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他從未見過像鄫姒這樣的人,給自己臉上貼金不說,撿了便宜非要明里暗里的說自己獨創(chuàng)。不止如此,還夾帶私活的擠兌祁律。必然是鄫姒知道祁律隨時都會對她發(fā)難,所以才這般迫不及待的先下手為強,倘或祁律真的發(fā)難,倒像是祁律故意為難她,不是個男人! 祁律輕笑一聲,意義不明,不過并沒有開口戳破鄫姒。 事情就是那么巧,第一次青梅釀奶巧合,第二次烤面筋是鄫姒自己想出來的,這第三次,還是中了。 第二日鄫姒便在正午天子用膳的時候,端出了一疊松花蛋! 祁律日前就想腌制松花蛋,不過他的松花蛋還沒有腌制成功,差一點子“火候”,哪知道鄫姒這速度也是快了,竟然已經(jīng)腌好了松花蛋,好像算計好了一般,十足精準(zhǔn)的在祁律之前,把松花蛋拿了出來,進獻給天子姬林。 正午的午膳,姬林同樣邀請了祁律一同來用膳,鄫姒便把一小承槃的松花蛋送上來,松花蛋切成了小瓣兒,猶如花瓣一般,以承槃中心為圓心散開,看起來極其精美。 祁律看到松花蛋的一剎那,心里只剩下“果然”兩字。 如果說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意外,那這第三次的腌松花蛋,就完全沒有巧合和意外了。 畢竟腌制松花蛋就像是點豆腐一樣,都需要使用在這個年代看起來“不可能的食材”,所以祁律肯定,憑借著鄫姒的“聰明才智”,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那日祁律讓獳羊肩寫食譜,食譜里只寫了腌制松花蛋的過程,但是沒有寫腌制完松花蛋該怎么吃,說起這個松花蛋,皮蛋瘦rou粥、涼拌松花蛋、皮蛋拌豆腐,那都是極好吃的美味。 只不過鄫姒顯然沒有這個頭腦,所以她直接把松花蛋切好之后,還擺了擺盤子,就送到了姬林面前,也沒有什么醬汁調(diào)料,看起來便是要天子白嘴食用。 祁律十分沉得住氣,倘或是別人看到這三樣菜擺在自己面前,恐怕是氣怒異常,恨不能直接上前手撕了鄫姒這個綠茶婊的臉皮,倒要看看她的臉皮有多厚! 但祁律不然,祁律很是沉得住氣。 因為他知道,無憑無據(jù)的,自己只有一份食譜,而鄫姒把菜全都做在了頭里,還請?zhí)熳映赃^了,自己若是出來鬧,豈不成了刁民罵街?依照鄫姒這個性子,又要說一些自己委屈的話,反而鬧得不痛快。 再者說了,不能一劍致命,結(jié)果便是徒增麻煩,祁律可是個很討厭麻煩之人。 祁律挑唇一笑,心想,先讓你嘚瑟一時。 姬林從未見過松花蛋這種吃食,仿佛“大開眼界”,說:“這黑漆漆的東西,當(dāng)真能食用?” 鄫姒還未開口,祁律已然笑瞇瞇的,學(xué)著鄫姒的口吻,說:“天子有所不知,此吃食喚作松花蛋,也叫作皮蛋?!?/br> “哦?”姬林瞬間便被祁律吸引了注意力,說:“原太傅也識得此物?寡人還以為是鄫姒獨創(chuàng)的?!?/br> 鄫姒又想要插嘴,一臉的不甘心,祁律早有準(zhǔn)備,繼續(xù)模仿著鄫姒前兩次的口吻,那股子“綠茶兒味”,真別說,惟妙惟肖。 祁律笑著說:“這吃食怎么會是鄫姒獨創(chuàng)的呢?其實在律的老家,早便有這種吃食了?!?/br> 鄫姒咬著后牙,失了先機,也不知怎么還口才好。祁律繼續(xù)說:“想來鄫姒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道從哪里習(xí)學(xué)來的研制松花蛋的法門,但是并不知道這松花蛋該如何加工才,才能將其美味釋放的淋漓盡致?!?/br> 姬林催促的說:“太傅,那依你之見,該如何烹調(diào)松花蛋?” 鄫姒沒想到,前兩次都好好兒的,第三次卻馬失前蹄兒,突然來了一個意外,在陰溝里翻了船,明明是自己腌制的松花蛋,天子卻眼巴巴的看著祁律講解松花蛋。 鄫姒心里頭委屈,咬了咬嘴唇,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委屈”只不過剛剛開了個頭,祁律先來個以牙還牙,也讓她嘗嘗婊氣的颶風(fēng)! 祁律笑得那叫一個“茶香四溢”,說:“回天子的話,這松花蛋,可以煲粥,松花蛋有獨特的香味,與瘦rou絲相輔相成,熬在粥中,蛋黃醇香,蛋皮筋道,米香濃郁?!?/br> 姬林好奇的說:“能比海鮮粥還要美味?” 祁律見姬林兩眼發(fā)光,不由笑了笑,這次是真笑,因這天子是個吃貨,簡直“談吃色變”。 祁律解釋說:“天子有所不知,海鮮粥講究的是一個鮮味兒,水產(chǎn)鮮美,但是乃大寒之物,很多老人幼童都不宜多吃,但凡有傷口也不易食水產(chǎn)發(fā)物,再者,也有人對水產(chǎn)不服,故而海鮮粥雖然鮮美,但是不宜多食?!?/br> 不服其實就是現(xiàn)代所說的過敏,很多人都對海鮮過敏,并不在少數(shù)。 祁律又說:“但皮蛋瘦rou粥便不同,雖皮蛋與瘦rou都不算金貴,但是熬在一起,相輔相成,互相催發(fā)香氣,食材簡單,又十足家常,吃起來回味無窮?!?/br> 姬林被他說得,肚子里都叫了起來,瞬間對“干巴巴”的皮蛋沒了興趣,想要吃祁律所說的皮蛋瘦rou粥。 祁律還有話,又笑著說:“皮蛋除了熬粥之外,還可以佐以魚露醬汁等等,調(diào)味涼拌。這皮蛋可口美味,尤其是蛋黃自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香味,但是蛋黃吃多膩口,佐以魚露醬汁便不同,解膩又爽口,正適合炎炎夏日。倘或沒有食欲,將皮蛋滾著醬汁,涼絲絲入口,那是極為催發(fā)食欲的。” 姬林聽著,他的苦惱已然不是沒有食欲,而是食欲太盛! 祁律的話還不算完,說:“皮蛋還可與豆腐一同涼拌,豆腐軟嫩香滑,皮蛋韌道醇香,同樣十分解暑清涼?!?/br> 祁律說的天花亂墜,明眼人一看便知,祁律肯定沒說假話,這個皮蛋定然是早前便有了,不然祁律如何能現(xiàn)成編纂出這么多皮蛋的吃法,而鄫姒只是把皮蛋切開,便進獻給天子食了? 鄫姒咬破了嘴唇,被祁律將了一軍,偏生什么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里咽。 姬林笑著說:“不知寡人有沒有口福,中午嘗嘗太傅所說的皮蛋瘦rou粥?” 祁律說:“天子想食皮蛋瘦rou粥,這有何難?不過一刻工夫便好?!?/br> 祁律應(yīng)承之后,很快便退了出來,準(zhǔn)備去熬皮蛋瘦rou粥給天子加餐。他剛退出來,鄫姒也追了出來,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祁律的身影。 “鄫姒姑娘,在找律么?” 突然一個“茶香四溢”的笑聲從后背傳來,鄫姒嚇了一跳,猛地回頭,便看到了祁律。 不只是祁律,身邊還跟著鄭國的小君子祭牙。 祭牙手里頭攥著一根兩指粗的鞭子,“哼哼”的冷笑著,胡亂的揮舞,打在空中,“啪啪”有聲,仿佛要把天空撕裂一般,嚇得鄫姒后退了好幾步,怯生生的說:“婢子見過祁太傅,見過祭小君子。” 祭牙冷笑一聲,惡聲惡氣的說:“早看你不順眼了,一股子綠……兄長,甚么來著?” 祁律提醒說:“綠茶味?!?/br> “對對!”祭牙又說:“一股子綠茶味!被我們抓了一個正著罷!我兄長做青梅釀奶,你也做青梅釀奶,我兄長烤面筋,你說烤面筋是你獨創(chuàng)的,現(xiàn)在怎么說,松花蛋也是你家的?我知了,皮蛋一定是你下的!” 祁律:“……” 鄫姒抿了抿嘴唇,一臉哀戚之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跪在地上,顫抖的說:“小君子,婢子不知……不知您在說甚么啊!” “還裝傻充愣!”祭牙冷聲說:“被我們抓住,你還不承認?” 鄫姒開口說:“這……這松花蛋,也是……也是婢子從老家學(xué)來的?!?/br> “哦?”祁律微微一笑,說:“真巧呢,咱們倆竟然還是老鄉(xiāng)了?” 鄫姒咬定了是自己老家學(xué)來的,就是不松口,祭牙說:“我看她是不挨打,便不長記性!” 鄫姒咬著嘴唇,說:“祭小君子,雖然您貴為小君子,可……可婢子也不會被屈打成招的,倘或祭小君子執(zhí)意誣陷婢子是賊,大不了鬧到天子面前,請?zhí)熳咏o婢子做主!” “你!”祭牙氣的頭發(fā)恨不能立起來,說:“好?。『?!那就鬧到天子跟前啊,誰怕誰,走啊!” 鄫姒似乎并不害怕一般,祁律瞇了瞇眼睛,知道鄫姒是有恃無恐,畢竟說到底祁律沒什么證據(jù),鄫姒全都能糊弄過去。這若是鬧到天子面前,祁律可是太傅,而鄫姒是個婢女,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到底誰難堪?自然是祁律面子不好看。 祁律攔住祭牙,鄫姒似乎還笑了一下,祭牙的火氣更是大,鞭子指著鄫姒,說:“她還笑!笑!” 正著時候,有人從旁邊路過,是鄭姬聽到了帳外的聲音,出來看看究竟,鄭姬走過來,似乎思量再三,低聲說:“各位不要爭吵了,姬全都看見了?!?/br> 祭牙立刻說:“姑姑,您看到了甚么?是不是看到了這個不要臉子的婢子偷了太傅的食譜?” 鄫姒心里“咯噔”一聲,沒成想鄭姬這個時候跑出來鬧事。 鄭姬似乎不太想說,但思量再三還是開口說:“那日姬在小膳房之中……” 自從祁律答應(yīng)鄭姬可以進入小膳房之后,鄭姬便天天來,后來祁律忙于夏狩的事情便不來了,小膳房儼然成了鄭姬的天下,每日都在研究奶酪的制法。 那日鄭姬也在小膳房之中,她來得很早,正巧夏日里下了一點子雨,所以身邊的侍女恐怕鄭姬著涼,趕緊回去取披風(fēng)來,把鄭姬一個人留在了小膳房。 時辰還早,鄭姬獨留在膳房內(nèi),很快聽到了聲響,是跫音,好些運送食材的膳夫往小膳房來了。鄭姬是個沒出嫁的千金小姐,身邊又恰好沒有婢女,所以不敢在那么多膳夫面前拋頭露面,便下意識的躲了起來。 膳夫們來送菜和rou,添加新鮮的食材,這時候獳羊肩也進了小膳房,獳羊肩奉了祁律的命令,過來拿食譜給那些膳夫看,讓膳夫們按照食譜準(zhǔn)備食材,都是祁太傅要用到的。 因著牛奶和腌制皮蛋的材料都不常見,所以需要膳夫們準(zhǔn)備一陣子。 當(dāng)時獳羊肩和膳夫們說話,便把食譜放在理膳的案頭,然后出去挑揀食材了,鄭姬躲在小膳房最里面,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后來……”鄭姬囁嚅的說:“后來……姬便看到鄫姒進來了,偷偷摸摸的,拿了食譜來看,趁著膳夫們沒有回來,又跑開了。” 鄫姒偷看祁律的食譜,沒成想竟然被人逮了一個正著! 鄭姬這個人,被“毒害”的太深,所以平日里不喜歡說話,特別斯文,還有點認死理兒,她不喜歡在背地里說別人壞話,也不想指認什么人。那日里她看到鄫姒偷看食譜,其實并沒放在心上,說實在的,祁太傅每次新出食譜,鄭姬也是迫不及待去看的,但是她萬沒想到,鄫姒卻是包藏禍心,為了在天子面前現(xiàn)弄自己的能力,謊稱這些都是她自己獨創(chuàng)的。 祭牙“哈哈”一笑,說:“人贓并獲,我們還有人證,我看你怎么抵賴!好你個鄫姒,真不要臉子!” 鄫姒卻突然一笑,也不見方才的慌亂了,說:“各位大人真是和婢子開頑笑了。婢子不過是做了幾樣小食,被天子夸贊了而已,這天底下會理膳之人,又不只是祁太傅您一人,太傅倘或嫉妒,也不必如此擠兌小女子一個婢子,對么?” “你!”祭牙氣的火冒三丈,手腕之抖,相對比起來,祁律聽著她顛倒黑白的話,則是鎮(zhèn)定很多。 鄫姒又說:“誰知是不是婢子先做出小食,祁太傅才后寫出食譜的呢?您是太傅,婢子區(qū)區(qū)一個宮女,實在不敢與太傅爭搶甚么?!?/br> 祭牙說:“好好好!你靈牙利齒,那我姑姑說的呢?人贓并獲,你還怎么詭辯?” 鄫姒一笑,說:“祭小君子也開頑笑了,說句大不敬的話,誰不知道鄭姬是被天子厭棄之人,因此才全須全影的送回了鄭國去,而婢子則是天子第一個女人,恐怕是鄭姬因著嫉妒婢子,才謊稱婢子偷看了祁太傅的食譜罷?” “你……”鄭姬有些不可置信,且羞紅臉面,說:“你……你怎么會說出如此不知羞的話來?!?/br> 鄫姒顛倒是非黑白的功夫簡直爐火純青,連一向很斯文的鄭姬都給她氣到了,更被說性子仿佛炮仗一樣的祭牙了。 卻在這時候,祁律笑了笑,似乎很不當(dāng)一回事,說:“好了,如今正是午膳之時,鄭姬與弟親不要為了這點子小事兒動氣,若是氣火攻心,吃下去的膳食全都囤積在了胃中,便是要鬧病的?!?/br> 祭牙不服氣,說:“兄長,怕她作甚?。坎贿^一個小小的宮女,我便不信,鬧到天子跟前,她還能反了不成!” 祁律則是搖頭,鬧到天子跟前?為了幾串兒烤面筋和幾杯青梅釀奶?這也太不值得。不是祁律青怕了鄫姒,而是祁律升官太快,這么多人都賊著他的差錯,因為這些吃食鬧起來,反而被人鉆了空子,得不償失。 祁律看向鄫姒,臉上一點子怒容也沒有,特別的好脾性,說:“弟親啊,為兄教你,倘或有一只狗突然咬了你,難你還要咬回去不成?” 鄫姒一愣,臉色登時漲紅,祁律顯然罵她是狗。 不等鄫姒說話,祁律已經(jīng)揮手說:“走罷,天子還等著皮蛋瘦rou粥,弟親不也想嘗嘗這口,待為兄去煮粥?!?/br> 祁律讓宮女把鄭姬送回去,祁律和祭牙便進了膳房,祭牙還是不服氣,說:“兄長,如不是你方才攔著,我真的要咬那只狗!” 他話剛說完,便聽到一串笑聲,轉(zhuǎn)頭一看,原是公孫子都進來了,笑著說:“咬狗?倒是很符合小君子的秉性?!?/br> 祭牙嫌棄的看了一眼公孫子都,沒搭理他。 祁律安撫說:“弟親乖,不要生氣,一會子給你多喝點粥。” 祭牙哼哼的說:“我要比天子多喝一碗!” 祁律有些無奈,搖搖頭,祭牙又說:“就這么放過了鄫姒?” 祁律笑著說:“鄫姒那么會哭,鬧到天子面前,必然梨花帶雨,難不成小君子也要去天子面前大哭一場?” “呿,”祭牙十足不屑,說:“我才不哭,打娘胎出生,我便沒哭過!” 公孫子都挑了挑眉,突然說:“那便不一定了,小君子那日……哭的倒是很兇?!?/br> 那日?祭牙一臉迷茫,說:“哪日?你做夢么,我怎么的不知道?” 公孫子都又挑了挑眉,并沒有多說什么,對祁律說:“看來太傅已然有了整治鄫姒的法子?” 祁律點頭,說:“知我者,公孫子都莫屬?!?/br> 祭牙不樂意了,推著公孫子都,讓他站到一邊兒去,對祁律說:“到底甚么法子?” 祁律幽幽一笑,說:“鄫姒手腳不干凈,她不是喜歡竊么?而且已然撕開了臉面,你覺得她還會顧忌什么嗎?” 按照鄫姒的性格,必然會與祁律在天子面前繼續(xù)“爭寵”,一定會搶著各種法子比祁律先研制出美味來討好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