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jié)
黑肩的衣裳破了一塊,虢公忌父正好看到那塊胎記,并不是很大,仿佛是一只雛鳥落在了雪地里,更襯托著雪地潔白無瑕。 黑肩沒有注意,聽到虢公忌父如此說,連忙拉起自己的袍子,擋住那塊破口,虢公忌父這才反應(yīng)過來,收回神,連忙說:“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看的!” 這尷尬的場面終于被祁律打破了,祁律走在虎賁軍最后面,施施然的進(jìn)入了營帳,同時被喊聲吸引過來的,當(dāng)然還有晉侯。 刺客就是他派來的,晉侯突然聽到大吵大鬧的聲音,還聽到有人大喊著“抓刺客”,心中咯噔一聲,趕緊過來看看究竟,也沖進(jìn)了營帳中。 除了晉侯,還有很多卿大夫同樣聽到了吵鬧的聲音,前來查看,營帳門口圍著很多人,里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全都抻著脖子。 祁律臉上掛著笑意,說:“讓律看看,是誰這么大膽,竟然敢夜襲咱們的周公大人?” 祁律之前說了,送給晉侯一些“刺激”,這刺激可不正是周公黑肩么?只是把公子萬偷偷轉(zhuǎn)移實在無趣兒,不如給這刺客按上一個暗殺諸侯的大罪名。 周公黑肩可是周公,周公旦的九世孫,公爵出身,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都無比高貴,對比起來,晉侯不過是個侯爵,和上公還差著等級,倘或給晉侯按上一個刺殺周公的大帽子,這頂帽子可相當(dāng)?shù)某林啬亍?/br> 再者,周公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兒,若是論起胡攪蠻纏來,祁律自認(rèn)第一,周公必然第二,或者干脆來一個并列第一都可以,因此這個刺激,祁律覺得周公便不錯。 祁律走進(jìn)來,說:“來來,摘下這死士的面巾,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公然行刺上公?” 虎賁軍不由那死士反抗,將他押解在地上,一把拽下了死士的面巾。 那面巾一掉,立刻有人大喊著:“是曲沃人!我認(rèn)識他,是曲沃之人!” 祁律聽了不由一笑,挑了挑眉,心說晉侯的心思竟然如此“縝密”,還專門找了一個曲沃人來做刺客? 晉侯臉色煞白,卻挺胸抬頭的站出來,立刻說:“一定是你們曲沃干的好事,這里原本是公子萬的營帳,你們曲沃定然是對公子萬懷恨在心,因此派人暗殺,但沒成想營帳變成了周公的營帳?!?/br> 公子稱突然被蓋了一個“屎盆子”,哪里能忍下這口氣,說:“曲沃人?我怎么不知他是我們曲沃人?倘或論起誰最想要公子萬的命,并非我們曲沃人,而是晉侯你這個自己人罷!” 公子稱還咬重了“自己人”三個字,晉侯臉色更是難看,卻說:“如今人贓并獲,你們曲沃竟然還狡辯?” 那死士咕咚一聲突然跪了下來,叩頭說:“小人受了曲沃公子的威脅,不得已才來刺殺公子萬,實在情非得已,饒命?。○埫。 ?/br> 公子稱冷聲說:“你放屁!” 晉侯說:“曲沃賊子,你在諸位公侯和卿大夫面前,竟然口吐狂言,分明是你心虛了!” 公子稱冷冷一笑,說:“心虛?倘或是我曲沃做的事兒,才不會如此暗搓搓,明里一套,背里一套,何必心虛?” 公子萬突然被轉(zhuǎn)移去了其他營帳,公子萬問為何,祁律也不告訴他,如今聽到吵鬧的聲音,也出來查看,一看之下,心里突然有些發(fā)慌,至于為什么發(fā)慌,公子萬或許已經(jīng)猜出來了…… 祁律抬起手來,說:“好了,兩位便不要吵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竟然有刺客行刺周公,周公乃我大周上公,非比尋常,這刺客當(dāng)真可恨得很,必須查得水落石出才是,對么,周公?” 周公冷笑一聲,笑容有些陰測測的,說:“我黑肩活了這些年,還從未受過刺殺,今日倒是長了見識,倘或不把這罪魁禍?zhǔn)撞閭€水落石出,我黑肩的臉面兒以后往哪里放?” 黑肩和祁律一唱一和的,晉侯聽得臉色煞白,冷汗涔涔,要知道他只是殺公子萬而已,如今卻變成了刺殺上公,這罪名可大了去,絕不能認(rèn)下來,只能狠下心來栽贓曲沃。 祁律笑著說:“真金不怕火煉,既然晉侯和曲沃公子都是清白的,那律今日便出手,幫二位審一審這不長眼的死士,怎么能如此破壞了咱們會盟的團(tuán)結(jié)呢?” 他說著,看向站在最外圍的公子萬,說:“晉公子,你便來做個見證,如何?” 公子萬一點子也不想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之中,因為相對比起來,他竟然更相信曲沃公子,而不信認(rèn)晉侯,他心里已經(jīng)隱約知道了那個答案,倘或最后的答案被揭穿,公子萬怕是一點子念想也沒有了…… 公子萬喉頭滾動的很厲害,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 祁律又對晉侯和曲沃公子說:“律身為天子太傅,代為審理,二位也沒有意見罷?” 晉侯心中害怕極了,便說:“這……這刺客狡猾的很,不如……不如就在大家面前審理?!?/br> 晉侯似乎生怕祁律把刺客帶走之后,“屈打成招”,在大家面前審理,晉侯還能幫襯狡辯兩句,但他哪里知道,祁律就是要在大家面前揭穿晉侯。 祁律“從善如流”,說:“行,那律便開始審理了。” 他說著,朗聲說:“膳夫上士何在?!?/br> 分明是審理刺客,結(jié)果祁律一開口,竟然叫來了膳夫上士,眾人都面面面相覷,不知祁太傅這葫蘆里賣的甚么藥,好生古怪。 難不成,審理案件之前,還要美餐一頓? 膳夫上士在眾人的矚目下,連忙擠出人群,跪在地上叩首說:“拜見太傅,小臣便是。” 祁律點點頭,不急不緩的說:“我問你,如今天子與各路諸侯會盟,膳房中是否剩下許多飯菜?” 如今諸侯們會盟于此,當(dāng)然要好吃好喝,浪費(fèi)是免不得的,禮儀記載,天子一頓飯要吃六種主食,光是主食就六種,更別說其他的了,姬林就一樣吃一口,也會給撐死,所以很多飯菜都沒動過便剩下了,而諸侯們也不會吃剩下的東西,自然頭一天倒掉,第二天做新的。 如今膳房里剩下了很多剩菜剩飯,還沒有倒掉,膳夫上士趕緊說:“是是,膳房之中,的確有很多剩菜飯,不知太傅是……” 祁律說:“那正好,你把剩下的菜飯取過來?!?/br> 膳夫上士不知道祁律要干什么,但是祁律可是太傅,立刻答應(yīng)一聲,招呼著膳夫們?nèi)グ咽O碌牟孙埲既∵^來。 咚!咚!咚——! 一個大桶擺在地上,里面裝滿了剩下的菜飯,諸侯和卿大夫們都嫌棄的后退了好幾步。 祁律則是笑瞇瞇的說:“咱們都是禮儀之邦,也不好動粗,實在有失身份,如今這么多剩菜飯,著實浪費(fèi),律看在眼中,疼在心中,不如這樣,便請這位刺客用膳,你到底是誰派遣而來的人,律也不難為你,愛說不說,不說就把這些通通吃完。” 那死士大吃一驚,他本以為要忍受皮rou之苦,哪知道祁律竟然想出這樣陰損的招數(shù)來,這天底下哪里有用剩飯菜做酷刑的? 祁律話音一落,揮揮手,虎賁軍立刻押解住死士,擰住他的手臂,迫使他抬起頭來,開始“塞飯”。 一時間別說是死士了,就連晉侯也冷汗連連,只聽到“唔唔唔”的大喊聲,那死士使勁搖頭,不一會兒卻還是吃下去大半桶。 祁律撣著自己的袍子,說:“慢慢食,還有很多,別浪費(fèi)?!?/br> 這死士可能是最扛不住“酷刑”的死士了,連一桶都沒吃完,虎賁士兵突然說:“太傅,刺客打算招認(rèn)了?!?/br> 晉侯一聽,嚇得冷汗連連,死士“哇——”的吐出一大口,卿大夫們又是嫌棄的連連后退,便聽那死士說:“小人招認(rèn)!招認(rèn)……咳咳咳——哇——是……是晉侯!是晉侯讓我刺殺公子萬,他說我是曲沃人,就算事情敗露,也能嫁禍給曲沃,和他沒有任何干系!” “你……你血口噴人!”晉侯嚇得連連后退,“嗤——”一聲抽出佩劍,立刻沖上去就要砍殺那刺客。 “當(dāng)!”公子稱反應(yīng)迅速,一下?lián)蹰_晉侯的佩劍,冷聲說:“怎么,被識破了詭計,便要?dú)⑷藴缈诿???/br>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晉國的國君!晉國的正統(tǒng),真的不是我!”晉侯驚慌的大喊,有些口不擇言,矢口否認(rèn)。 祁律笑瞇瞇的看向黑肩,說:“周公,沒成想您與晉侯有嫌隙啊,晉侯竟然如此大費(fèi)周章的來刺殺您?” 黑肩自然知道,晉侯要刺殺的是公子萬,而非自己,但是有敲竹杠的機(jī)會,怎么會浪費(fèi)掉呢,幽幽一笑,說:“黑肩也不知何時與人結(jié)怨,黑肩素來與世無爭,從不曾與晉侯有過什么怨恨,晉侯為何如此狠毒?” 黑肩好一個小白花,祁律忍不住要給他拍手叫好了,晉侯已經(jīng)慌了,說:“周公,這……這是誤會啊!誤會!” 黑肩輕笑說:“是不是誤會,明日一早,黑肩自然稟明天子,請?zhí)熳幼鲋?,來啊,請晉侯入營帳?!?/br> “我是晉侯,你們不能動我!”晉侯大喊著,虢公忌父已經(jīng)揮了一下手,虎賁軍立刻圍上去,十分鏗鏘的說:“請晉公入營帳!” 晉侯被虎賁軍驅(qū)趕著,趕入了營帳之中,門外嚴(yán)防死守,守了很多虎賁軍,祁律這才說:“將死士帶下去?!?/br> 士兵立刻上前,把那嘔吐的猶如一灘爛泥的死士抓起來,押送進(jìn)圄犴。 公子萬聽到死士指認(rèn)晉侯,身子一晃,險些直接坐倒在地上,祁律抬手扶住他,拍了拍公子萬的肩膀,說:“夜深了,公子早點燕歇,也好好想一想罷。” 說完,抬步便走了。 公子萬的營帳前還鬧哄哄的,這么一場鬧劇,圍觀了那么多人,自然不會很快散開,祁律離開了公子萬的營帳,準(zhǔn)備去找天子通報一聲,哪知道到了門口,卻被寺人攔下來。 寺人說:“太傅,天子已經(jīng)燕歇了,天子今日箭傷復(fù)發(fā),有些疼痛,看過了醫(yī)官,已經(jīng)歇息了。” 如今早就過了子時,姬林變成了小土狗,自然不能見祁律,也不能親自去抓晉侯,便找了一個借口,就說自己箭傷疼,所以休息了。 祁律一聽,心中十分擔(dān)心,天子身子骨那么硬朗,箭傷早就愈合了,怎么突然疼痛起來?祁律沒有進(jìn)入天子營帳,反而轉(zhuǎn)了個彎,去了醫(yī)官的營帳,想要問問天子的箭傷問題。 醫(yī)官營帳有人值守,看到祁太傅走進(jìn)來,連忙迎接,祁律開門見山的說:“律聽說天子的箭傷復(fù)發(fā),不知嚴(yán)重不嚴(yán)重?” 那醫(yī)官聽了一愣,隨即態(tài)度有些不對勁,支支吾吾的說:“是、是了,回太、太傅,天子的確是箭傷復(fù)發(fā),敷了些傷藥。” 祁律皺起眉來,自己只是問天子的病情嚴(yán)重不嚴(yán)重,這醫(yī)官卻吞吞吐吐,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如今身在會盟大營,因此祁律便留了一個心眼兒,還以為是醫(yī)官接受了誰家的賄賂,想要謀害天子。 他哪里知道,是天子本人吩咐的,天子的箭傷根本沒有復(fù)發(fā),只不過如今過了子時,所以找個借口而已,卻不料醫(yī)官這么不中用,讓他說個謊,瞬間拆穿。 祁律故意冷著臉,說:“怎么,醫(yī)官何時變成了結(jié)巴?” 醫(yī)官嚇得不敢作聲,祁律呵斥說:“大膽,你吞吞吐吐,可是打算謀害天子?” 醫(yī)官嚇得直接跪在地上,瞬間全都招認(rèn)了,說:“太傅饒命啊,小臣沒有那么大膽子啊,小臣不敢,是……是天子吩咐的?!?/br> 祁律狐疑的說:“天子吩咐?” 醫(yī)官使勁點頭,說:“對對對,是天子吩咐的,天子把小臣叫過去,吩咐小臣看診,還叮囑小臣說,說……說是天子舊疾復(fù)發(fā),誰也不見……就連……就連太傅也不見……” 第81章 捶丸子 祁律瞇著眼睛,說:“就連律也不見?” 醫(yī)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太傅饒命啊,真的是天子吩咐的,天子還……還特別吩咐了,不見……不見太傅?!?/br> 那醫(yī)官看起來很是害怕,一直默默觀察著祁太傅的臉色,祁律沉默了一陣,終于說:“你起來罷?!?/br> 祁律說完,不等醫(yī)官站起身來,轉(zhuǎn)身便離開了醫(yī)官的營帳,往自己的營帳而去。 祁律滿腦子都是疑問,天子躲在營帳中在做什么?為什么什么人都不見,而且連自己也瞞著,到底是什么事情? 祁律一直以為,自己對于天子來說應(yīng)該是特別的,畢竟那么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天子卻瞞著自己不知搗甚么鬼,還專門找了醫(yī)官來編謊話。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人的確都有自己的隱私,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和別人分享的,例如自己,自己本不是這個原主,但也沒有向天子坦白過,或許是覺得不必坦白也沒什么干系。 祁律這么想著,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營帳,有些疲憊了,直接癱在榻上,呈大字躺著。 “嗷嗚!”便聽到一聲奶聲奶氣的叫喚,側(cè)頭一看,是小土狗,小土狗搖著尾巴跑過來,蹭在祁律身邊,對著祁律“嗷嗚嗷嗚”的叫喚。 已經(jīng)過了午夜,姬林從天子變成了小土狗,他可不知原來掉馬如此容易,還以為自的計劃天衣無縫,醫(yī)官一定會幫自己嚴(yán)守秘密,不該說的不多說。 哪成想醫(yī)官是個沒種的,沒什么膽子,祁太傅還沒嚇唬呢,便全都和盤托出了,把天子出賣得一干二凈。 此時此刻的姬林,兢兢業(yè)業(yè)的扮演著狗兒子的身份,賴在祁律身邊,用小腦袋拱著祁律,拱起他的手臂鉆進(jìn)去,讓祁律抱著自己,搖晃著小尾巴撒嬌。 小土狗敏銳的感覺到,今日祁太傅的情緒不高,不知是怎么了。 “嗷嗚嗷嗚!”小土狗歪著腦袋蹭祁律,祁律感覺到狗兒子在撒嬌,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將狗兒子抱在懷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就這樣沉沉睡下了。 祁律都沒有換衣裳,和衣躺在榻上,摟著小土狗,很快沉入了夢鄉(xiāng),或許是因著只想瞇瞪一會子的緣故,祁律睡得根本不怎么安穩(wěn),很快做起夢來。 祁律竟然夢到自己參加天子的大婚典禮,無錯,是大婚典禮。 天子告訴祁律,自己雖然很喜歡祁律,但是身為一朝天子,不可以沒有子嗣,天子的席位還要有正統(tǒng)的血脈來繼承,因此準(zhǔn)備娶一位夫人。 在天子的大婚典禮上,天子還將自己的夫人介紹給祁律,笑著說這是寡人的太傅。 那溫柔賢惠的天子夫人笑著對祁律說,聽說太傅以前親身侍奉天子,把天子侍奉的很好,以后自己這個天子夫人,還要與太傅多多討教討教才是。 后來…… 后來祁律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