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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國士無雙在線閱讀 - 第89節(jié)

第89節(jié)

    “是!謝師長!”陳子錕敬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然后無比莊重的接過了馬槍。

    吳佩孚表情肅穆,也還了一個軍禮。

    ……

    不知不覺就到了年底了,第三師殺豬宰羊,張燈結(jié)彩,即使是充滿肅殺之氣的兵營也充滿了過年的氣息。

    軍需處給大兵們發(fā)了冬裝,二尺半的棉袍子,冕襠棉軍褲,陳子錕的個頭太高,費(fèi)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合身的軍裝,不免又被王德貴罵了一頓穿衣費(fèi)布,吃飯費(fèi)糧之類的話。

    臨近年關(guān),部隊(duì)的伙食加強(qiáng)了,隔三差五就能見到葷腥,訓(xùn)練也加強(qiáng)了,每天出cao跑步打靶,一到晚上,大兵們沾著炕頭就打起呼嚕,哪還有時間想家長里短的事情。

    夕陽西下,哨塔上的士兵剪影如同雕塑,過了今夜,就是1920年了。

    ……

    上海,英租界三馬路上的一棟石庫門房子內(nèi),鑒冰正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哀嘆,這半年以來她霉運(yùn)不斷,先是眾叛親離,然后是銀行倒閉,多年積攢下來的一萬塊錢灰飛煙滅,倒是有人勸她找人嫁了,或者重cao舊業(yè),但鑒冰一門心思認(rèn)準(zhǔn)了陳子錕會來接自己,說啥都不愿意再從事賣笑生涯了。

    丫鬟小桃跳江死了,她表哥阿貴抬著尸體來鬧事,鑒冰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綿羊,和他們大鬧一場,索性搬到三馬路來住。

    房門被敲響,傭人下去開門一看,外面站著個西裝革履的小伙子,一口北方官話:“請問鑒冰小姐住在這里么?”

    傭人得過鑒冰的指示,來歷不明的統(tǒng)統(tǒng)擋駕,便答道:“沒這個人。”正要關(guān)門,那青年一只腳已經(jīng)伸進(jìn)門來,笑吟吟的硬擠了進(jìn)來:“別害怕,我是鑒冰小姐的老朋友。”

    鑒冰在樓上聽到熟悉的北方官話口音,急匆匆來到樓梯口,一見來人卻大失所望,這人叫李耀廷,是陳子錕的兄弟,大家一起喝個兩次酒而已,屬于泛泛之交。

    “是李先生啊,儂好,可是有了陳子錕的消息?”鑒冰轉(zhuǎn)念一想,眼睛又亮了。

    李耀廷摘下禮帽,很優(yōu)雅的鞠躬:“鑒冰小姐您好,大錕子暫時還沒有消息,那什么,我來看看,您這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么?”

    “哦,這樣啊,上來喝杯咖啡吧?!辫b冰客氣道。

    李耀廷喝咖啡的時候拘謹(jǐn)而客氣,在鑒冰轉(zhuǎn)身的時候,用眼角瞄見他一雙眼睛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自己看,嘴角不禁浮起一絲譏諷的微笑。

    男人,都一個樣。

    “李先生今年有二十歲吧?”鑒冰翹著蘭花指,用小銀勺子攪著咖啡,慢悠悠的問道。

    李耀廷下意識的摸摸自己一絲不茍向后梳的頭發(fā),答道:“二十好幾了。”

    鑒冰吃吃的笑了:“怪哉,陳子錕才二十歲,你是他兄弟,反而比他還大?!?/br>
    李耀廷鬧了個大紅臉,一仰脖喝光了咖啡,起身告辭,慌亂中差點(diǎn)碰翻了茶幾,又引得鑒冰笑個不停,柔軟的腰肢不?;蝿又y鈴般的笑聲充斥著耳朵。

    “鑒冰小姐,我走了?!崩钜⒋掖蚁聵?,心中翻騰不已,這次前來拜訪,可花了他不少心思和膽量,剛才在門口足足盤桓了一個小時,抽了一盒子香煙才壯著膽子敲門的,可想好的臺詞一句都沒發(fā)揮出來,沒辦法,一見到鑒冰他就暈。

    能見一面,也知足了,李耀廷來到門口,剛打開門就看到幾條大漢,他退了一步,問道:“你們找誰?”

    “找鑒冰!”來的正是斧頭幫的老疤和阿貴,他們推開李耀廷登堂入室,往沙發(fā)上一坐道:“躲到這里就以為阿拉斧頭幫找不到儂了么?”

    鑒冰站在樓梯上冷笑:“那又怎樣,就算小桃的死和阿拉有關(guān)系,也輪不到斧頭幫來說話。”

    阿貴跳起來道:“哪能輪不到,阿拉是小桃的未婚夫。”

    老疤道:“鑒冰小姐,阿拉斧頭幫也不是不講道理,儂家底子那么厚,隨便拿點(diǎn)撫恤金出來不就完了。”

    鑒冰抱著膀子:“說個數(shù)出來。”

    老疤伸出五只手指:“五千大洋一條人命,不過分吧?!?/br>
    鑒冰笑了:“儂說的輕巧,如今的行市,五千塊能買十條命了?!?/br>
    阿貴一拍桌子:“儂個臭婊子,勿要給臉不要臉,惹惱了阿拉,白刀子進(jìn)去紅刀子出來!”說著從后腰拽出一柄鋒利的斧頭,刷的一聲砍在紅木桌子上。

    鑒冰嚇了一跳。

    “兄弟,動刀動槍的傷和氣,看我面子,寬限寬限吧。”一直沒說話的李耀廷上前勸道。

    阿貴眼皮一翻:“儂是干撒子的?憑什么給儂面子?!?/br>
    李耀廷笑笑:“我是彼得堡俱樂部的李耀廷,來,抽支煙?!?/br>
    說著拿出三炮臺的煙卷來遞上,可老疤和阿貴都不給他面子,什么彼得堡俱樂部的癟三,也敢在斧頭幫面前硬充大瓣蒜。

    李耀廷訕訕的收回香煙,忽然一把拽起桌上的斧頭。

    老疤和阿貴向后撤了一步,捏緊了拳頭。

    樓梯上的鑒冰張了張嘴,還是沒出聲。

    李耀廷笑笑:“兩位大哥,欺負(fù)女人不算本事,哥們今兒就給你們開開眼,讓你們看看北京爺們的膽色!”

    說著將左手按在桌子上,猛然舉起了斧頭,毫不猶豫的劈下!

    一聲尖叫,鑒冰捂住了眼睛。

    鮮血飛濺,一根手指被斬下,李耀廷臉色煞白,嘴角卻依然掛著笑。

    “哥們,見笑了,今天就給我李耀廷這個面子,行不行?”這話是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的。

    老疤和阿貴對視一眼,心中巨震,混社會最怕的就是這種不要命的角色,對自己都這么狠,何況對別人,今天要是再逼下去,恐怕是要出人命的,當(dāng)然死的是誰就不好說了。

    “行,阿拉今天給儂面子,寬限幾天?!眱扇嘶伊锪锏淖吡?。

    鑒冰匆忙從樓上奔下扶住搖搖欲墜的李耀廷,招呼傭人:“快拿紗布和藥棉來。”

    李耀廷慘笑一聲,推開鑒冰,艱難的彎腰撿起手指揣進(jìn)兜里,推開了大門,轉(zhuǎn)身道:“我說過的,我能幫得上忙?!?/br>
    鑒冰無語。

    李耀廷走出這棟石庫門房子,手上鉆心的疼,但胸中卻有一股豪氣直沖云霄。

    在上海灘想出人頭地,就要狠!狠!狠!

    第七章 狠人小李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斧頭幫的幫主老疤在十六鋪碼頭附近的一個賭檔推了幾圈牌九之后,叼著煙卷晃蕩出來,在弄堂后面的臭水溝旁解開褲子開始放水。

    一條黑影悄悄走了過來,老疤嘴里哼著蘇州評彈的段子,搖頭晃腦,胯下水龍噴射,不亦樂乎,完全沒注意到危險(xiǎn)已經(jīng)臨近。

    黑影舉起斧頭,毫不猶豫的劈了下去,利斧夾著風(fēng)聲落下,老疤到底是混跡江湖多年的滾刀rou,下意識的腦袋一偏,可腦袋躲過去了,身子躲不過,斧頭正劈在他肩膀上,深深嵌進(jìn)了骨頭里。

    老疤中了一斧,腎上腺素急速上升,竟然覺不到疼痛,反而反手從肩膀上拽出斧頭反劈過去,黑影早有防備,閃身躲過,老疤怒吼一聲撲將過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兩人扭打在一起,翻了幾個跟頭之后,肩頭上血流如注的老疤終于倒地不支。

    黑影撿起斧頭,將老疤的手掌按在地上,一支支手指挨個剁了下來,鮮血撿了他一臉,但動作沒有絲毫遲疑,做完這一切,他將老疤的尸體掀進(jìn)了臭水溝,這才揚(yáng)長而去。

    二十分鐘后,彼得堡彈子房更衣室,李耀廷對著鏡子往臉上貼橡皮膏,襯衣領(lǐng)子上全是血,同事走進(jìn)來問道:“領(lǐng)班,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沒事,跌了一跤,謝謝關(guān)心?!崩钜⑦谘酪恍Γ虮蛴卸Y的答道,拿起毛巾對著鏡子里的自己,仔細(xì)擦著額頭上的血點(diǎn),他小拇指的地方,戴了一個黑色賽璐珞的筆套。

    打扮停當(dāng)之后,李耀廷站到了彈子房門口,左顧右盼,從煙盒里彈出一支三炮臺到嘴里,掏出火機(jī)點(diǎn)燃,深吸一口從鼻孔里噴出煙來。

    他看到墻角處蹲著的四個頭戴舊氈帽的癟三,微微點(diǎn)了下頭,為首一個癟三,將帽檐壓一壓,將頭扭到了一旁。

    彼得羅夫老板拖著肥胖的身軀從俱樂部出來,到馬路對面的彈子房視察生意,上海的冬天一點(diǎn)都不冷,尤其對一個俄國人來說,他剛喝了一瓶伏特加,粗壯的脖子上往外滲著汗珠,很舒服。

    大街上車水馬龍,和往常一樣充滿喧囂,彼得羅夫走到彈子房門口的時候,忽然一群小癟三沖了過來,天知道他們瘦小的身軀怎么蘊(yùn)含這么大的力量,竟然將體重二百磅的彼得羅夫撞翻在地。

    彼得羅夫用俄語罵了一句,他感到有只手伸進(jìn)自己懷里去掏皮夾子和金表,這些可惡的小赤佬膽大包天,竟然當(dāng)街搶劫,如果年輕二十年,彼得羅夫可以輕松的將他們制服,可惜他老了。

    “住手!” 一聲怒吼響起,然后彼得羅夫就覺得身上一輕,掙扎著撐起身子一看,彈子房領(lǐng)班李耀廷和這幫竊賊扭打在一起,遠(yuǎn)處響起警笛聲,癟三們扭頭便跑,李耀廷剛要追趕,卻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彼得羅夫爬過去一看,李耀廷背上深深一道血口子。

    “李!”彼得羅夫急切的喊道,李耀廷是彈子房新來的伙計(jì),詼諧機(jī)靈,有著北方人的忠厚,還會說幾句英語,很得自己賞識,短短幾個月內(nèi)就升做了領(lǐng)班,若不是出于對中國人天生的蔑視,彼得羅夫甚至想把彈子房交給他打理呢,現(xiàn)在看來,中國人里也是有男子漢的。

    ……

    湖南衡陽,北洋陸軍第三師大營,南方的冬天雖然沒有鵝毛大雪,但是濕冷無比,營門口的哨兵凍得兩腮通紅,依然堅(jiān)守崗位。

    一隊(duì)學(xué)生逶迤而來,聲稱要向吳大帥請?jiān)?,哨兵不敢怠慢,急?bào)中軍,過了一會兒,但見一老軍獨(dú)自匆匆趕來,向眾學(xué)生拱手致意:“吳某來晚了,各位里面請。”

    學(xué)生們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個四十多歲的老兵就是傳說中的常勝將軍吳佩孚,但看他從容的氣度和哨兵恭敬的態(tài)度,分明就是吳大帥。

    “大帥,救救湖南,救救我們吧。”領(lǐng)頭的學(xué)生冷不丁的喊道。

    其余的男女學(xué)生也緊跟著喊“大帥,救救三千萬湘人?!?/br>
    “這是怎么回事?慢慢說?!眳桥彐诩泵υ儐枴?/br>
    為首學(xué)生從懷里掏出一份請?jiān)笗鴣砀吒吲e在頭頂?shù)溃骸皡谴髱?,這是我們湖南學(xué)界給您的請?jiān)笗埬鞒终x,驅(qū)逐張敬堯。”

    吳佩孚緊鎖雙眉道:“張督軍是北京政府任命的督軍,我吳佩孚不過是一個師長,你們找錯人了,要驅(qū)逐張敬堯,得去北京找大總統(tǒng)。”

    學(xué)生道:“北京政府被安福國會把持,世人皆知,張敬堯仰段祺瑞之鼻息,同是國賊,張賊在湖南,橫征暴斂,解散學(xué)校,人民傾家蕩產(chǎn),忍氣吞聲,唯有衡陽吳大帥轄地,百姓安居樂業(yè),太平興旺,我們不要張敬堯,我們要吳大帥!”

    后面學(xué)生一起振臂高呼:“吳大帥,吳大帥!”

    吳佩孚嘴唇上的小胡子慢慢翹了起來。

    那學(xué)生又道:“嗚呼,有不可不克日興師之勢,何況湘省人民望大帥之拯救者,若大旱之望云霓乎?!?/br>
    說著,竟然高舉雙手跪了下去,大哭不已。

    學(xué)生們也跟著跪了下去,莫不痛哭流涕。

    吳佩孚扶起這個,那個跪下,根本忙不過來,第三師的大兵們慢慢圍攏過來,聽著學(xué)生們對張督軍的控訴,不禁也流下了熱淚。

    “湖南人真遭罪了?!蓖醯沦F感慨道,抬起袖子擦擦眼角,他和陳子錕正好經(jīng)過營門,看到了這一幕。

    陳子錕凝視著吳佩孚的一舉一動,忽然說道:“師長似乎挺受用的。”

    王德貴道:“那可不,大學(xué)生是什么人,那個個都是文曲星下凡啊,都給咱師長跪下了,能不受用?”

    陳子錕沒說話,心中卻在盤算,五四這么一鬧,段祺瑞和徐樹錚的安福政府被架到火上烤,為萬民所指,此乃天時,地處南北交戰(zhàn)前線,隨時可以得到南方各軍的襄助,此乃地利,民心所向,連大學(xué)生們都來求他北上,如此說來,天時地利人和,吳佩孚占全了,看來一場惡戰(zhàn)就在不遠(yuǎn)了。

    那邊吳佩孚聞言安撫學(xué)生,許諾盡快給予答復(fù),學(xué)生們不依,說是得不到答復(fù)就不走,沒想到這一招難不倒吳大帥,吳佩孚當(dāng)即讓副官處招待他們住下,好菜飯款待著。

    回到司令部,吳佩孚擊掌大笑:“大事成矣?!?/br>
    一個穿長衫戴眼鏡的中年人道:“恭喜將軍,揮軍北伐指日可待。”

    吳佩孚道:“再等等,此番北進(jìn),不死不休,沒有萬全的把握,我是不會拿三萬將士的性命當(dāng)兒戲的?!?/br>
    中年人點(diǎn)頭道:“開拔北進(jìn),廣西陸榮廷,云南唐繼堯都要松一口氣,可以適當(dāng)?shù)南蛩麄兯饕恍╅_拔費(fèi),湖南譚延闿、趙恒惕也要表示一下才行,這樣以來,起碼能籌集六十萬軍餉,有這筆錢,解決張敬堯不成問題?!?/br>
    吳佩孚笑道:“打張敬堯,用不著第三師出馬,只要我一撤,湘軍就夠姓張的頭疼的。”

    中年人道:“將軍英明,那現(xiàn)在應(yīng)該如何處之?”

    吳佩孚道:“再發(fā)通電!”

    ……

    單調(diào)的日子過的特別快,轉(zhuǎn)眼間三個月的約定早就到了,可陳子錕依然音訊全無,鑒冰擔(dān)心自己搬家導(dǎo)致陳子錕回來找不到地方,亦或者來信無法收到,隔三差五就回原來做生意的地方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