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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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團長在城下表白的時候,城頭上已經(jīng)打退了土匪五次進攻了,城外空地上躺著不少尸體,還有幾十個受傷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他們大多數(shù)是被銅炮發(fā)射的霰彈打傷的,王德貴舉起毛瑟槍要給他們來一個痛快的,卻被陳子錕阻止了。 “不要殺他們,我留著有用?!?/br> “殺千刀的土匪,留著有嘛用?”王德貴不解道。 “有大用場,你們誰去把匪首叫過來?” 沒人響應,這場仗打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現(xiàn)不少傷亡,城上的人死了十幾個,傷了三十多個,對承平已久的縣城居民來說,夠慘重的了,大家對土匪是又恨又怕,誰也不敢出城。 柳縣長道:“我有辦法,舉起白旗,土匪頭兒自己就來了?!?/br> 陳子錕就說好,可是哪里來的白旗呢。 柳縣長從懷里掏出一個疊成四四方方的白綢子。 陳子錕盯著他:“你早就準備好白旗了?” 柳縣長略有尷尬:“未雨綢繆嘛?!?/br> 閑話少說,陳子錕命人打起白旗,在城頭上招展。 遠處小樹林旁,土匪頭子們聚在一處正在商量對策,忽然梁茂才大喊道:“他們投降了!” 大瓢把子壓低斗笠,正午的陽光很射眼,看了看縣城南門,一面大旗在城頭招展。 “這才打了一上午就撐不住了?不像啊?!贝笃鞍炎拥?,“老十,你去看看怎么回事?!?/br> “得令!”梁茂才跳上戰(zhàn)馬,絕塵而去,片刻來到城下,大喊道:“還打不?” 姚依蕾也在城上參戰(zhàn),看見綁架自己的人來到城下,端起獵槍就要摟火,被陳子錕一把按住槍管:“現(xiàn)在不是殺他的時候?!币π〗沣姆诺土藰尶?。 陳子錕回答道:“溜溜的打了一上午,你們也累了吧,歇歇再打怎么樣?!?/br> 梁茂才狂笑起來:“你們累了,俺們可不累,你小子昨天敢哄我,等我進了城,看我怎么收拾你。” 陳子錕道:“笑話,我們打得順風順水,你們?nèi)f輩子也進不了城,我看你們可憐,容許你們把傷員抬走,絕不開槍。” 梁茂才想了一下道:“行,那就依你,歇半個時辰再打,俺們把傷員抬走?!?/br> 陳子錕道:“且慢,我還有禮物給你。” 梁茂才警覺起來,手按著槍柄:“什么?” 陳子錕一擺手,城門開了,吊橋放下,幾個人從里面趕著一頭豬、兩只羊出來,還有一筐噴香的雞蛋蔥花烙饃。 “弟兄們挺辛苦的,吃飽了再來攻城也不遲。”陳子錕極其大度的說道。 梁茂才搞不懂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還是讓人收下了豬羊和烙饃,又讓人赤手來抬傷員。 …… 護軍使不但讓對方抬走傷員,還送豬羊和烙饃,這個古怪的行為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礙著身份,有些百姓恐怕就要破口大罵了。 唯有柳縣長和閻參謀長懂得陳子錕的用意。 “護軍使這是在用計呢?!绷h長說。 閻參謀長補充道:“對,這是打擊敵人的士氣,傷兵不但增加敵人的負擔,還能降低敵人的士氣,送豬羊烙饃更是彰顯我軍的風范和成竹在胸的勝算,護軍使這個計謀可是殺人不見血啊?!?/br> 大家就都肅然起敬。 陳子錕苦笑著擺擺手,坐到了太師椅中,打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時間,他慢慢往彈匣里壓著子彈,問道:“信使這會兒應該渡江了吧?” 柳縣長道:“差不多了,江南就有省軍一個團駐守,只要他們一出動,土匪絕對倉皇退走?!?/br> 閻肅道:“趙玉峰這會兒也到殺虎口了,不過就算他快馬加鞭,趕到徐州也得一天一夜?!?/br> 陳子錕點點頭,這兩處的援兵其實都指望不上,只是給大家一個心理安慰罷了,他唯一能指望的,其實是另外一股援兵。 陳清鋒化裝成小道童 早已混出城去…… …… 城外小樹林,大瓢把子等人看著一頭豬兩只羊,還有滿滿一筐雞蛋蔥花烙饃都傻了眼,實心眼的老八喜滋滋的伸手去拿烙饃,卻被大哥喝住:“你不怕有毒??!” 老八急忙縮回手。 軍師展開折扇搖了幾下,道:“對方行事光明磊落,斷不會使用這種下三濫的伎倆,我敢保證,絕對沒毒,” 老八一聽,立刻拿了一塊大吃起來,土匪們都是走到哪吃到哪里,沒有攜帶輜重干糧的習慣,原以為一上午就能攻進城去大吃大喝,沒想到打到現(xiàn)在損兵折將,連護城河的邊都沒偎上。 “就知道吃!”大瓢把子一甩手,馬鞭如同長了眼一樣,卷住了老八手里的烙饃,再一抖,烙饃變成了碎片。 “這個人,不簡單啊,想壞我士氣?!贝笃鞍炎雨幊林?,斗笠下一雙環(huán)眼緊緊盯著遠處的南泰城墻。 午后的艷陽下,南泰城墻顯得如此雄渾,如此堅不可摧。 這座城,是明朝崇禎年間所筑,清軍南下的時候曾經(jīng)發(fā)生過激烈的戰(zhàn)斗,再后來,咸豐年間鬧長毛,縣令將城墻加固,抵御捻子進攻三個月之久,南泰城下,冤魂無數(shù)啊。 抬回來的傷員們哀號遍野,土匪們垂頭喪氣,士氣大減,土匪本來就適合游擊戰(zhàn),不擅長攻堅戰(zhàn),經(jīng)歷挫折之后,很容易喪氣。 大瓢把子很憤怒,他動員了幾乎全縣的同道中人來攻城,若是無功而返,這張臉往哪里擱。 軍師獻策道:“大瓢把子,不如讓九爺帶人試試?” 大瓢把子有些猶豫,但只是一瞬間而已。 “中,就讓老九帶人沖一回?!?/br> 九爺?shù)馁Y歷比較淺,僅比老十梁茂才略高一個座次,手下的弟兄也最少,只有七八十號,武器也最差勁,是老式的鳥槍火銃,不過弟兄們的精神面貌一點也不差,一水的青布小褂,抓地虎靴子,牛皮腰帶,兩旁各系一個葫蘆,葫蘆用桐油刷了五六遍,油光锃亮,一個裝火藥,一個裝鐵砂子,從來不愁沒彈藥。 老九生的高大威猛,皮膚黝黑,兩眼炯炯有神,一身黑衣服,腳下黑馬靴,腰間雙駁殼,虎虎生風上來拱手:“大瓢把子!”口音和軍師類似,帶點燕趙味道。 大瓢把子道:“老九,一上午你干啥去了,沒見你人影?!?/br> 老九道:“我上附近村子里拿東西去了?!?/br> “拿得啥?不會是搶娘們?nèi)チ税桑俊崩习嗽谂赃吅俸傩ζ饋怼?/br> 老九道:“拿了些大車、門板,桌子,棉被褥子、鐵鍋啥的?!?/br> 大瓢把子眼睛一亮:“你小子行啊,這回看你的了,打下南泰城,讓你先搶一天!” “謝大瓢把子!”老九一拱手,帶著本部兄弟上陣了。 他們先棉被褥子浸透了水,然后鋪在門板和桌子上,再在上面堆了一層土,用大車推著往前走,走的很慢,但很穩(wěn)當,人都藏在車里或者車后,連頭都不露。 城墻上,陳子錕舉起望遠鏡,端詳著遠處奇怪的隊伍,不禁大驚:“不好,土匪出土坦克了!” 王德貴問道:“什么是坦克?” 陳子錕道:“這是洋話,你不懂的,就是鐵甲戰(zhàn)車的意思。” 老九的土坦克給民軍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這玩意似乎打不透啊,不但火銃鉛子兒鉆不透,大炮也奈它不得,城頭上一陣彈雨傾瀉過去,人家屁事兒沒有,繼續(xù)慢騰騰的往前挪。 陳子錕慌了,拿過一支步槍瞄準打過去,他確定自己打中了,大車也停頓了下來。 “別用火銃,用快槍打!”陳子錕下令道。 可是,城墻上已經(jīng)沒多少快槍打得響了,本來槍械就雜,各種口徑的都有,有的子彈不過十來發(fā)存量,早就打光了,現(xiàn)在只剩下七九口徑的漢陽造能發(fā)射,可是一陣排槍打過去,土匪依然往前走,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大伙兒也越來越害怕了。 其實,陳子錕那一槍確實把藏在車里的土匪打死了,但是九爺嚴令,誰敢后退半步,就先崩了他的腦袋,誰先爬上城墻,賞大洋五百,所以土匪們硬著頭皮往前走。 “大瓢把子說了,咱們要是拿下城頭,讓咱們先搶一天,城里有的是金銀財寶、雞蛋烙饃,還有水嫩嫩的小媳婦,摸起來滑不溜手啊?!?/br> 九爺極富煽動性的語言說的土匪們涎水橫流,干勁十足,竟然真被他們推進到了護城河邊,子彈揪揪的打在沙包和棉被上,土匪們傷亡慘重,但士氣依然高漲。 “弟兄們,打!”九爺一聲令下,率先跳出來用兩把盒子槍朝城上猛打,土匪們也紛紛探頭出來,用火銃猛轟,一時間硝煙彌漫,城墻上哀號連連。 “走!”老九一馬當先,蹭蹭蹭就踩著云梯過了護城河,小土匪們見當家的如此彪悍,也發(fā)一聲喊,丟下打空了的火銃,拔出明晃晃的大刀,踩著云梯過了河,順勢將云梯抽過來往城墻上一搭。 土匪終于攻上了南泰縣的城墻。 第五十九章 英雄狗雄 第一個爬上城頭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黑綢衫褲的九爺,他是有功夫的人,沒用云梯,直接踩著城磚凸出的邊緣就飛身上來了,與此同時,十幾架云梯搭在城墻上,土匪們嗷嗷叫著往上爬。 陳子錕拔槍就射,大眼擼子的威力顯現(xiàn)無疑,一槍就能撂倒一個人,而且確保不再爬起來,當他看到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的九爺時,迅速調(diào)轉槍口扣動了扳機。 就在同一剎那,九爺也將盒子炮對準了他,兩人同時扣動扳機,同時發(fā)出啪嗒一聲,都沒子彈了。 陳子錕沒有絲毫遲疑,丟下空倉掛機的m1911a1,滄郎一聲抽出腰間西洋佩刀就砍了過去,九爺也拔出一把系著黑綢子的腰刀,架住了陳子錕的刀。 四目相對,咬牙切齒,兩人卻同時愣了。 “是你?” “是你!” 原來九爺正是四年前在北京郊外永定河上和陳子錕交過手,后來又被他放走的河北大盜,黑風! 黑風也認出了陳子錕,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大喝一聲,后撤半步,再次揮刀砍來,和陳子錕戰(zhàn)到了一處。 土匪們終于上來了,空間狹窄,步槍沒了用場,城墻上展開了激烈的rou搏戰(zhàn),土匪和民軍打成一團,刀槍切開皮rou的悶響此起彼伏,慘叫更是不絕于耳,關鍵時刻,原本稀松膽怯的老百姓們卻沒有像陳子錕預想的那樣潰敗,而是迸發(fā)出無盡的勇氣,毅然決然的和土匪們廝殺到了一處。 …… 城下,丘富兆還在糾纏著夏景夕。 “表妹,我哪點不如姓龔的小子,我也讀過幾年私塾,要不是家里沒錢,我也能上省城的大學堂!”丘富兆嚷嚷道。 夏景夕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土匪圍城,龔少爺一介書生都能上陣殺敵,護軍使夫人也親臨一線,你一個保安團長,竟然躲在城下糾纏弱女子,我是想看得上你,可你配么?” 丘富兆暴跳如雷:“胡扯,陳子錕是老爺?shù)乃罃常以趺茨軒退?,老爺哦不,舅舅就是被他氣的中風的?!?/br> 夏景夕道:“丘富兆,我真替你悲哀,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糾纏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個英雄,但我覺得,你起碼還能稱得上狗雄,但是現(xiàn)在看來,你連狗雄都不配當,你就是一條狗!我爹養(yǎng)的一條癩皮麻子狗!” 丘富兆太陽xue突突的跳,張口結舌卻說不出話來。 夏景夕冷冷的看著他:“我是夏大龍的女兒,我只愛英雄,請你別擋著我的路?!?/br> 丘富兆竟然真退了一步,眼睜睜的看著夏景夕昂然從面前走過,他只覺得喉頭一陣腥甜,一口憋在那里,想噴又噴不出來。 此時城頭上傳來一陣慘呼和兵器交接的聲音,丘富兆心中一驚,知道土匪上了城,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豪氣,他沖蹲在遠處的保安團兄弟們一擺手,嘶啞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哭腔。 “弟兄們,打土匪去!”說罷拽出盒子炮,一馬當先從馬道沖上了城墻,保安團的一幫人遲疑了一秒鐘,繼而跟著他沖了上去。 這幫保安團用的都是短槍,近戰(zhàn)再合適不過了,城墻上的殊死搏斗已經(jīng)進入白熱化的狀態(tài),總體來說是土匪占了上風,他們用的兵器趁手,人又兇悍,壓著民軍猛打,不過丘富兆等人的到來瞬間扭轉了局勢,一陣槍響,土匪們紛紛倒地。 黑風和陳子錕刀來劍往,打的熱鬧,四年不見,他的武功又精深了不少,在冷兵器對決上不亞于陳子錕,不過作為曾經(jīng)的手下敗將,他對陳子錕有著深深的恐懼,所以占不到上風。 丘富兆的到來打破了平衡,黑風一個不留神,被陳子錕一刀刺中了胳膊,鮮血長流,腰刀落地,一旁丘富兆舉槍打來,黑風就地一滾,翻到垛口旁,一縱身上去,徑直跳入了護城河,撲通一聲,再也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