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jié)
司理便是掌管典刑歷法的部門,公子萬心思耿直,看起來溫文爾雅,卻寧折不彎,的確是掌管典刑的最佳人選。 公子萬跪下來拱手謝恩,說:“謝我王不棄?!?/br> 祁律睡了一個好覺,這次沒有做噩夢,醒過來的時候肚子有些餓,睜開眼睛一看,天黑了? 祁律分明記得自己在幕府營帳審理晉侯案件,哪成想一睜眼天黑了,好像是因著中途睡著了,但也沒成想睡了這么久。 祁律從榻上起來,掀開帳簾子走出去,外面果然天黑了,而且已經(jīng)沒什么人煙,只有巡邏的隊伍走來走去,沒成想直接睡到了夜里頭。 祁律其實是被餓醒的,畢竟睡了這么久,肚子里沒有食兒,已經(jīng)前胸貼后背了,如今夜深人靜,膳夫們估計已經(jīng)全都睡下了,祁律便沒有打擾旁人,自行起來,往膳房而去。 祁律進了膳房,看到了自己早上打的牛筋丸子,祁律早上一肚子氣,所以打了很多丸子,如今定眼一看,還有滿滿的一大盆,干脆便吃這個牛筋丸子好了。 祁律將牛筋丸下了一鍋湯河粉,滿滿的一大碗,又給自己弄了幾串炸牛筋丸的小食,端著承槃從膳房出來,回到自己的營帳途中竟然遇到了“同樣睡不著”之人。 可不是公子萬么? 公子萬一身月白長袍,長身而立在月光之下,果然月白長袍和月光最是相配了,雖公子萬的長相并不如何出彩,但那溫文爾雅的氣質(zhì)特別出眾,負手在月光下,襯托著挺拔的身材,精瘦的腰身,儼然便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公子萬正好轉(zhuǎn)過頭來,看到了祁律,輕笑一下,說:“我方才聞到香味兒,還在想是哪個膳夫在理膳,如此令人食指大動,原是祁太傅?!?/br> 祁律挑眉說:“晉公子睡不著么?” 公子萬笑了笑,似乎接受能力很好,臉上已經(jīng)沒什么憂郁,不見前些日子的憔悴,說:“的確有些睡不著?!?/br> 祁律說:“還在為晉侯的事情傷神?” 公子萬搖搖頭,說:“這倒不是,而是我初為洛師王室之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br> 公子萬沉浮在宦海之中已經(jīng)幾十年了,他出生就是貴族,恰好晉國內(nèi)部巨變,一直都生活在爾虞我詐之中,然而如今公子萬成為了洛師王室的卿大夫,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自己幾十年的仕途都是白頑,仿佛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祁律抬起手來,示意自己的承槃,說:“是了,律這里有專門治緊張的偏房,便是這美味的牛筋丸湯河粉,只要一吃,包治百病,晉公子要不要試試?” 公子萬輕笑一聲,說:“這……這不是太傅的夜食么?” 祁律說:“反正做得多,鍋里還有,律再盛一些來?!?/br> 祁律很快折返回來,又端了一碗牛筋丸湯河粉,還帶來了一壺酒,兩個人干脆坐在地上,圍著篝火,捧著大豆,呼嚕嚕的吃牛筋丸湯河粉。 公子萬身為貴族,從小便開始接受良好的教育,給予無限的厚望,從來沒有這般坐在地上,如此粗魯?shù)呐踔蠖灌ê臃郏瑳鲲`颼的夜晚,兩個人竟然吃的一頭是汗,加之炸牛筋丸的藙子粉末放的很多,又給辣出了一頭汗來。 公子萬笑著說:“這河粉,當真是包治百病,祁太傅誠不欺我。” 祁律十分自豪,說:“何以解憂,唯有美食?!?/br> 公子萬十分敏銳,說:“祁太傅,可是有什么憂心之事?” 祁律一愣,沒想到公子萬如此敏銳,祁律的確有憂心之事,那自然是因著天子這個大豬蹄子騙了自己之事,祁律試探了一次姬林,姬林依然打著箭傷的借口,什么也沒說。 祁律一時啞口無言,公子萬十分善解人意,溫和的笑了笑,說:“祁太傅若是為難,可以不說,但若是想要說,我可是很好的聽客,因為口風(fēng)很嚴?!?/br> 祁律眼眸轉(zhuǎn)轉(zhuǎn),他也是第一次談戀愛,還是和一個男子談戀愛,還是和一個九五之尊的男子談戀愛,因此沒什么經(jīng)驗,正好想找一個人取取經(jīng),祁律干脆抱起酒壺來,飲了一大口酒。 公子萬吃驚的看著祁律豪飲,說:“祁太傅,少飲一些?!?/br> 祁律給公子萬也滿上酒,說:“你也喝你也喝,等我飲兩口再與你說。” 公子萬就著炸牛筋丸,一口牛筋丸,一口甜酒,竟然十足的搭配,當時味蕾打開,酒癮也上來了,不過公子萬知道自己的酒量不是很好,便克制著食欲,說:“我不能再飲了,祁太傅……” 公子萬剛要勸祁律也少飲兩杯,哪知道一轉(zhuǎn)頭,祁律竟然抱著酒壺倒在了地上,兩頰泛著無限殷紅,被篝火映照著,那模樣溫柔極了。 公子萬一陣苦笑,揉了揉額角,自言自語的說:“太傅這心腸太大,是不是忘了我曾經(jīng)向他表露過心聲?” 祁律毫無防備的睡著,看來已經(jīng)醉倒了,抱著酒壺,手里握著吃湯粉的小匕,嘴里還咂摸著,喃喃的說:“大……大豬蹄子……” 公子萬好生奇怪,他們吃的是牛筋丸和米粉,也沒有什么豬rou,何來大豬蹄子? 公子萬柔和額角站起身來,去扶祁律,說:“祁太傅醉了,還是回營帳再歇息罷,這里風(fēng)大?!?/br> 他說著,哪知道祁律“唰!”睜開了眼目,眼眸賊亮,在月光下發(fā)著光,活脫脫的沒有飲醉一般,嚇了公子萬一跳。 祁律從地上蹦起來,一手抓住酒壺,一手握著小匕,動作十分靈動,說:“沒有,誰說律——律醉了?沒、我沒醉!” 公子萬:“……” 一直以來,祁律的“人設(shè)”都是高深莫測又溫和隨和的太傅人設(shè),公子萬可沒有見識過祁律醉酒的模樣,那當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公子萬嚇了一跳,祁律搖搖晃晃的撲上來,握著小匕的手對著公子萬勾肩搭背,摽著他的肩膀,說:“你說……你說說,那大——大豬蹄子!是不是太大豬蹄子了?” 公子萬無言以對,還在祁太傅的酒瘋中震驚的無法回神,說:“甚……甚么豬蹄子?難不成太傅是想食老媽蹄花了?” 祁律醉醺醺的,摽著公子萬,自己又站不穩(wěn),兩個人晃晃悠悠,像是要在夜光下跳大神似的,祁律含糊說:“大豬蹄子啊,就是……就是天子??!” 公子萬更是吃驚,趕緊捂住祁律的嘴,不讓他多說,說:“太傅慎言,身為人臣,怎可在背后議論天子?” “大豬蹄子?。 惫尤f越是不讓他說,祁律越是豪爽的大喊:“天子是大豬蹄子——” 公子萬愣是制不住祁律,祁律已經(jīng)醉了,完全的放飛自我,吐槽著姬林,細數(shù)著姬林的惡行,說:“吃得太多!長得太壯!還……還老喜歡自稱林兒,勾……勾引太傅!” 公子萬已經(jīng)不知自己是甚么表情,呆呆的看著祁律吐槽,他其實早就看出來了一絲絲的端倪,祁律和姬林還沒有表露身份的時候,他便覺得祁律太寵著自己的侄兒了,那侄兒也太寵著自己的叔父了。 后來公子萬知道了祁太傅和天子的身份,更加驚訝不已,身為一朝天子,竟然能如此信任自己的太傅,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加之白日幕府中發(fā)生的事情,天子為了不打擾太傅歇息,帶著臣子們?nèi)掏低得淖h事,當時公子萬就有些奇怪,如今細想想看,原是如此…… 怪不得祁太傅會拒絕自己的心意,原是祁太傅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而這個人乃是當今天子。 祁律醉醺醺的說:“你說你說!” 公子萬從震驚中被祁太傅給戳醒過來,祁律說:“你說你說,天子是不是背著律偷人了?真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律這就多……多吃點韭菜,讓林兒哭唧唧的求——求饒!” 公子萬已經(jīng)從震驚變成了頭疼,他從未想過,如此溫和的祁太傅喝了酒之后竟然如此狂野,簡直便是兩個極端。 如今已經(jīng)過了子夜,天子躺在榻上昏睡過去,變成了小土狗。姬林剛剛變成小土狗,突聽“大豬蹄子——大豬蹄子——”的聲音,好像是祁太傅的聲音。 小土狗昂起頭來,一臉奇怪,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營帳里沒有祁太傅,難道祁太傅半夜出門去了? 小土狗晃著小尾巴,從營帳鉆出來,順著聲音小跑過去,一眼便看到了祁律,不只是祁律,竟然還有天子的情敵! 祁律摽著公子萬的肩背,一副哥倆好的模樣,篝火旁邊的地上放著兩只大豆,還有一些竹簽子,都是享用美味之后的狼藉。 小土狗一看,心里酸的要命,立刻跑過去,擠在公子萬和祁律中間。祁律撒起酒瘋來,那可真是驚天動地,拉著公子萬吐槽,還拉著小土狗吐槽,整整吐槽了一晚上,還非要和公子萬抵頭同眠,霸占了公子萬的軟榻。 公子萬頭疼不已,后半夜祁律才消停下來,一倒頭,直接睡了,公子萬精疲力盡,再也不敢讓祁律飲酒,眼看著祁律占滿了軟榻,自己也不好真的同榻,便像“小可憐兒”一樣躺在地上的席子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剛剛亮起來,公子萬“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睡下還沒多久,便聽到“嘩啦!”一聲響動,是帳簾子被掀開了。 迎著灰蒙蒙的光線,公子萬便見到天子黑著一張臉,氣勢洶洶的從外面大步走進來,一把打橫抱起軟榻上還在熟睡的祁律,回頭看了一眼公子萬,說:“寡人的太傅給晉公子添麻煩了,這便帶走了?!?/br> 說完,抱著還在熟睡的祁律便就此離開。 公子萬宿醉頭疼的厲害,已經(jīng)沒心情管什么天子,什么太傅了,眼看著姬林把祁律帶走,狠狠松了一口,趕緊爬上榻去躺一會兒。 祁律睡得迷迷糊糊,一翻身,迷茫的睜開眼目,第一眼竟然看到了天子,不由怔愣的說:“大……豬蹄子?” 說完,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好像不是做夢。 姬林聽著祁律吐槽自己一晚上,哪知道祁律一睜眼,還叫自己大豬蹄子,雖姬林不知大豬蹄子是什么意思,但總覺得不是什么好意思。 祁律沒有完全醒過來,左右看了看,這不是天子營帳么,自己怎么在這里? 便聽到天子用嚴肅的口吻說:“太傅以后不許與那公子萬走得太近?!?/br> 祁律一臉迷茫,說:“???” 天子用同樣嚴肅的口吻又說:“太傅以后不許在旁人面前飲酒?!?/br> 祁律仍然一臉迷茫,第二次:“???” 天子再次開口,說:“太傅也不許說寡人吃得多。” 祁律徹底一臉迷茫,他哪知道這都是昨夜自己瘋狂吐槽的結(jié)果,眼皮狂跳:“啊?” 天子一本正經(jīng)的強調(diào):“寡人這不是食得多,寡人這是在長身體。” 祁律:“……”??? 第82章 和親 公子萬被祁律折騰了一晚上。的確是折騰了一晚上,字面上的意思。公子萬頭一次知道,原來溫順親和的祁太傅,飲酒之后竟然有如此狂野不羈的一面,愣是如此令人吃不消。 雖公子萬也不知天子是怎么知道祁太傅在自己這里的,但是公子萬此時已經(jīng)沒有精力去想這些了。昨日晚上美好的回憶僅限于一碗牛筋丸湯河粉,湯頭清澈,泛著星星點點的油花,米粉又嫩又彈,軟而不爛,滑而不膩。還有炸牛筋丸串,牛筋丸彈牙可口,汁水豐足,當然,酒漿也如此甘美,然而之后的事情,和美好一點子也不相干。 公子萬精疲力盡的爬上榻去,他一夜幾乎沒怎么合眼,天快要亮起來的時候,祁太傅的酒勁兒才散去,趴在榻上睡了,而公子萬則是小可憐兒一樣窩在席子上睡了,睡的是腰酸背疼。 公子萬倒在榻上,本想繼續(xù)睡個回籠覺的,哪知道躺下之后,只覺得嗓子疼痛難忍,頭也疼的厲害,根本無法重新睡下去。 公子萬便沙啞著聲音說:“來人,送些水來?!?/br> 公子萬吩咐著寺人,便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隨即有人站在了軟榻邊上,遞過來一杯溫水。 公子萬撐起身來,就著那人的手,慢慢的飲了一口溫水,只覺這才活了過來,飲酒過度的胃中被溫水包裹起來,瞬間舒服了不少。 公子萬就著那人的手,又喝了一口溫水,瞇著眼睛微微的嘆息了一聲,便聽到一聲輕笑,說:“叔父難得也有這般模樣?” 那聲音低沉,何其耳熟,根本不是什么寺人的聲音,也不是仆役的聲音,公子萬猛地抬頭去看,便看到曲沃公子站在自己榻邊,手里還托著一只羽觴耳杯,笑瞇瞇的看著自己。 公子稱的面相有些狠,雖然笑起來,但仍然掛著一股狠相,讓他笑起來不懷好意一般。 公子稱笑著說:“怎么?叔父看到侄兒很吃驚?” 公子萬瞇著眼睛說:“你進來做甚么?” 公子稱很是隨和,將羽觴耳杯放在一邊,隨即坐在了榻牙子上,笑著看向公子萬,說:“侄兒在外面聽到叔父的呼喚聲,但這四周也沒有寺人,唯恐叔父有什么急事兒,便進來了?!?/br> 公子萬冷冷的看著公子稱,眼神戒備的厲害,公子稱也不在意,笑著說:“叔父與祁太傅的感情,真好呢?!?/br> 公子萬聽他提起祁律,立刻說:“你最好別打祁太傅的注意,這是我對你的忠告?!?/br> 公子稱笑了笑,說:“放心,侄兒并沒有什么險惡的心思,叔父怎么會如此看待侄兒呢?” 他說著,又對公子萬說:“是了,恭喜叔父成為王室司理,以后咱們共同身為天子的臣子,還要多多提攜才是。叔父可不能只記著昔日翼城與曲沃的恩怨,公報私仇啊?!?/br> 公子萬不想看到公子稱,尤其是在這種頭疼之時,冷聲說:“我有分寸,我現(xiàn)在想要休息,曲沃公子可以離開了?!?/br> 公子稱對于公子萬的冷淡一點子也不介意,臨走的時候還笑著說:“果然,叔父冷著臉的樣貌,要比平日華美的多?!?/br> 公子萬蹙了蹙眉,眼看著曲沃公子走出去,這才拽起被子,蓋住自己的頭,已經(jīng)累得不行,倒頭便睡了下去…… 祁律睜開眼睛,還一臉迷茫,突聽天子說了很多“不許”,天子還很委屈的說:“寡人這不是食得多,寡人這是在長身體?!?/br> 祁律更是一臉迷茫,迷茫的看著奇奇怪怪的天子,他根本不記得了,昨日撒酒瘋的時候,瘋狂吐槽天子胃口太大,飯量也大,雖然天子本人的確沒聽見,的確是背著天子吐槽的,但那時候天子變成了小土狗,因此小土狗聽見了。 祁律宿醉的厲害,頭疼不已,他一點兒也不想回憶自己的斷片兒,因為一回憶就更加頭疼了,可憐兮兮的躺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