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藥，蘇棠心思復(fù)又開闊，照舊給阿郁口中塞了一枚蜜餞：“孩子便該多吃些孩子愛吃的小玩意兒。”

    郁殊輕舐著口中果脯上的糖霜，依舊甜膩，卻沒那般令人反感了。

    ……

    日子一天天過，除夕將至。

    這段時(shí)日，郁殊的身子調(diào)理的不錯(cuò)，細(xì)小的傷口逐漸結(jié)痂，人也可以勉強(qiáng)撐起身子了。

    少年要強(qiáng)，每次都是撐不住了才又躺下。

    蘇棠將小小的院落也已徹底收拾利落，每日會(huì)時(shí)不時(shí)去市集上瞧上一眼，看看旁人是如何做買賣的。

    除夕這日，她特地去市集上裁了些紅紙與筆墨，買了掛炮竹，她繡工極差，便給阿郁買了件少年的成衣。

    只是……蘇棠不知是否是她的錯(cuò)覺，總覺得阿郁成長(zhǎng)極快。

    之前他身形瘦弱，可最近，抽離的越發(fā)華麗，身形似也長(zhǎng)成了些，然而仔細(xì)瞧卻又無大分別。

    大抵這個(gè)年歲的少年每天一個(gè)樣吧。

    折返的路上，她又去李公子的鋪?zhàn)右硕镓irou。最近二人鮮少碰面，他早出晚歸，她多在家中。偶爾碰見，也不過點(diǎn)頭之交。

    他在鋪?zhàn)娱T口見到她時(shí)，還愣了一會(huì)兒。

    蘇棠笑了笑，許是過年總洋溢著幾分喜氣，她的腳步也跟著輕松了許多。

    回到院落便開始忙碌，將之前撿到的竹片放在水里浸泡著，而后調(diào)餡、和面，包月牙餛飩。

    以往的手藝果然沒落下，除了一開始有些不順外，很快便上了手。

    待包好幾人的量，蘇棠將其擱置在案板上，以黃紙蓋住——以往在蘇府，是用金紙蓋的，爹說是好兆頭。

    忙完這些，又將浸泡的竹片撈出來，彎了彎，以紅紙糊了兩個(gè)大紅的燈彩，掛在院落門口。

    她忙著的時(shí)候，阿郁偶爾會(huì)看一眼，但更多的時(shí)候只是躺在床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個(gè)少年，卻成日苦大仇深。

    天色漸晚。

    蘇棠將餛飩煮好撈出，熱氣騰騰中夾雜著鮮香，她將其放在少年床榻旁的桌上。

    郁殊臉色微沉：“拿開。”

    “什么？”蘇棠不解。

    郁殊復(fù)又道：“拿開?！彼麉拹哼@種味道。

    蘇棠頓了頓：“你是不是……在餛飩上栽過跟頭？”

    郁殊一滯。

    蘇棠卻笑了出來：“栽過再重的跟頭，能站起來總是好的，過年本就該吃這些……”

    “你是不是總自以為是的以為，所有人都須得遷就你虛偽的善意？”少年轉(zhuǎn)眸望向她，譏誚一笑。

    蘇棠指尖顫抖了下，眨了眨有些酸的眸子：“小時(shí)候，我曾在家門口的石階上摔了一跤，哭的不能自已。我爹知道了，牽著我到我摔的石階旁，伸手便把我再推倒了一遍，摔得比上次更疼了，”她笑了出來，“我爹把我抱起來，說‘怎么樣，是不是不記得第一次怎么摔的了？’”

    說到此，蘇棠將餛飩放在他身邊：“你不吃第二次，就會(huì)永遠(yuǎn)記得第一次的滋味。”

    這一次，她再?zèng)]多說什么，拿過桌上的炮竹，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將炮竹掛在樹枝上，手中拿著火折子，卻鼓足了勇氣都沒敢點(diǎn)著。

    最終，她懨懨將火折子放在一旁，遠(yuǎn)處已經(jīng)響起此起彼伏的炮竹聲了，她本想跟著湊湊熱鬧，未曾想敗給了膽量。

    回到屋中，蘇棠拿起多盛出的幾碗餛飩走了出去。

    往后阿郁走了，她卻還要再此處過活的，要和周圍鄰居們打好關(guān)系才是。

    四周的鄉(xiāng)鄰俱是尋常百姓，見她送來餛飩，也都拿了糖酥點(diǎn)心回贈(zèng)。

    給阿婆送完，最后一家，便是李阿生家。

    蘇棠看著手里的餛飩，又看了眼李家黑漆漆的院落，想到前幾次不算愉快的交談，心底猶有些許忐忑，最終輕吐出一口氣，最終還是敲響了大門。

    里面一片死寂。

    蘇棠緩了緩，又敲了一遍。

    這一次終于有了動(dòng)靜，李阿生打開院門，看著眼前的女子，月光下，她的肌膚越發(fā)白皙，雙眸亮晶晶的，依舊冷靜一句：“姑娘有事？”

    蘇棠笑：“這是給李公子的餛飩?！?/br>
    李阿生錯(cuò)愕了一瞬，手腳有些僵硬：“你……”

    話未說完，黑暗里阿婆笑瞇瞇的聲音傳來：“棠丫頭，年糕你忘了拿了，”說完看了李阿生一眼，“阿生你還不快把餛飩接過去，咱們都吃著了。”

    李阿生蹙眉，看了眼仍舊笑的粲然的女子，原來……每戶人家都有。

    最終，他伸手接過：“多謝?！焙螅瑥阶躁P(guān)上大門。

    一旁阿婆疑惑：“阿生今日怎的有點(diǎn)奇怪？”

    蘇棠不解，卻也未曾多想，目送阿婆回去后，便走向自家門前。

    兩盞燈彩里各有半截蠟燭，在夜色中幽幽泛著，總算有幾分年味了。

    屋內(nèi)燃著一盞燭火，輕輕搖曳著，映的滿室昏黃。

    蘇棠走進(jìn)里屋，阿郁依舊躺在床上，神色僵滯不動(dòng)，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看著屋頂，聽見動(dòng)靜才轉(zhuǎn)動(dòng)了下，如有微波流轉(zhuǎn)，映出燭火氤氳。

    床上的餛飩，一個(gè)未少。

    蘇棠怔愣。

    “用香?！鄙倌晖蝗蛔髀?。

    蘇棠不解：“什么？”

    “火折子太短，拿柱香點(diǎn)炮竹?！庇羰獬谅暤溃?jīng)在破廟，大年初二，秦若依來找他，幾個(gè)乞兒拿著柱香點(diǎn)炮竹。

    那一次，依依被嚇的臉色煞白，他想了想，捂住了她的耳朵，

    蘇棠眼睛一亮，點(diǎn)點(diǎn)頭：“你說的對(duì)?！鞭D(zhuǎn)身便欲出屋。

    “慢著?！庇羰庠僮髀?。

    蘇棠不解。

    郁殊道：“扶我起來。”

    ……

    那掛炮竹，蘇棠最終點(diǎn)響了，“噼里啪啦”，好生熱鬧，她捂著耳朵站在一旁。

    燃完了，轉(zhuǎn)過頭，正望見窗子里，阿郁朝這邊望著，雙眸怔愣，如透過她在望著旁人，不似少年。

    那碗餛飩，他最終沒吃。

    ……

    翌日。

    蘇棠是被一陣外面陣陣敲門聲吵醒的，昨夜思緒煩亂，七想八想，竟是聽到子時(shí)更才勉強(qiáng)睡著。

    那敲門聲極為沉穩(wěn)，一下一下，不疾不徐。

    蘇棠起身，攏了攏微亂的發(fā)，穿好衣裳洗漱后，方才走了出去。

    卻沒想到竟是李阿生。

    “李公子？”蘇棠不解。

    “我不過是一介屠戶，擔(dān)不起‘公子’之名?！崩畎⑸掷锬弥蛉昭b餛飩的碗，遞到她跟前。

    蘇棠接過，想了想道：“李大哥有事？”

    李阿生沉默片刻：“一錢銀子。”

    “什么？”

    李阿生道：“豬rou，一錢銀子?！?/br>
    蘇棠雙眸一亮，容色顯而易見的驚喜，轉(zhuǎn)瞬卻又想到什么：“這般便宜？”

    “嗯，”李阿生后退半步，“進(jìn)時(shí)，會(huì)便宜些?！?/br>
    簡(jiǎn)短幾句，人已離去。

    蘇棠目送他的背影，待看不見方才轉(zhuǎn)身進(jìn)屋，唇角帶著一抹笑。

    神情比白雪更要奪人眼目，恰若日光照在露珠上，帶著不容人忽視的光芒。

    郁殊蹙眉，看著走進(jìn)來的女子，方才聽見門口的動(dòng)靜以及她的笑聲，便覺得刺耳，此刻她笑意盈盈，更刺眼。

    蘇棠察覺到他的目光，習(xí)慣般朝他看了一眼，見他神色無礙，也放下心來。

    轉(zhuǎn)身便要去將為他買來的成衣拿來，這段時(shí)日，他只穿著件白色粗麻里衣，上藥時(shí)方才擦拭身子，可憐的緊。

    只是方才轉(zhuǎn)身，便聽身后少年啞道：“那人，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對(duì)評(píng)論區(qū)寶寶們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

    你們那是饞李大哥嗎？你們就是饞李大哥的rou！

    第9章

    蘇棠回首，床榻上，少年依舊面無表情躺在那兒，窗外微光透過窗子映在他臉龐，蒼白但總算有了些血色。

    她笑了笑：“他是隔壁的李大哥，心地極好?！?/br>
    郁殊皺了皺眉，諷笑一聲：“究竟是心地好，還是因……”還是因她，才心地好。

    最后幾字，他倏地頓住，薄唇緊抿著。

    “什么？”蘇棠手里拿著成衣，朝他走來，不解問道。

    郁殊垂眸，面不改色道：“無事?！?/br>
    定然只是怕她若生了其他心思，便照顧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