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好奇道：“你在哪聽說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去漿洗那里送衣裳的時候，聽到有婆子私底下議論的?！背卮鹆饲圜斓脑?，又轉(zhuǎn)向裴元歌道，“奴婢覺得這傳言有些蹊蹺，就留了心，不止?jié){洗，灑掃上也有這種傳言。奴婢讓泉兒去打聽，說這話是從前兩三天開始慢慢傳的，最開始是誰散播的消息，已經(jīng)找不出來了，現(xiàn)在只有漿洗和灑掃上在傳?！?/br>
    裴元華待選落選是因為章蕓的賤妾身份？

    這則傳言倒是很有意思。

    裴元歌穿戴好衣衫，坐在紅木刻八仙過海的春藤椅上，一手脫頷，清麗的臉上帶著微微的冷笑。消息在漿洗和灑掃上傳，這兩處是府內(nèi)傳消息最快的地方，可想而知，過不了多久，這消息只怕就要傳遍裴府。如果這些天她那位大jiejie聽到這樣的消息，郁郁不樂，引得父親關(guān)心；再如果父親“無意中”聽到這些傳言，大概會恍然大悟，終于知道大jiejie為什么不開心。

    大jiejie待選落選，所受打擊之大，府內(nèi)有目共睹。

    父親又一向疼愛這位大jiejie，如果他知道，裴元華落選是因為章蕓被貶，無辜受到牽連，又被府內(nèi)流言困擾，卻還孝順體貼得不愿父親擔(dān)心，執(zhí)意不肯言明，再想到章蕓的賤妾身份，有可能影響到他引以為傲的大女兒將來的婚事，乃至一輩子的幸?！m然因為她的緣故，章蕓這一生也許都不會再有翻身重獲寵愛的機會，但只是一個良妾的身份，以父親的心軟，對裴元華的寵愛，為了這位大女兒的幸福，未必會不給章蕓。

    良妾和賤妾可是有著不小的區(qū)別，最重要的是，良妾能夠扶正，賤妾卻不能。

    以裴元華的野心，她想為章蕓要到的，絕對不止是一個良妾的身份……。

    怪不得在白衣庵，裴元華對夫人沒有先前那么殷勤周到了。裴元歌微微一笑，憑流言成事，自己一言不發(fā)，只在旁邊裝孝順，裝無辜，這種不露痕跡的方式，的確是裴元華的行事手段。她倒是打的好算盤！如果事情真按照裴元華所想的走到那一步，想要攔阻不太容易，但現(xiàn)在卻被她提前發(fā)現(xiàn)了……

    那么，有她裴元歌在，章蕓就休想翻身！

    流言傳得很快，這件事，以父親的事情，她得先發(fā)制人，自己去提才好。裴元歌想著，喚楚葵道：“你去悄悄打聽下，父親如今在哪里？大小姐又在哪里？不要讓人看出行跡?！背募?，做事又謹(jǐn)慎，這種事情教給她做最好。

    楚葵去了沒多久，就會來道：“老爺在夫人的蒹葭院，剛出來，往書房去了。聽說大小姐也在打聽老爺?shù)男雄?，看那樣子，也要去書房找老爺?！?/br>
    這倒是巧了，正好碰在一起！裴元歌笑著起身：“既然如此，我們也去吧！”

    正要出門，卻聽小丫鬟來報：“張副總管求見四小姐?！?/br>
    張德海？裴元歌又坐了回去，道：“請張副總管進來吧！”

    陳青家的偷竊事件后，朱副總管被撤，成了管事，張德海則升任副總管。當(dāng)時許多人都以為他做不長，等到章姨娘禁足結(jié)束后，肯定會找茬撤了他，再把朱副總管提上來。誰知道章姨娘禁足結(jié)束后，對四小姐百般討好，絲毫也不加刁難，再后來更是莫名觸怒老爺，徹底失勢。府內(nèi)的事情交給了四小姐，由夫人協(xié)助管理，這樣一來，張德海這個副總管的位置算是牢牢坐穩(wěn)了。

    即使現(xiàn)在實際掌府的是夫人，四小姐只是掛名，并不經(jīng)常管事，但凡是有什么事情，他還是會先來請四小姐決斷，然后再稟告到夫人那里去。在他看來，四小姐這座山比夫人那座要牢穩(wěn)得多。

    “奴才拜見四小姐！”張德海進來，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他對裴元歌恭敬，沒有外心，裴元歌也給他體面，道：“張副總管快起來，青黛看座！”

    張德海連道不敢，推辭了幾次，才小心地坐了半邊身子，道：“奴才這次來，是有件事想請示四小姐。說起來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出在大小姐的雨霏苑，前些日子，雨霏苑的丫鬟到管瓷器的管事那里報賬，說四小姐身邊的大丫鬟流霞不小心碰碎了些瓷器，需要添補?！?/br>
    這聽起來的確是小事，不過張德海既然巴巴地來報，就必然有蹊蹺。

    裴元歌也不打斷，靜靜地聽著他說。

    “這也沒什么，瓷器本身易碎，丫鬟們笨手笨腳打碎一兩個，要求添補，這很尋常。問題在于，管瓷器的管事一看，這位大丫鬟也太不小心了，居然碰碎了一整套的青花瓷茶壺茶盅，一個官窯美人抱肩瓶，四個汝窯插花瓶，還有個一人高的青釉白瓷大花瓶……算起來，竟是有著一整套的房間擺設(shè)，共計兩千四百二十一兩。采買的人今日來給奴才報采買銀子，奴才覺得數(shù)額大了些，問了才知道有這么回事，所以報來給四小姐知道。”

    聽管瓷器的人說，這位丫鬟不是第一次打碎瓷器了，多虧大小姐寬厚，每次都不計較，還替她求情，這才沒事，連聲稱贊大小姐為人寬厚大方，待下溫和。但張德海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丫鬟居然不小心碰碎了整個房間的瓷器？這謊話也編得太不講究了，大概還以為是章姨娘掌府的時候呢？

    看起來，這位大小姐非但沒眾人以為的那么寬厚，反而是沽名釣譽，拿丫鬟頂缸呢！

    裴元歌摸著手腕上的玉鐲，嘴角微微彎起：“這些瓷器什么時候碰碎的？”

    “照雨霏苑報來的消息，是在五天前?！?/br>
    五天前……這么說，是在裴元華待選落選的次日？或者說，時間其實是虛報了，該是在裴元華落選的當(dāng)日才對？嘖嘖嘖，這位大jiejie脾氣夠大的，居然把整個房間的瓷器都砸了，結(jié)果卻讓個丫鬟來頂缸。裴元歌微微一笑，好吧，既然這位丫鬟挺身而出，忠心護主，那就讓她表現(xiàn)到底吧！

    昨晚上的仇一時報不了，先砍斷裴元華的一只手也不錯！

    “楚葵，你去趟蒹葭院，見了母親，就說我請母親幫我個忙，待會兒如果張副總管求見，就讓她回說，她身體不適，暫時懶得理事，如果有事就先找我拿主意?！迸嵩璺愿赖?，看著楚葵出去，目光又轉(zhuǎn)向了張副總管，微笑道，“待會兒我會在父親的書房。我想，張副總管是聰明人，應(yīng)該知道要怎么做吧？”

    張德海隱隱猜到了裴元歌的盤算，忙道：“奴才明白。”

    “去吧！”

    等張德海離開后，裴元歌起身去了書房。

    書房內(nèi)，果然裴諸城和裴元華都在，裴諸城正拿著公文在看，裴元華在旁邊斟茶，姿態(tài)優(yōu)雅端莊，無可挑剔，看到裴元歌進來，裴諸城一怔，隨即笑道：“你們姐妹兩個也真是，我想著你們都受了驚嚇，先歇著休養(yǎng)要緊，華兒卻說不忍心看我勞累，非要來幫忙，這沒一會兒，歌兒你也過來了。怎么不多歇著？”

    裴元歌卻沒答話，只是看著裴諸城，眼淚慢慢流了出來。

    這個女兒看起來柔弱，卻是秉性剛強，從不落淚，這些年來，裴諸城也就見她哭了兩次，一次是靜姝齋魘鎮(zhèn)事件，她被污蔑與人私通；一次就是真假裴元歌事件，她被章蕓的咄咄逼人逼得解衣驗證清白。就連昨晚上遇刺，連華兒眼圈都紅了，歌兒也沒哭。這會兒見她落淚，裴諸城頓時慌了手腳，忙將公文仍在桌上，三步并作兩步，過來問道：“歌兒怎么？誰欺負你了嗎？”

    裴元歌含淚搖了搖頭，哽咽著道：“女兒對不住大jiejie，來給大jiejie賠不是?！?/br>
    說著，淚流滿面地走到裴元華跟前，對著她福了福身，道：“meimei年紀(jì)小不懂事，大jiejie不要怪罪我。實在是我不知道，這件事會害到大jiejie，若是知道，當(dāng)初我……?！笨此哪樱@然是想說什么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只憋得臉通紅，淚箸縱橫，看起來好不可憐。

    裴元華愣神了，不知道裴元歌這唱得是哪一出。

    裴諸城也摸不著頭腦，上前去柔聲撫慰著道：“歌兒你說什么呢？什么事情會害到華兒？華兒又為什么要怪罪你？你小小女孩，有這么乖巧懂事，怎么會害到華兒呢？華兒又怎么會怪罪你？”從她袖中取出絲帕，耐心地替她擦眼淚，哄道，“歌兒別哭，慢慢說，父親給你評理，好不好？”

    “就是……”裴元歌哽咽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是章姨娘的事情！”

    裴元華眉頭緊蹙，心中思索著裴元歌的來意，聽到章姨娘三個字，面色微變，難道說她讓人散布的流言，已經(jīng)被裴元歌知道，今兒是故意來攪局的？心中頓時一陣慌亂，想要把章姨娘的身份從賤妾變?yōu)榱兼?，父親的態(tài)度是關(guān)鍵，必須要找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用一種恰當(dāng)?shù)姆绞揭l(fā)出來，現(xiàn)在裴元歌自己跑來說，又哭成這樣，絕對絕對不是一個好的時機。

    而這種事情，只有一次機會，絕不能讓裴元歌就這么攪和了！

    必須阻止她！

    裴元華想著，忙道：“四meimei這是怎么了？哭得這樣，好不可憐。若是事情與我有關(guān)，咱們姐妹難道還有什么話不能說嗎？走，跟jiejie去雨霏苑去，我吩咐廚房備些meimei喜歡的點心，咱們姐妹好好談?wù)勑?。你瞧你哭成這樣，父親還不心疼死？”抬頭笑道，“父親，四meimei這不知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女兒先帶她下去，撫慰好了，問清楚來再來跟父親說！”說著，拉著裴元歌就想離開。

    裴諸城卻沒理會她，聽到章蕓的名字，眉頭頓時緊緊皺了起來，問道：“章姨娘怎么了？”

    075章 砍斷美女蛇的臂膀【手打文字版vip】

    對于章蕓，裴諸城以前是非常信任的，但經(jīng)歷了真假裴元歌后，卻起了疑心，不太想提起這個人。尤其，看著歌兒現(xiàn)在淚流滿面的模樣，總是會想到歌兒當(dāng)時被章蕓逼得當(dāng)眾解衣驗證清白的屈辱，那一刻歌兒的眼淚，和那朵火紅的花形印記，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如果他是個好父親，保護好了女兒，歌兒怎么會受這種屈辱？

    身為嫡女，居然被姨娘逼迫到這種地步……

    “女兒回府后，聽府內(nèi)傳言說，說……大jiejie待選落選，是因為女兒害得章姨娘被貶了賤妾，如果不是女兒，大jiejie這時候早入宮做貴人了……還說，說女兒是故意的，大jiejie的姨娘被貶為賤妾，連婚事都要被人瞧不起，說不到好婚事，這樣女兒……女兒就能拿捏大jiejie了……”裴元歌說著，哽咽著對著裴元華福了福身，“大jiejie，meimei真的不知道，姨娘的事情會牽連到大jiejie，早知道這樣，早知道這樣……。”

    說著，又“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父親，女兒真的沒想到要拿捏誰，女兒也不知道，大jiejie大選落選會是因為章姨娘這事兒。人言可畏，為證清白，父親去把章姨娘放出來吧，女兒……?！迸嵩枵f著，似乎又想起當(dāng)時的情形，又是氣又是羞又是賭氣，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女兒去莊子上住好了，免得再被姨娘揪著，說我……說我不是父親的女兒，是假的！我這就回去吩咐紫苑，木樨，讓她整理箱籠，我去錦繡良苑住！”說著，就要往外面去。

    “胡鬧！”看著小女兒委屈的模樣，裴諸城心痛不已，忍不住又想到當(dāng)時的情形，忙拉住她道，“歌兒不許胡說八道，從哪里聽來幾句閑言碎語，就開始胡思亂想！你是執(zhí)掌裴府內(nèi)宅的人，既然有這樣詆毀主子的奴才，就該拿住打板子，嚴(yán)加懲戒才是，怎么反而怯懦了？”

    “萬一他們說女兒是心虛呢？”裴元歌淚眼朦朧地道。

    裴諸城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點點她的額頭，道：“心虛什么？章蕓那天做錯了事情，我和你母親親眼所見，難道還會有假？做錯了事，就該受懲戒，處置章蕓的命令是我下的，你這樣說，是說父親我處置不當(dāng)嗎？他們怎么不敢說我？說來說去，還是你性子太柔弱，讓人以為你好欺負！還為證清白？證什么清白？給誰證明你清白？我是裴府的主人，也是歌兒你的父親，當(dāng)天的事情我又親眼所見，難道我信你還不如幾個奴才嗎？或者說，是歌兒你信不過父親，覺得父親這么容易被人蒙——”

    正要說話，忽然想到章蕓，心頭頓時一陣沉郁，說不出話來。

    從前他一直覺得歌兒頑劣，忤逆，屢教不改，為什么？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被章蕓所蒙蔽，信了章蕓而不信歌兒？難道他不是容易被人蒙蔽的嗎？歌兒信不過他是應(yīng)該的！

    裴諸城沉沉地嘆了口氣，慈愛地撫摸著裴元歌的鬢角，柔聲道：“歌兒放心，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父親永遠都是歌兒的父親，永遠都會信你，都會站在你這邊。所以，別胡思亂想了，瞧你哭得，跟花臉貓似的！”

    那樣低沉卻帶著堅決的語氣，讓裴元歌心中微微一震。

    但隨即，又是一陣失落。

    信任……

    是啊，父親現(xiàn)在的確很信任她，可是，那也要看對誰？如果她現(xiàn)在告訴父親，章蕓害死了她娘，這十三年來把她當(dāng)做傀儡木偶一樣cao控，他會信嗎？如果她告訴父親，他引以為傲的大女兒，是條披著美人皮的豺狼，她會信嗎？如果她告訴父親，昨晚上推她的人，她懷疑是裴元華，他會信嗎？如果她告訴父親，她是從前世而來的冤魂，為了向章蕓和裴元容復(fù)仇，他會信嗎……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全然的信任。

    不過，她并沒有資格指責(zé)父親什么？就像父親不可能全然信任她一樣，她也從來沒有信任過父親，也從來沒有對他坦誠過，她也在對他耍手段……都是一樣的！

    “可是，女兒連累了大jiejie…?！迸嵩枨忧拥乜聪蚺嵩A，面色憂慮。

    “你大jiejie的事情，跟這些無關(guān)，待選是宮里的貴人決定的，也許她們覺得你大jiejie太好了，怕她進宮會對她們造成威脅，所以刷了她下來，或許有什么別的原因。就算真是為了章蕓的賤妾身份，那也只能說明她們是糊涂人，章蕓是章蕓，你大jiejie是你大jiejie，怎么能混為一談？父親若為此饒恕章蕓，那糊涂的人就變成父親了，做錯了事就是做錯了事，就該受罰，這是規(guī)矩！小錯或者能饒，大錯卻絕不能寬??！”裴諸城神色嚴(yán)肅地道。

    裴元歌依舊很擔(dān)心：“可大jiejie的婚事……”

    “雖然說歌兒你現(xiàn)在掌府，可你才多大，都開始cao心你大jiejie的婚事了？”裴諸城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道，“還有我這個父親在呢！要是對方真為這事遷怒你大jiejie，那也是個糊涂人，這樣不明事理的親家，不結(jié)也罷！”

    裴元歌捂著額頭，淚眼婆娑地瞧著裴元華，不太確定地道：“大jiejie，是這樣的嗎？”

    寬厚大方的裴大小姐看著裴元歌在這里演戲，看著裴諸城上鉤入套，心頭一片苦澀。

    人的心思的確很奇怪，同樣的話，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語氣說出來，會產(chǎn)生截然相反的效果。這件事，如果按照她的計劃，等到府內(nèi)謠言四起，她被謠言所傷，卻又乖巧懂事得不肯說時，父親反而會越覺得，這件事的確對她傷害很大，為了她，會考慮給章蕓一個良妾的身份。再等她斗倒舒雪玉，就有機會讓章蕓上位，而她也會成為真正的嫡女。

    章蕓被罰，裴元歌占著十足的理，她只能從情入手，希望能夠打動父親。

    她待選落選，這是一個契機，當(dāng)時她那樣的失態(tài)，可見這件事對她打擊之大。以父親對她的疼愛，如果知道這一切只是因為他處罰章蕓的決定，出于愧疚之心，再加上為她以后的前程計較，未必沒有希望。

    但現(xiàn)在，這一切都被裴元歌搞砸了。

    章蕓被罰，裴元歌是主謀，但在父親眼里，她是受害者，是最委屈的那個人。所以，當(dāng)裴元歌哭得委屈不已地說章蕓的事情對她裴元華有傷害，而且加油添醋，說流言說裴元歌是故意的，把這件事的重點從她裴元華所受的牽連，巧妙地變成是她裴元歌的委屈，這樣一來，父親心里的天枰自然而然地會倒向裴元歌。

    這時候再說為了大jiejie，她愿意放章蕓出來，自己躲到莊子上，就會讓父親覺得，乖巧懂事的人，是裴元歌，而且，她受了十足的委屈，絕不能再委屈她！所以，父親就會下意識地替她找理由，找不開釋章蕓的理由，而這些話經(jīng)過父親這么一說，就鐵板釘釘，再也沒有反悔的余地，以父親的為人，將來絕不會自毀前言。

    這件事情的悲哀在于，為章蕓求情，她絕對不能自己出面，只能被動地等著父親的愧疚；但身為受害者的裴元歌卻能夠占據(jù)主動，所以，被她這么一攪，先發(fā)制人，想要讓章蕓翻身，就變得越發(fā)艱難飄渺了。

    最可恨的是，裴元歌還要故意問她，是不是這樣？

    這種情況，她能怎么回答？難道她能說，父親說得不對，章蕓要放出來，做良妾，最好做正室夫人，讓她變成嫡女，這樣才能不耽誤她的前程嗎？裴元歌已經(jīng)把話說得那么明白，如果章蕓出來，她就到莊子上住，難道她能說，四meimei你去莊子上住，我要姨娘出來嗎？

    裴元華知道這時候自己應(yīng)該笑得完美，沒有任何情緒，溫婉可人地附和父親的話。

    但是，她做不到?？嘈闹\劃的機會，還沒有開始，就被裴元歌扼殺，再好的心性兒也忍耐不住。但在父親面前，她卻不得不忍耐，于是，最后露在眾人面前的，是個乍看溫和柔婉，細看破綻百出的笑意：“父親說得正是，四meimei不必在意?！?/br>
    “你大jiejie比你明事理得多，才不會像你東想西想！”裴諸城沒有注意到裴元華的異常，對于這個大女兒的知進退，明事理，他一向很放心，“好了，還不快讓丫鬟打水洗臉，瞧你這模樣，出去了別人還以為我打你了呢！”

    裴元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叫了木樨和青黛隨她到偏間洗臉。重新梳洗過，施了薄薄的一層脂粉，這才出來，看到裴諸城和裴元華，又低下頭去，慢慢地揉搓著衣角，一副知道錯了，卻又羞赧不說話的小女兒情態(tài)。

    裴諸城倒瞧得笑了：“別傻站著，過來幫忙！”

    裴元歌抬頭，嬌俏地一笑，道：“是，父親！”一溜煙兒地跑了過來，又對著裴元華福了福身，道，“還是大jiejie明事理，不像我，終究年紀(jì)小，不懂事，難怪被父親教訓(xùn)！以后我該向大jiejie多多學(xué)習(xí)才是，大jiejie可不許嫌我煩！”背對著裴諸城，明亮的眼眸里盡是笑意，張合著嘴唇，用口型對著裴元華說出一句話。

    有我在，章蕓休想翻身！

    裴元華看得很清楚，再加上那挑釁的眼神，得意的表情，更看得她心頭怒火萬丈，恨不得上前撕了裴元歌的臉。但父親就在對面，能把她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裴元華不敢有異狀，只能笑著道：“四meimei就愛淘氣了，快來幫忙吧！”

    不動聲地換了個角度，這才惡狠狠地盯著裴元歌，也用口型道：“走著瞧！”

    就在這時，石硯忽然來報說：“老爺，張副總管求見，說聽說四小姐在這里，有事情要來稟告?！?/br>
    “怎么找到這里來了？”裴諸城不在意地道，“讓他進來吧！”

    “老爺恕罪，奴才實在是有要緊事情要請示，到夫人的蒹葭院去稟奏，白霜姑娘說夫人受了傷，剛吃了藥睡下了，讓有事來找四小姐拿主意。奴才去了靜姝齋，聽丫鬟們說，四小姐在老爺?shù)臅?，這才過來?！睆埖潞Ｊ莻€謹(jǐn)慎的人，雖然早知道裴元歌在書房，但從蒹葭院回來后，還是到了靜姝齋一趟，這才來書房，所以絲毫不怕被人拿到把柄。

    裴諸城問道：“是什么事情？”

    張德海便將雨霏苑砸了兩千多兩瓷器的事情稟奏出來，只說事實，絲毫也不提自己的猜想。

    這話一說，裴元華臉色便有些發(fā)白。從前她生氣時，也曾砸過東西，事后讓流霞頂缸，只報到管瓷器的管事那里，自然會補上，所以從來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沒想到這次卻被張德海這奴才鬧到父親這里，如果父親起了疑心，懷疑到她身上，那她這些年來辛苦經(jīng)營的完美形象，恐怕就要出現(xiàn)裂痕了。

    “有這種事情？”裴諸城也吃了一驚。

    丫鬟笨手笨腳，打壞東西，倒是常有，可這能不小心碰碎一屋子的瓷器，也太離譜了吧？

    “這還了得，一個丫鬟能笨手笨腳到這種地步，咱們府里怎么有這樣的人？還是大jiejie身邊的大丫鬟！雨霏苑管事嬤嬤是怎么回事？這樣的丫鬟，也不懲治，就只管報失物上來，哪有這樣的道理？來人，去把流霞和雨霏苑的管事嬤嬤給我叫過來！”裴元歌臉上怒氣彌漫，又對裴元華道，“大jiejie放心，你方才那樣體諒我，這件事我定會給你個公道，決不讓那些小人欺到你的頭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