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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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回頭,卻見夏小青一張紅撲撲的小臉湊過來,在自己臉上啄了一口,然后扭頭便跑,飛也似的。 陳子錕摸著臉,嘿嘿笑了。 …… 晚飯是回車廠吃的,寶慶請大伙兒喝酒,八個碗的大席面,二鍋頭管夠,車夫們陪著喝了一通,陸續(xù)回去睡覺了,最后只剩下陳子錕和薛寶慶倆人。 “大兄弟,我謝謝你,干了!”寶慶端起酒碗,咣咣咣一飲而盡,眼里泛起了淚花,“法院判了,馬老五死刑,秋后處決,被馬家霸占的洋車都送回來了,杏兒和我也訂婚了,爹啊爹,你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陳子錕沒說什么,他知道寶慶壓抑的太久,需要發(fā)泄一下,這個壯的像牛犢子一般的小伙子,其實有一顆綿羊般的心腸。 “大錕子,車廠是你的,俺們兩口子幫你守著這份家業(yè),等你啥時候回來……”寶慶說著說著,頭一歪打起了呼嚕。 夏夜微涼,陳子錕將軍裝褂子脫下蓋在寶慶身上,開始收拾碗筷杯盤,杏兒走過來道:“放著我來?!?/br> 陳子錕看著杏兒動作麻利的收拾著殘羹剩飯,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寶慶置換成了自己,而杏兒則成自己未過門的媳婦,兩人在北京住著一座四合院,開著車廠、家里有老媽子,胖丫鬟,絲瓜架,金魚缸,還有一條獅子狗。 或許,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就是幸福吧。 想到這里,陳子錕用力甩了甩腦袋,趴在桌子上的人影又變回了寶慶。 “這不是你要的生活。”陳子錕對自己說。 夜里是在自己房間睡的,陳子錕依然是紫光車廠的大老板,正房西屋是他的臥室,一直給他留著,誰也不許占用,陳子錕躺在床上,從貼身小褂里拿出一本小冊子,在燭光下讀著,小冊子的封皮上印著五個字:共產(chǎn)黨宣言。 這本小冊子是他從吳佩孚書房里順來的,編者之一是北大的李大釗,內(nèi)容有點意思,陳子錕睡前總喜歡拿出來瞅兩眼,比數(shù)山羊還管用。 第二天,大伙兒去郊外給薛平順上墳燒紙,在墳前擺了七個碟子八個碗,大伙兒好好哭了一會,然后又到嫣紅的墳上拜祭了一番。 陳子錕從車廠拿了一些錢,買了禮物去龍須溝看望了未來的老丈人,雖說這樁婚事半真不假的,但做戲做全套,該有的禮數(shù)不能少。 夏師傅很高興,鄭重向鄰居們介紹,這位陳子錕是自家女婿,陳子錕也很客氣的掏出大前門香煙散了一圈,大叔大嬸的喊著,嘴比夏小青甜多了。 回到屋里,夏師傅看了籃子里的東西,頓時嚇了一跳:“孩子,怎么買這么貴的東西?!?/br> 籃子里是一盒長白山人參,兩支鹿茸,還有一瓶虎骨酒,都是上好的補品,這花費也不少。 陳子錕道:“您的病都是多年勞累積攢下來的,只要仔細(xì)調(diào)養(yǎng)就能復(fù)原,以后可別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賣藝了,有什么費用,我來擔(dān)著?!?/br> 夏師傅道:“孩子,雖然咱們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可你也不富裕啊,你把錢都花我身上,以后你倆咋過啊?!?/br> 陳子錕笑道:“您小瞧我了不是,我現(xiàn)在是少尉軍官,每個月開三十塊錢,另外還把紫光車廠重新開起來了,每月又是不少進賬,錢的方面您不用擔(dān)心?!?/br> 籃子里還有幾個綠色玻璃瓶,夏師傅拿起來對著陽光看看,狐疑道:“這是什么補品?” 陳子錕笑道:“這個不是補品,是啤酒,我孝敬您老的?!?/br> 一聽是酒,夏師傅來了興趣:“哦,開一瓶嘗嘗?!?/br> 陳子錕道:“這酒不是這么喝的,小青!” “哎!”正在外屋拍黃瓜的夏小青放下菜刀撩開簾子進來了。 “打一桶冰涼的井水,把這幾瓶酒冰鎮(zhèn)上。”陳子錕命令道。 夏小青柳眉倒豎,一把捏住陳子錕的耳朵:“好小子,明知道我爹身子骨不好,還讓他喝酒,你小子活膩了是不?” 陳子錕趕忙求饒:“這個酒麥芽釀的,不傷人,是養(yǎng)生的。” 夏小青這才松了手,拎起酒瓶子出去了,繼續(xù)拍黃瓜,陳子錕摸著發(fā)燙的耳朵道:“小青,合著你就只會拍黃瓜啊。” “我打!”一只拖鞋飛了進來,到底是秉承了燕子門的暗器絕學(xué),初速極快,陳子錕硬是沒躲過去,臉上挨了一記狠的。 夏師傅搖頭嘆息,嘴角卻微微揚起。 這頓晚飯是在夏家吃的,菜肴依然是胡同口二葷鋪炒的,外加幾個涼菜,黃橙橙的冰鎮(zhèn)啤酒倒在海碗里,夏師傅抿了一口,皺眉道:“怎么像馬尿?!?/br> 可不是么,街上那些拉大車的騾子馬驢,撩起尾巴在地上撒上一泡尿,色澤味道都和這啤酒類似。 陳子錕道:“喝習(xí)慣了就好,這一瓶酒五毛錢呢?!?/br> 一聽這么貴,夏師傅不敢怠慢,端起碗來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品味了一下,忽然打了個飽嗝。 “痛快!”夏師傅又給自己倒了一碗。 夏小青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忽閃著,“這么好喝?我也來一碗?!彼故且稽c也不客氣,端起陳子錕面前的酒碗,一仰脖也干了,抹抹嘴笑道:“一點也不辣。” 結(jié)果是,一共四瓶啤酒,陳子錕和夏師傅一人一瓶,剩下的兩瓶被夏小青一人包圓,到底是繼承了她爹的酒鬼基因,啤酒下肚啥事沒有,照樣刷盤子洗碗。 酒足飯飽,又談了一會兒之后,天色漸黑,陳子錕起身告辭,夏師傅有心給小兩口創(chuàng)造單獨相處的機會,便道:“小青,回來再刷碗,去送送子錕。” “噢。”夏小青答應(yīng)一聲,擦擦手摘了圍裙,陪陳子錕一起出去了。 夏夜晚風(fēng)輕吹,明月當(dāng)空,龍須溝的惡臭襲來,破壞了浪漫美好的感覺,夏小青忽然道:“那邊是天壇,去坐坐吧。” 陳子錕就說好,兩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天壇,天壇是皇帝祭天的地方,現(xiàn)在皇帝沒了,這兒就變成了公園,到處都是參天古樹,寂靜幽深,小蟲在草叢里鳴叫,月光被樹影割成無數(shù)塊。 “我怕……”夏小青忽然偎依過來,陳子錕笑道:“你怕什么?” “怕鬼。” “哈哈,就是真有鬼,也怕你這個母夜叉啊?!标愖渝K道。 夏小青大怒,狠狠在陳子錕腰間掐了一把,向前跑去,忽然哎呀一聲蹲在地上,陳子錕趕緊上前:“怎么了?” “腳扭了?!毕男∏嗫迒手槨?/br> “我?guī)湍闳嗳?,還輕功高手呢,跑兩步能把腳扭了?!标愖渝K一邊幫她揉著腳踝一邊數(shù)落,忽然一道皎潔的月光照在夏小青臉上,長長的睫毛抖動著,無比動人。 “你怎么個意思?”夏小青媚眼如絲。 陳子錕猛撲上去,狠狠親了一大口,氣喘吁吁道:“就這個意思。” “壞蛋!”夏小青大怒,拼死打陳子錕,兩條長腿更是夾在他的腰間,兩人一陣撕打,滾進了草叢…… 口口口口口口(此處刪減一千二百八十字) 夏小青撥弄著頭上的亂草,扣著扣子,很認(rèn)真的對陳子錕說道:“從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br> 第二十六章 大帥與少帥 一聽這話,陳子錕急眼了:“怎么了就是你的人了?” 夏小青得意洋洋,指著陳子錕脖子上的牙齒印說:“這是我的獨門標(biāo)記,蓋上這個章,你就是我的人,以后有人欺負(fù)你,報我夏小青的名字?!?/br> 剛才兩人貼身rou搏,陳子錕可沒少吃虧,兩只眼睛烏青,嘴唇也腫了,脖子上、胳膊上都是齒痕和指甲掐的淤痕,不過也小有斬獲,狠狠親了夏小青一嘴,還把她的上衣給扯開了。 見陳子錕一臉的幽怨,夏小青一瞪眼:“喲,親你也親了,摸你也摸了,這會兒就想不認(rèn)賬了,你想當(dāng)陳世美啊?” 陳子錕哭喪著臉:“親是親了一下,可你可看我這嘴,跟豬頭似的,摸是摸了,不過啥也沒摸著啊?!?/br> 夏小青身高腿長,就有一點不好,胸前平平?jīng)]什么料,這也是她最忌諱的事情,陳子錕哪壺不開提哪壺,自然少不了一頓暴打。 一番纏斗之后,兩人氣喘吁吁的躺在草叢中,望著夜空中璀璨的星河。 陳子錕的手悄悄伸過去,被夏小青一把打回來:“別動手動腳的,我雖然是江湖兒女,但也不是那種隨便的人,等你明媒正娶之后,我才是你的人?!?/br> 又躺了一會,夏小青一骨碌爬起來:“我得回去了,爹要擔(dān)心的?!?/br> 陳子錕也只好爬起來,兩人漫步回去,夏小青竟然主動挽了他的手,手挽手走到大雜院門口,依依惜別道:“你啥時候再來啊?” “有空就來,對了,這兒臨著臭水溝住的不舒服,不如我來租個房子你們搬過去?!标愖渝K道。 “好?!毕男∏帱c點頭,兩人又默默站了一會兒,陳子錕才離去。 等陳子錕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夏小青才進了院子,躡手躡腳的進屋,生怕驚動父親,其實夏師傅根本沒睡著,趁著開門時候射進來的月光看到女兒亂蓬蓬的頭發(fā),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女兒終于長大了。 陳子錕回到車廠的時候,車夫們都已經(jīng)收車睡覺了,只有勤快的王棟梁蹲在院子里刷車,看到鼻青臉腫的大老板,頓時驚呼起來:“老板,這是咋的了?” 寶慶和杏兒聞聲出來,也是大吃一驚,能把陳子錕打成這樣的人可不多啊,肯定是遇到大事了。 “大錕子,誰打的你?咱找他算賬去!”寶慶順手抄起門閂,義憤填膺。 杏兒心細(xì),看到陳子錕脖子上細(xì)碎的牙印,趕緊拉住寶慶,白了他一眼:“別多管閑事?!?/br> “哎,這怎么能是多管閑事呢,我說你這人咋回事?。俊睂殤c大怒,不過看到杏兒對自己使的眼色,再看陳子錕尷尬的笑容,模糊明白了什么,放下門閂摸摸腦袋,不說話了。 “沒事,沒事,睡覺去了?!标愖渝K訕笑著進去了。 …… 次日,陳子錕委托寶慶在附近租個小三合院,寶慶納悶了:“車廠空房子又不是沒有,咋還租啊?” 陳子錕道:“給夏家父女住的?!?/br> “哪個夏家父女?”寶慶摸不著頭腦,還是杏兒記性好,提點道:“就是那個比男人個頭還高的,在天橋賣藝的姑娘吧?!?/br> “咋給她們家租房???”寶慶還傻呼呼的問呢。 “不懂就別瞎咧咧?!毙觾喊褜殤c拉到一邊,笑著問:“大錕子,啥時候辦喜事?” 陳子錕抓耳撓腮,支支吾吾,杏兒嘻嘻笑著拉著寶慶走了。 “報告!陳長官在這兒么?”大門口傳來喊聲,陳子錕急忙過去一看,是王德貴到了,一身軍裝挎著盒子炮,精神抖擻的很。 “老王來了,趕緊屋里坐,那個誰,倒茶?!标愖渝K招呼著,王德貴站在門口敬禮道:“長官,大帥有令,召你回營?!?/br> “什么事?” “十萬火急的大事,要不然大帥哪能派我來找你啊?!?/br> “麻煩了,我軍裝洗了還沒干?!标愖渝K兩手一攤,王德貴道:“緊急軍務(wù),什么都幫你預(yù)備好了,跟我走便是?!?/br> 無奈,只好交代一聲,跟著王德貴出門,胡同里停著一輛汽車,兩人上了車,直奔正陽門火車站而去,到了車站沒從正門走,開到貨場門前,守門士兵打開門,汽車一溜煙開進去,只見站臺兩側(cè)站滿了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警衛(wèi)森嚴(yán),已經(jīng)戒嚴(yán)了 汽車停在一節(jié)車廂前,全副武裝的士兵上前拉開車門,陳子錕一下車,只聽“刷”的一聲,車廂旁挺立的十余名衛(wèi)兵齊刷刷的舉手敬禮,今天警衛(wèi)連的哥們打扮的和往日都不一樣,嶄新的夏布軍裝,綁腿布鞋,步槍也是擦過的,刺刀锃亮。 陳子錕上了車,一位副官遞給他一套純毛凡爾丁質(zhì)地的軍裝,一雙皮靴,一把西洋指揮刀,軍帽也是嶄新的,穿戴停當(dāng),副官領(lǐng)著他來到相鄰的專列車廂,吳佩孚今天打扮的很氣派,金色的肩章和領(lǐng)章熠熠生輝,端坐太師椅上,一副大將風(fēng)范,他身旁坐著一人,肥頭大耳八字胡,肩章上也是三顆金星。 吳佩孚招手讓陳子錕過來,對身旁的胖上將道:“巡閱使,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陳子錕?!?/br> 陳子錕立刻意識到,這位上將乃是直系首領(lǐng)曹錕,立刻上前一步,腳跟一并,敬禮道:“卑職見過巡閱使。” 曹錕上下打量著陳子錕,哈哈大笑:“早就聽說第三師出了個趙子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啊,咦,才是個少尉,我說子玉,你怎么不舍得給人家官當(dāng)啊?!?/br> 吳佩孚道:“年輕人,爬得太快可不好?!?/br> 曹錕笑道:“我那正缺個副官,要不然把這小子借我用用,我給他少校軍銜?!?/br> 吳佩孚道:“我怕巡閱使是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啊?!?/br>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周圍一群將軍也陪著笑,陳子錕順勢站到了吳佩孚身后,微笑著向那些高級軍官點頭致意,態(tài)度不卑不亢,軍官們知道這個年輕人即將飛黃騰達(dá),也不敢小覷于他。 吳佩孚收住笑聲,拿出懷表看了看,罵道:“胡子就是胡子,散漫慣了,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