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胤禛匆匆的進了李氏的院子,還能聽見隱隱的抽泣聲,他見著大格格白著一張臉站在廊下,大氅也沒有披,又不敢進屋子,只站在外面看,讓丫頭帶了她下去,她很少在胤禛面前開口,但到底抵不過心里的擔憂:“阿瑪,我額娘不會有事的吧?” 胤禛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緩和的道:“回屋去吧?!?/br> 大格格抿著嘴點了點頭,她還以為她長大了懂事了,回頭一看卻原來都干得是些混賬的事情,要沒有她添一把,她額娘現(xiàn)在也不至于成看這個樣子,她越想越覺得難過,越覺得自責,進了屋又流了一臉的淚。 除過殊蘭,后院的女子都在李氏的屋子里,李氏白著臉,滿眼的恐慌,見著胤禛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攥著胤禛的手:“爺,我的孩子會好的,會好的?!?/br> 胤禛安撫的拍了拍她:“太醫(yī)馬上就要到了,爺在這,自然能保住你,你不要怕?!?/br> 他依舊冷著臉,沒有多少情緒,但只要他說的話就奇異的讓人信服,李氏的情緒果然漸漸穩(wěn)定了下來,只依舊緊緊的抓著胤禛的手不放。 胤禛將屋子里的幾人掃視了一遍,額爾瑾在椅子上坐著,宋氏站在她右面低著頭,鈕鈷祿站在她左邊,心思基本都在額爾瑾的身上,武氏站在鈕鈷祿的左面,眼巴巴的看著躺著的李氏,眼里透著擔憂。 太醫(yī)很快就來了,說是吃上幾幅藥好好調(diào)養(yǎng)就行,一個月不能隨意亂動,也不敢在生氣,若不然就是孩子能保住,也是多病的身子。 胤禛示意蘇陪審跟著出去抓藥,讓人看著去給李氏煎藥,等她喝了看著安穩(wěn)了,才出了屋子,額爾瑾也跟著一起出去。 胤禛站在廊下問額爾瑾:“怎么出的事?” 額爾瑾錯后幾步站在他身側(cè):“妾身問了,說是本來是睡了的,只一會就嚷著自己肚子疼,就去叫太醫(yī),妾身聽見了忙過來,又讓人跟爺說一聲。聽太醫(yī)的意思,還是心緒不寧?!?/br> “心緒不寧?”胤禛的語氣里透著嘲諷:“弘昐沒的時候她身上還懷著弘昀,那個時候孩子最不容易保住,她不是照樣好好的生下了弘昀?” 額爾瑾半響才道:“爺是什么意思?”她渾身都透著疏離和冰冷。 胤禛的話原不是沖著她說,可是額爾瑾卻偏偏覺得是在針對她,懷疑她,她雖然看著柔順卻也有難以形容的高傲和固執(zhí)。 胤禛冷笑了一聲:“爺不希望以后在書房議事的時候總能聽見丫頭到跟前說后院又出事了?!?/br> 他大步下了臺階。 額爾瑾看著胤禛的背影,疲軟的靠在了柱子上,他們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他竟然如此的不信任她,他怪她沒有打理好后院。 只是她卻不知道,是她先不信任的,也是最不愿意信任的。 鈕鈷祿將一只翠綠的玉簪在頭上來回的比劃了好久也沒有決定好要簪在什么位置,她微笑的問站在一旁的蘇荷:“你來看看,簪在什么地方好?” 蘇荷抬頭看了一眼,忙又垂下眼睛:“主子天生麗質(zhì),簪在哪里都好看?!?/br> 鈕鈷祿咯咯的嬌笑了幾聲:“你嘴巴也甜?!?/br> 蘇荷抿了抿嘴。 鈕鈷祿滿面春風,試了發(fā)飾又試衣裳來來回回好幾次,又對一旁的小丫頭道:“去打聽打聽爺什么時候能來?!?/br> 時間在慢慢流逝,鈕鈷祿的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收斂了起來,小丫頭回來忐忑的道:“二門已經(jīng)上鎖了,爺還在前院…”是不會來了。 鈕鈷祿垂下了眼瞼,將頭上的簪子取了下來放進了妝奩盒子里,坐在鏡子跟前一寸一寸的看著自己的臉,爺大約還不夠喜歡它。 她一件一件的脫了衣裳,上床躺下,輾轉(zhuǎn)反側(cè),她不受寵愛,沒有孩子只能靠著福晉… 不知過了多久又聽得外面動靜大了起來,連燈都點上了,聽得見下人們來回走動的動靜,她讓值夜的丫頭出去看,回來道:“二阿哥發(fā)高燒了,這會李側(cè)福晉嚇的身上又有些不好,福晉已經(jīng)起來了,也讓人去前院跟爺說了?!?/br> 二阿哥怎么好好的發(fā)燒了?難不成是福晉動手了?她心里一跳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起來。 福晉已經(jīng)去了品芍院,她進去的時候正在正廳里審問跟二阿哥的幾個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趴在地上:“…奴才只知道二阿哥跟祈五爺一起在前院玩雪了,弄的一身的水…” 祈五爺?西林覺羅氏的小弟弟,這事情大約是有些看頭的,她心里帶著笑意,帶著一臉的擔憂進了屋子。 這邊剛說了幾句,李氏就在東次間里哭著道:“她這是見不得我好!”鈕鈷祿看了一眼額爾瑾,見額爾瑾微微頷首,她便去了東次間。 小丫頭剛剛把太監(jiān)說的話給李氏說了,武瑩蓮坐在跟前還在安撫,不讓她起來:“側(cè)福晉,夜這么涼,您身子本身又不好,若被二阿哥過了病氣怎么辦?千好萬好,您先養(yǎng)好身子才好?!?/br> 鈕鈷祿也道:“就是這么個理,什么都重不過側(cè)福晉的身子,就是不為自己想,也當為肚子里的阿哥多想想?!?/br> 李氏到不掙扎著要起來了,又接著哭:“二阿哥一向是個聽話的,怎的好端端的就要去雪地里玩?還玩了一身水,這么冷的天就是個大人都會生病,更何況一個小孩子?!?/br> 鈕鈷祿狀似無意的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這高燒不退最是傷身子?!?/br> 李氏哭的越發(fā)難過:“那個鄂祈就沒安什么好心,打量我不知道那起小人的心思,以為我就是個好欺負的?明兒等我好了,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都指桑罵槐了,可見心里是覺得西林覺羅氏在給她使絆子。 鈕鈷祿壓著嗓子道:“側(cè)福晉,這些話哪里能這么大聲的說,若讓爺聽見了怎么想您?在說,難道誰做了什么?側(cè)福晉親眼看見了?只這樣一問側(cè)福晉就沒了可回的話,因此有些話還是不能說的。” 李氏一想確實如此,難道殊蘭害她的孩子了?不過是兩個孩子打雪仗,一個生了病為什么另一個就好好的?可見還是自己孩子的原因,李氏一想,這就是殊蘭的高明之處,明明讓你吃了虧,卻偏偏讓你無處可依發(fā)泄。 李氏恨恨的垂了一把炕面,因為這個西林覺羅氏的事情她被爺斥責,動了胎氣,不一會又因為她,她的孩子正高燒不止,這簡直就是她的克星…! 那一株綠萼梅從花蕊到花瓣沾滿了雪的清香,飽滿又傲然的綻放跟漫天的白雪一道飛舞,翩然又似乎有些決然。 八福晉郭絡(luò)羅氏,披了衣裳站在窗前,呆呆的看著窗外的梅花,原本紅潤的臉龐早已經(jīng)蒼白消瘦了下來,連那雙總是閃著火苗一樣光澤的眼睛也沒了光彩,黯然呆愣。 劉嬤嬤拿了大氅給郭絡(luò)羅氏披上,又是不知道第多少次規(guī)勸她:“福晉,女人都是這么過來的,就是以前的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很得大阿哥的喜歡,大阿哥不照樣有不少格格,這不在女人多少,頂頂重要的是看爺?shù)男乃际遣皇窃谒纳砩?,只要攥住了爺?shù)男乃季汀?/br> 郭絡(luò)羅氏攢起了眉頭,轉(zhuǎn)身向里走去,劉嬤嬤看她依舊是絲毫沒有聽進去的樣子,自己急得又落了淚:“福晉,你怎么就這么固執(zhí)……” 郭絡(luò)羅氏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劉嬤嬤:“嬤嬤說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懂和可以做到又完全不一樣,他以前答應過我的,可是他變了…”以前萬嬤嬤也這樣勸過她的。 小丫頭在外頭道:“福晉,主子爺來看福晉了?!?/br> 郭絡(luò)羅氏緊緊的攥著手里的帕子,淡淡的道:“我身子不舒服,怕過了病氣給爺,還請爺回去吧。” 她話音剛落,八阿哥已經(jīng)大步走了進來,那溫潤的眼睛里全是戾氣,夾雜著滿身的寒氣,緊緊的盯著她:“你就這么不待見爺,看都不想看爺一眼?” 郭絡(luò)羅氏笑了笑:“爺說的哪里的話?爺玉樹臨風,人見人愛,妾身怎么會不喜歡?!?/br> 八阿哥冷笑一聲,逼近她,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又想激怒我,又想讓我走?” 郭絡(luò)羅氏咬住顫抖的嘴唇,使勁想要掙脫他,八阿哥的手卻越收越緊,眼睛都紅了:“你到底要我怎樣?到底要我怎樣你才能滿意?!” 郭絡(luò)羅氏在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你問我?!你如今到來問我?我到是想問問你,你想我怎么做?你既然喜歡別人我給你騰開地方,如今我騰開了你又不高興,難道我就有多高興?你就不能行行好,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為什么總來逼我?我沒求過爺什么,算九丫求你,既然以前說的都不算了,就放我一個人好好過吧?!?/br> 從小到大九丫什么都沒求過他,只有九丫一次又一次的維護,九丫求他放過她。 八阿哥頹然的松開了手,嘴里的話幾經(jīng)滾落,出口就滿是哀傷:“你就真的這么討厭我?” 郭絡(luò)羅氏緩緩的擦干臉上的眼淚,轉(zhuǎn)身向里走去:“人生若只如初見……”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殊蘭披了德妃尋出來的一件孔雀毛的大氅披在身上,帶了小宮女在御花園里收梅花上的雪,打算回去給德妃煮茶喝,十阿哥呆呆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她的樣子好一會,直到被一團雪打中,不留神哎呦出了聲,他有被人窺見的尷尬無措和心虛,更有被阻撓的惱怒,見著殊蘭已經(jīng)看了過來,紅著臉去尋罪魁禍首,不遠處十三個十四見他看過去正哈哈大笑,身后還帶著十五和十六兩個小的。 殊蘭聽見聲音走了過來向著十阿哥福了福身子,離得近了十阿哥到不敢看她,只嗯嗯啊啊的應了一下,裝著四處看:“我出來看梅花,不想遇上了小四嫂?!?/br> 殊蘭笑了笑:“十爺風雅?!?/br> 走過來的十三和十四“撲”一聲笑了出來,十四笑著道:“小四嫂,你確定這不是在損我十哥?” 十三拍了他一下:“小四嫂怎么會是那意思?”又轉(zhuǎn)頭看殊蘭:“是吧,小四嫂?!?/br> 殊蘭抿嘴笑了笑:“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想到了就說了出來,到確實沒有別的意思。不打攪幾位爺?shù)难排d了?!彼指A烁I碜印?/br> 直到她裊裊婷婷的身影遠去,十四才笑了起來,攀上十阿哥的肩膀低笑著道:“我可什么都看見了。” 十三就不喜歡十四這裝神弄鬼的樣子,沒好氣的道:“說什么呢?不能大大方方的說?唧唧歪歪的娘們一樣。” 十四哼笑了一聲:“爺能說什么,巴結(jié)四哥也不是這么巴結(jié)的?!?/br> 十阿哥到?jīng)]有跟著攪合,就是覺得悶悶的,又回身看了一眼梅花林,才轉(zhuǎn)身朝著良妃的寢殿方向走,十四瞪了一眼十三轉(zhuǎn)身跟上了十阿哥。 十三阿哥站在原地看著兩人勾肩搭背的隱隱還能看見十四那一臉不懷好意的笑,想起剛才十阿哥的樣子,他憤憤的踢了一腳梅花樹,雪撲簌簌的落下來落了他一頭一身,十五和十六笑的差點摔過去,十三把自己也逗笑了,擰了一把兩人的耳朵叮囑道:“不許胡說?記下了沒?小心我以后不帶你們出來玩。” 十五和十六怕他真的不帶自己出來完,爭著保證絕不亂說。 十四攀著十阿哥的肩膀在他耳邊說話:“老實交代,存了不該有的心思了吧?” 十阿哥不吭氣低著頭不說話,十四笑著低聲逗他:“我給你說,其實這事情也不是就沒有希望了?!?/br> 十阿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十四挺了挺胸脯:“這會不方便說,你只說說八哥最近是怎么回事,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皇阿瑪問話他都說的出了錯,這樣下去可就害怕了?!?/br> 說起八阿哥,十阿哥才出了聲,甕聲甕氣的道:“天底下只有三個人能讓八哥失了風度,皇阿瑪,良妃娘娘,還有一個是八嫂?!?/br> 十四眉頭一皺:“這可真不是好事,有時間得找八哥好好說道說道,這樣會誤事的?!?/br> 十阿哥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殊蘭帶著宮女去了御花園,德妃跟姜嬤嬤坐在暖閣里說話,德妃放下手里的經(jīng)書問姜嬤嬤:“你看老四的這個側(cè)福晉怎么樣?” 姜嬤嬤聽了笑著道:“這還用問奴婢,主子心里不是清楚著么?” 德妃也笑了起來:“她到是一心一意的為了胤禛這孩子,胤禛也算有福氣?!?/br> 姜嬤嬤看她揉肩膀,忙站到她身后慢慢的給她捏著,德妃怎么都覺得力道不對,想著又笑了笑:“說是今兒讓她回去,我到還真有些舍不得,就是她這捶背的手藝也沒誰能比上。” 姜嬤嬤湊趣道:“奴婢是老了,主子都開始嫌棄了?!?/br> 德妃笑著嗔了她一眼:“你個老貨,跟著那丫頭也學會了這樣說話。”頓了頓又道:“即便是知道她是為了胤禛來侍候我的,我還是喜歡這孩子,你說她有幾分真心吧?” 姜嬤嬤到好笑了:“有沒有真心主子心里難道沒有底?” 是啊,她心里哪里能不明白,到是有點患得患失了起來,她笑了笑:“胤禛還怨著我,我心里知道,他被養(yǎng)了那么大了,忽然又回了我跟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說話,那年他打了十四,回頭皇上就給了喜怒不定的話,他心里一直覺得是我跟皇上說了什么,這么多年了一直有心結(jié),一直覺得我寵十四,不待見他,哪個父母還沒有個寵一些的,誰就能真的一碗水端平?他要是跟十四一樣在我跟前撒嬌賣乖,難道我會不高興?他是心眼小,什么都記在心上,又不肯說出來,一年一年的就跟我越發(fā)疏遠了?!?/br> 姜嬤嬤知道主子心里也不舒服,她笑著道:“主子身上不舒服,四貝勒立馬就讓側(cè)福晉過來侍候主子,可見心里還是有主子的,不過是跟主子心里的誤會多了,一時沒說開才顯得有些生分,只是畢竟是母子,哪有隔夜的仇?在說了,”姜嬤嬤停下來看了一眼德妃:“奴婢說句越簪的話,主子就不心眼???” 德妃一愣,一邊笑,一邊輕拍了她一下:“你個老貨越發(fā)沒有規(guī)矩了,還敢當著面編排主子的不是?!逼鋵嵥暮⒆庸亲永锖芟袼?。 她臉上的笑容輕松愜意了很多。 殊蘭從御花園里回來,半道上遇上了來看德妃的胤禛,福了福身子,笑著站到了他身旁:“爺來啦?!?/br> 她話里清晰的透著歡欣,胤禛平直的嘴角微微彎了彎,又打量了她幾眼:“你到是好本事,額娘的這件衣裳都被穿上了?!?/br> “爺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見了,可不就是額娘的,妾身要去收梅花上的雪,額娘特地尋出來讓妾身穿上,說是這顏色正好陪那幾株梅花,看著好看。” 胤禛伸手替她彈了彈領(lǐng)邊的雪,默默的走了一會,殊蘭輕聲道:“爺心情不好?” 胤禛轉(zhuǎn)頭對上殊蘭透著關(guān)懷的眼睛,眼眸里的黑色淡了幾分:“怎么就知道爺心情不好?!?/br> “爺心里不高興的時候,左眉毛比右眉毛高?!?/br> 胤禛驚詫的都想笑:“這個都能看來?” 殊蘭疑惑的道:“這個難道很不好分辨,妾身一直都知道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真正的在意,怎么會有如此細微的觀察和發(fā)現(xiàn)? 胤禛的心像是數(shù)九天泡進了溫泉里,暖洋洋的舒服,那原本的一些失落,一些失望一些遺憾似乎都淡的沒有了。 殊蘭總是有這樣神奇的本事,不管多么的不高興跟她說上幾句話,那原本的煩惱和不快就會迅速溜走,剩下的只有輕松和溫暖。 胤禛捏了捏殊蘭的手,殊蘭臉上一紅,狀似無意的撇了一眼身后跟著的宮人,覺得大家都沒有看見,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又不大高興的嘟了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