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節(jié)
一局下來數(shù)路,薛崇訓(xùn)險勝。但是他心里知道張說在放水,而且能將劣勢控制在如此小的范圍,顯然已經(jīng)全在掌控之中,自己和張說就不是一個等級的棋手。當(dāng)然表面上張說輸了還有話說,是旁邊那個聰明女子在幫薛崇訓(xùn)的忙。薛崇訓(xùn)便道:“道濟啊,不是小娘子幫忙我下不過你,咱們換一種棋。下象棋怎么樣?” “郎君是指象戲還是西域象棋?”張說問道。 薛崇訓(xùn)道:“就叫象棋,對了這里不是有西域象棋么,就將就那些棋子,不過棋盤用楚河漢界。新玩意,規(guī)則也是新的,不過簡單,咱們用新規(guī)則試試?” 張說點點頭:“郎君來制定規(guī)矩,無論是不是棋,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br> 薛崇訓(xùn)聽罷與張說對視一眼,不由得笑了起來。當(dāng)下便讓觀棋女子拿來了西域象棋,又要來了一張白紙畫當(dāng)場畫棋盤,中間還寫了四個字:楚河、漢界。挑出棋子三十二枚各十六,將規(guī)則一說,張說立刻就領(lǐng)悟了,“和象戲有想通之處。” “和道濟相處,很省心?!毖Τ缬?xùn)隨口這么一說。張說忙抱拳坐在椅子上輕輕一拜。 薛崇訓(xùn)擺好棋,說道:“規(guī)則就這么著,咱們先來一盤試試?!?/br> 于是在這間小小的書房里,象棋就這么被弄出來了,這一盤棋,大約是象棋問世以來的第一盤。薛崇訓(xùn)先手,張說一開始便模仿他的開局套路,并在過程中慢慢領(lǐng)悟。就這么著,張說是第一回下,沒想到薛崇訓(xùn)卻并不輕松,他忍不住問道:“道濟這就悟到象棋的玩法了?” 張說笑了笑:“悟了點東西,不知對不對?!?/br> “你說?!毖Τ缬?xùn)伸手做了個動作,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張說沉吟片刻道:“其實這象棋應(yīng)該比圍棋簡單一些,無非就是兩點:制衡、交換。開始雙方各有十六字,有攻有防,難以直接取帥,得先剪除羽翼擴大優(yōu)勢。于是就有了制衡,您要想吞我的馬,我便用車看著,制衡又像投鼠忌器。接下來便是權(quán)衡利弊的交換,多數(shù)情況是各有損失,一般吃虧的一方被迫開始短兵相接交換以此破解其中交叉的制衡。這么一通交換下來,勝負就漸漸明了了。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薛崇訓(xùn)認真地聽完,點頭道:“有道理。”然后指著棋盤笑道,“該道濟落子了,你是不是要和我交換?” 張說低頭看棋盤,故作一副愁眉的樣子,若有所思道:“我這是換不換都吃虧啊……可我本來就落了下風(fēng),快無兵可調(diào)了,若是要和您交換,那就是三子換兩子,進一步少掉三子;而我若退一步,只損失一子。還是退一步好,退一步海闊天空……” “退一步海闊天空……”薛崇訓(xùn)下意識又將張說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張說不動聲色道:“棋已至此,我只有舍得抽身,至少才不會輸?shù)媚敲纯??!?/br> 薛崇訓(xùn)默不作聲,他忽然覺得張說是在借棋在向自己進言,而且效果還不錯,很應(yīng)景。他站在張說的棋盤一方考慮此時的局面,也得承認他的想法是對的,退一步保存實力才能保存進攻的可能,否則一下子損失了三??梢赃^河的棋子,真就沒啥可能反敗為勝了。 房間里很快安靜下來,觀棋的女子也裝了回君子,沒有言語。薛崇訓(xùn)和張說都看著棋盤,好像很認真地在思考棋局。 第七章 窈窕 一盤棋下來,張說這次肯定沒有放水也認輸了,他輸?shù)迷蚝脱Τ缬?xùn)輸圍棋一樣,不熟悉。兩人放下棋子喝茶休息,張說要去廁所,便起身離開了一會兒。 他走到過道上時碰到了起先招呼他們的那個嫵媚女子,便一起轉(zhuǎn)過過道,張說回頭看了看對女子說道:“你怎么親自出來了?” 女子道:“不是張相公派了你們家的那叫什么來的,過來告訴我要來貴客么?” “算了,這事兒怪不得你,是我畫蛇添足。我的意思是我來了,你也不用出來。這廝跑過來帶的是什么話,一點腦子都不用?!睆堈f皺眉道,“可你出來就出來罷,說什么‘我是棋子’這種話什么意思?你是想表現(xiàn)個什么意思!皇上是何等人物,有些話說得也太明顯了,你是生怕他不清楚你的身份?!?/br> 女子沒好氣地說:“我也搞不明白,既然您不想他知道,又帶到這里來作甚?” “我怎么會主動帶他來?”張說道,“完全是個巧合,皇上自己要來,我還能攔著不讓么。蕭相是信得過我,才告訴我你的事?,F(xiàn)在皇上萬一有疑,叫那內(nèi)廠的耳目一查,不是什么都清楚了?張某怎么好意思面對蕭相?” “皇上會對蕭相怎么做,影響他的仕途?” 張說想了想道:“那倒不會,皇上不是小題大做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但是你要清楚這里面的關(guān)系?!彼档土苏Z速,字句清楚地說,“崔家,是和皇上對著干的,崔明善已經(jīng)死了,其他人流放營州,多達一千余人;你,本來是崔明善的妾,與崔家的關(guān)系不比那流放的千多人生疏吧?那么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哪?這么一來二去的道理,一理就通,那么你還出來招什么風(fēng)?” 女子有些委屈地說道:“我只是一個妾,從來沒想著和皇帝對著做什么,我有什么錯,為何一定要被送去營州?” “沒做錯的人多了。”張說看了她一眼,說道,“我這就得過去,你好自為之?!?/br> 他也沒去上茅廁,說完話就徑直回那間書房去了,見薛崇訓(xùn)正在把玩之前那副昂貴的圍棋棋子。但兩人沒提要買這副棋,張說道:“郎君您看轉(zhuǎn)眼快到午膳的時候了,我先派個人去找個清靜的地方訂桌酒菜?” 三娘冷冷道:“鬧市上人多而雜,還是換個地方吧?!?/br> “聽三娘的?!毖Τ缬?xùn)笑道,“今天也差不多盡興了,不如回去吃臘八粥?!闭f罷便從軟木椅子上站起來,這時那個女子也進來了,招呼道:“二位貴客要走了么?” 薛崇訓(xùn)道:“你這里挺不錯,大隱隱于市。咱們有機會再來。對了還未請教小娘子芳名?!?/br> 女子道:“奴家出身不好,不知姓氏,被人喚作窈娘。” 這個名字讓薛崇訓(xùn)的神色微微一變,想起了有關(guān)自己那一大家子的一件往事,這件事中的女主角就叫孫窈娘。可那事兒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幾年,孫窈娘也死了二十幾年,就算沒死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是半老徐娘,顯然不是同一個人……那是武則天執(zhí)政時期,武承嗣是她的親侄兒,當(dāng)時可謂是為所欲為,正好看上了美貌的孫窈娘,結(jié)果占有不成反而逼|死了她,并且連累一個官宦家抄家滅族,真是一個大大的悲劇。武家和薛崇訓(xùn)的關(guān)系往大了算也是一大家子,武則天是他的外祖母,他的親|娘太平公主第二次婚姻也是武家,所以關(guān)于武承嗣的那件事薛崇訓(xùn)早就知道。 一算年齡故事里的女子和面前的女子不是同一人,卻勾起了薛崇訓(xùn)的回憶,他便隨口問道:“真叫窈娘?” 女子輕輕道:“奴家不敢在先生面前信口開河?!?/br> “名字挺好?!毖Τ缬?xùn)笑了笑掩飾過去,抱拳告辭。窈娘忙屈膝執(zhí)禮相送。 一行人出門乘車離開東市,今日正當(dāng)休假張說不用再去大明宮南衙上值,到了一個岔路口,張說便下車換馬與薛崇訓(xùn)告辭。而薛崇訓(xùn)的松木馬車繼續(xù)北行回宮。 馬車上只剩薛崇訓(xùn)和三娘倆人,薛崇訓(xùn)便說道:“一會見著張肖,你讓他通知內(nèi)廠派人查查剛才那棋館,不要驚動人但要查清楚里面的來龍去脈,特別是那個窈娘?!?/br> 三娘應(yīng)了,今天不知怎么多嘴了一句:“我猜下午張說會把那副棋獻到宮里來?!?/br> “哈哈?!毖Τ缬?xùn)笑了笑,“別把人也獻進來就成,我可不想做武承嗣?!币娙锊唤?,薛崇訓(xùn)便將武則天時期的那件事說了出來,又道,“棋館那窈娘的身材挺好的,不過宮里有了那么多女人,我犯不著干那事?!?/br> 到得下午,薛崇訓(xùn)在溫室殿看奏章,果然有宦官抱著那副棋進獻上來,說是中書令張說呈上來的。薛崇訓(xùn)打開來觀摩,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三娘,正好三娘也看過來,四目相對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薛崇訓(xùn)發(fā)現(xiàn)經(jīng)常面無表情的三娘此時的眼睛里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好像在說:看我猜對了吧。 薛崇訓(xùn)放下奏章,招呼坐在下首香案邊的meimei:“先別管那些奏章了,來陪我練練棋,今天和張說下圍棋實在輸?shù)脹]面子。” 三娘脫口道:“郎君不是贏了么?” 薛崇訓(xùn)道:“還不如輸了好?!?/br> 河中公主注視了薛崇訓(xùn)好一會兒,說道:“哥哥是真的不急呢?”薛崇訓(xùn)道:“急什么?”河中公主搖頭嘆道:“我很佩服哥哥真有心思下棋。” 薛崇訓(xùn)笑道:“天塌不下來,就算塌下來還有高個的哥哥給你頂著。本來讓你來批閱奏章是讓你有點事做,不料你還真上心了。愿不愿意下棋,不愿意讓姚婉來?!?/br> 河中公主立刻說道:“愿意,難得哥哥有閑心?!?/br> 薛崇訓(xùn)起身換了個位置,坐到一張櫚木案前,指著張說進獻的棋說道:“這副棋不簡單,白子取材關(guān)中、黑子西域、棋罐河北、棋盤南海,取材于海內(nèi)四方,把玩起來好像手握江山,有意思啊?!?/br> 第八章 雪夜 此時的遼東地區(qū)還沒有像樣的城市,最大的城池柳城的作用也是軍事要塞性質(zhì),和國內(nèi)東西兩都及運河沿線的那些大城市沒有可比性。營州之外連莊稼地都很少,遼闊的土地處于半開化狀態(tài),顯得荒涼而原始。 今晚風(fēng)小,夜幕之下飄著小雪,沉睡般的夜色下一切都那么寧靜而純粹。但這只是表象,并不是喧囂中才有爭斗、寧靜中就一定美好。黯淡的光線中一群人正在摸黑行進,他們絕大部分是漢人,卻穿著獸皮和襤褸的衣服,手持雜亂的各色武器,狼牙棒、長矛、短刀、鐵棍、弓箭等等,不分兵種混雜在一起,就如一群呼嘯山野的盜賊。其中的首領(lǐng)正是崔啟高,手下一幫從營州逃出去的漢人,他們來自王化有秩序的中原,甚至不少人出身士家大族,但是現(xiàn)在人們回歸的野蠻瘋狂的本性。在遼東這片土地上,一切都回歸了原始,這里的生存法則和人口密集的城鎮(zhèn)農(nóng)耕地區(qū)完全不同。 氣溫很低滴水成冰,好在風(fēng)小,一眾人趕起路來倒并不覺得寒冷。裹著毛皮的崔啟高問身邊的一個中年人:“路不會錯?”中年人捧著一個羅盤道:“這條路我走過很多次,錯不了,方向也對。” 另一個后生回頭望了一眼,后面十幾步外有兩個跟著的契丹人。后生小聲對崔啟高道:“契丹人明面上不是在和漢人和談么,底下動起手卻一點不含糊,他們不怕和晉軍再次開戰(zhàn)?” 崔啟高冷哼了一下說道:“你來遼東那么久了,還沒悟出來?這地方哪有什么大義可言,都是靠刀子說話!晉軍要真容易滅掉契丹,它還和談什么?桌面上談是一回事,下來干仗又是一回事,等下干起來別手軟,誰手軟誰死?!?/br> 眾人沒有點火照明,靠成一團沿著一條路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趕路,卻沒人逃跑。此地人煙稀少環(huán)境惡劣,離群的漢人很難生存。人是被逼出來的,膽從惡邊生,艱難的生存狀況讓人們個個臉上都浮現(xiàn)出兇神惡煞的表情。 走了大半夜,捧著羅盤帶路的中年人指著前面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好像一座小山丘:“那邊應(yīng)該就是黑山堡,契丹人叫赤那堡,都是一回事。” 周圍的人聽罷跟著停了下來,都伸著脖子往前面望,天氣不晴朗既無月亮又無星星,黑漆漆一團看不太清楚,聽得有人嘀咕道:“連一點亮光都沒有,那是一個晉軍的堡?”崔啟高說道:“這種在營州邊境的寨堡,晚上還能不宵禁?咱們先在這兒等等,找個機靈點的走近點瞧清楚?!?/br> 崔啟高身邊圍攏了幾號人,其中有個年長的,也姓崔叫崔明鉉,按輩分還算崔啟高的叔父,不過關(guān)系其實比較遠在滑州時都沒怎么來往,流放到營州后才相認的。崔明鉉輩分高但年長體弱,便充當(dāng)謀士出謀劃策。他提醒道:“要不要問問那倆契丹人,契丹人馬是不是真來了?” “趙四,你去問問。”崔啟高下令道,“其實問也是白問,他們一路跟著過來的,估計也不知道。這黑漆漆的,除了趙四咱們都不認識路。契丹人要來也是摸過來,不知道在什么位置?!?/br> 崔明鉉一臉憂色道:“如果契丹兵失信,咱們沖過去放起火來,不出幾株香時間,黑山兵營的晉兵定然過來支援,咱們打又打不贏,跑又跑不過,情況堪危?!?/br> “事兒真變成那樣的話,咱們就散開跑。晉軍將領(lǐng)多遵兵法,前路不明不能輕騎相逐,怕中埋伏。不管契丹人咋樣,咱們今晚一定得動手,不然他們還以為咱們只是說說而已!” 商量了一陣子,被派過去探路的人回來了,說正是一個堡壘。崔啟高聽罷就開始布置起來:“晉軍邊境的堡壘,一般只有五十個兵、馬幾匹,黑山堡的修筑就快要完工了,防御構(gòu)筑起來里面的兵馬也差不多這個數(shù),另外還有幾百號苦工,這些人是肯定不會為晉兵拼命的;黑山兵營估計也最多幾百人,馬隊不超過兩隊。至于汝羅城的兵馬距離較遠,我等又不占據(jù)黑山堡,不用考慮。我們今晚要干的就是里應(yīng)外合攻進黑山堡,一進去幾百人打晉兵五十還打不過么?等會攻占了黑山堡之后看情況,若是沒見契丹人馬只見黑山兵營的晉兵就跑,如果契丹人來了,就連夜挖堡壘,給他們毀了!” 眾人把崔啟高圍在中央,都瞪著緊張的眼睛不住點頭,悄悄應(yīng)著。崔啟高干脆利索地分好工,便一聲令下帶著一眾人慢慢地向前面的那“小山丘”摸過去。 等走近了終于朦朧地看到了一座長方形的堡壘,就像一座小城池,四面用城墻圍著,周圍有溝和拒馬樁等障礙物。崔啟高對漢人軍政體系有所了解,被流放到營州后又實地見識過,知道這玩意的作用。在晉朝的邊境和羈州,晉軍立足的據(jù)點是城,當(dāng)?shù)氐闹髁Υ蠖喽荚诔抢?,而這種堡壘和一些哨點多半是起預(yù)警和外圍防御的作用。受后勤的限制,邊境的堡哨駐扎的人不會太多,不過像這種堡壘如果要強攻確實不是那么容易的,晉兵善于把工事用作邊境防御。 這時崔啟高等人已經(jīng)瞧見了墻上有個人影在晃悠,他一會走進箭樓一會又出來走走,縮著手和腦袋在上面簌簌打抖。晚上確實是非常冷,堡壘上又不許升火,當(dāng)值的軍士肯定是難熬一晚。 “點火!”崔啟高說道。周圍的人七手八腳地忙活起來,有個后生捧著火折子小心地“呼呼”吹氣,過得一會兒便亮起了一小朵火光,拿著火折子的后生手都在抖。這時墻上的軍士停了下來,好像發(fā)現(xiàn)了,忙趴在箭垛上往下看。片刻之后,一個火把就在火折子上點燃,一下子亮了起來,聽得墻上那人突然大喊:“有敵兵!快,有敵兵在下面!”墻下的一個漢子張弓搭箭射了一箭,好像沒射中,那軍士奔到箭樓里去了,一面大喊一面敲起鼓來。 崔啟高等人很快點燃了許多火把,頓時一片火光,堡壘上得鼓聲也“咚咚咚……”地大作,人聲喧鬧跟著響起。城下的人也不用捏著嗓子說話了,盡管吆喝奔走,“先到門口去,等著崔家的人從里面開門!” 死寂般的夜色仿佛一瞬間就醒來,在荒涼而人煙稀少的雪地中難得見到如此熱鬧的場面。崔啟高一眾也沒有什么軍紀可言,一窩蜂涌到堡門前堵住,聽得里面人聲喧鬧好像內(nèi)應(yīng)已經(jīng)到門口,人們急得用身體去撞厚木門。崔啟高大喊道:“別撞,撞它有什么用?” “?。 币宦曂唇?,一個人得棒子上插上了一枝箭矢,眾人抬頭看去,只見箭塔上有兩個人在晃悠。下面帶著弓箭的人也向上面還擊,混亂之下也不知射中沒有,晉兵穿著盔甲,晚上這么亂|射怕是很難射|死。 正著急時,聽得“哐”地一聲響大門松動了,眾人撞擠過去堡門立刻就大門了,只見門口也有一群穿短衣的人應(yīng)該都是一些流放犯,后面還在打斗。崔啟高等人也來不及打話跟著就沖了進去,只見堡壘中也點起火來。里面有一些木石修筑的簡陋房屋,一些拿著兵器的人從屋子里陸續(xù)往外跑,一部分人只穿著褻衣。晉兵顯然沒想到毫無預(yù)警的情況下敵兵就沖進堡壘里來了,可見再堅固的堡壘也容易從內(nèi)部攻破。其中有個騎馬的穿盔甲的人正在大聲吆喝,看樣子是個武將,崔啟高眼尖一下就注意到了他,忙對身后喊道:“弓箭!把那個人射殺掉!”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人拉弓一輪箭矢向那武將飛了過去,堡壘本來就小,沖進來之后地方不開闊,射程也短,幾支箭都射中了那將領(lǐng),但他好像沒啥事,策馬就跑。崔啟高忙喊道:“射馬!” “嗖!”地一聲,那匹馬嘶鳴之下重重地將馬上的人摔了下去。崔啟高趁勢大喊:“殺!”幾百號人揮舞著各種武器一窩蜂涌了過去。晉兵還沒來得及結(jié)陣,便與崔啟高部混戰(zhàn)廝殺起來。四面箭樓上箭矢飛來,但在人潮中猶如小石子丟進湖里根本激不起什么浪子。晉兵丟掉了長兵器,一個個拿起佩刀和短兵器搏斗,面對近十倍的人還在抵抗,確是勇氣可嘉。 先前摔下馬的那將領(lǐng)拔刀大喊道:“堡在人在!”很快一些晉兵就向他靠攏過去。崔啟高也揮起刀身先士卒沖了過去,他情知殺掉那個將領(lǐng)晉兵才會放棄抵抗。幾個漢子已經(jīng)像餓狼一樣撲了過去,不料那將領(lǐng)刀法嫻熟,左右游走個來回一刀一個,那幾個漢子連招架都不能,只濺了那將領(lǐng)一身的血。前頭的亂民大嚇,勢頭竟然一下子弱了許多,人群中紛紛以弓箭向?qū)㈩I(lǐng)招呼,他渾身中箭卻還沒死,連帶旁邊的晉兵也中箭多人。 崔啟高心一橫提著彎刀大喝一聲奔了上去,身邊的人也急忙跟上護住。人群一涌上去就將那一幫晉兵團團圍住,靠近就砍殺起來。崔啟高士族子弟學(xué)過六藝,弓馬騎射樣樣會點,本想壯起膽和那武將會兩招,不料不知哪兒飛過來一根狼牙棒砸在他的頭盔上,然后很快就被人掀翻在地,被亂刀亂棍打得血rou模糊。 晉兵失去指揮散亂在堡壘各處被人群毆,死傷殆盡。亂民又往木屋上放|火,一時間堡壘中就火光沖天隆煙滾滾。而那些苦工奴隸也被從房子里放了出來,見襲擊的人也是漢人,果真他們根本不幫忙,只顧擠作一團圍觀。 亂民忙著收集兵器盔甲武裝自己,崔啟高則帶人爬上墻觀望。除了黑山堡這邊火光通明,四下里依然黑漆漆一片,哪里有契丹人馬的蹤跡? 崔明鉉說道:“黑山堡是通往汝羅城方向的必經(jīng)之地,契丹人要攔截黑山兵營的援兵,在這里肯定能見到動靜。他們是不是根本沒來?” 另外一個人道:“再等會晉軍的馬隊就要來了,要挖毀堡壘來不及,咱們還不如帶那些苦力犯人撤走,這么一來就有七八百人,快成氣候了!” 第九章 大王 崔啟高未見有契丹兵馬接應(yīng),擔(dān)心晉兵援軍到來脫不了身,便率眾人掠了一些堡壘內(nèi)的盔甲兵器物資,斬了數(shù)十頭顱,然后裹挾那些苦工犯人一起撤離。 及至天明,崔啟高在契丹活動的地盤上見到了一個契丹貴族大賀祿,前幾天就是他答應(yīng)帶兵策應(yīng)崔啟高部的,結(jié)果昨晚連個人影都沒瞧見,契丹參與此事的就只有跟著崔啟高一起去的那兩個契丹小卒,多半是去監(jiān)視他們的。 大賀祿長了兩腮的胡子,此時卻滿臉的笑意,上來就伸手拍著崔啟高的雙肩道:“恭喜崔賢弟旗開得勝,好樣的!哎呀,昨晚天太黑,我的兵馬在半路上迷路了,天亮才找到路回來,實在抱歉、抱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