回來，今日卻回的早了些。

    蘇棠好容易閑下來，干脆窩在溫暖的內(nèi)寢翻看著話本，正看得入迷，話本被一只蒼白的手抽了出去，郁殊便擁了上來，身上帶著冷松香，如狗兒一般輕輕在她肩頭蹭了蹭。

    蘇棠無奈看了眼被冷落一旁的話本：“怎么了？”

    郁殊仍擁著她不松手，半晌才道：“三月初六是好日子?！?/br>
    “嗯？”蘇棠不解，片刻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哭笑不得道，“只是因為這事？”

    “‘只是’？”郁殊終于松開她，安靜望著她的眸，“親事一日不成，我便日日難得安生。”怕她被人覬覦了去，怕她哪日看到了比他還好看的……

    蘇棠看著他這張臉，當(dāng)真是俊色與艷色并存，可……

    “三月初六會不會太快了些？”畢竟今日已是二月廿七了。

    “哪快了？我還嫌太慢了呢。”郁殊嘀咕一聲。

    蘇棠沉吟片刻：“巧慧將我遇到沈辭的事兒告訴你了吧？”

    郁殊一滯，卻否認(rèn)不得。

    聽見沈辭今日去了布莊，他便未能忍住直接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