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dān)憂驃騎將軍沒死透，終想出個好名目，攛掇著朕親臨成府?！?/br>
    太后轉(zhuǎn)臉笑道：“那倒省的皇帝想了，皇帝勿要憂慮，這不是提議東堂發(fā)喪要把人都召來嗎？他們想干什么，皇帝不用管，索性讓它亂起來，他們這些人既然想生事，讓他們盡管生，皇帝可知道大司徒他們?yōu)楹我险埥o成去非如此規(guī)格禮遇？”

    英奴略略一笑：“大司徒跟仆射是罕有的聰明人，更是精明人，他們這是先把名正言順的位子占了，朕如此禮遇驃騎將軍，倘西北再敢?guī)П紗?，便要落下口實了?！?/br>
    母子相視一眼，彼此默契，英奴嘆道：“朕就等著看東堂發(fā)喪那份單子了，”說完忽沖旁邊黃裳一笑道：“朕有事還得請阿翁布置?！?/br>
    黃裳低眉順眼走了過來，應(yīng)道：“老奴但聽今上吩咐。”

    第241章

    劉野彘率十幾隨官抵達(dá)姑孰時, 離中樞所定東堂喪禮所剩無幾，出鎮(zhèn)姑孰的正是烏衣巷周家周漣。姑孰乃建康西南門戶，依托大江之險，控?fù)?jù)江山, 密邇畿邑, 歷來建康有事，姑孰則為必爭之地，而自本朝開國以來，姑孰之繁華，文采之風(fēng)流，皆堪比揚州，周漣于此地經(jīng)營已有數(shù)十載光陰，刑賞公平, 勸課農(nóng)桑, 阡陌條暢，亦喜與名士遍游山水，歡聚雅集, 時人有居建康不若居姑孰之說, 由此可見一斑。

    因天子詔書緊急，劉野彘一行人馬不停蹄趕至此地時, 只得草草留宿一夜歇腳，由周漣親自安頓行館安置。這一路有中樞使者名為相迎, 實為監(jiān)管的轄制, 多有不客氣處, 劉野彘手下這十幾人雖頗覺不自在，卻也都忍下不表，此刻匆匆扒飽飯，往窗外一瞧，那些人仍守在院中，不時來回走動，屋內(nèi)憋悶，劉野彘的親衛(wèi)徐衍推開門欲要透幾口氣，剛向外踏了一步，便有使者上來皮笑rou不笑問道：

    “敢問有何可效勞的？”

    徐衍哼哼一聲：“我去茅廁，怎么著？這也能不勞我親自前去？”

    兩使者互看一眼，其中一人笑道：“天黑，確需人掌燈，這邊請?！?/br>
    徐衍冷笑兩聲，甩手轉(zhuǎn)身又進(jìn)得門來，忿忿道：“奔喪也不是這么個奔法，步步不離，干脆將咱們系他身上！”

    夏已闌，園中草叢中蟲鳴協(xié)奏，天上有星無月，唯燈籠散著幾點昏黃光暈，偶有火蟲忽高忽低飛過，交織成尚得幾分趣味的夏夜，然無人有心于這夏夜敞軒把酒，話一話生平樂事。

    徐衍走至劉野彘跟前，憂心道：“將軍，這越來越不對勁了，奔喪便是奔喪，這明擺是就是在□□著咱們?！?/br>
    副將藍(lán)全卻想的是另一事，問道：“將軍，東堂發(fā)喪到底是個什么講究？”

    劉野彘倚在窗前抱肩而立，眼底盯住了外邊動靜：“東堂乃太極殿側(cè)殿，王公大臣多于此處發(fā)喪，大公子在東堂發(fā)喪，說的過去，到時，文武百官皆會參與，自然，天子也在?！?/br>
    徐衍撓了撓頭，望著他問：“將軍的意思，這些都是在宮內(nèi)？”

    劉野彘冷笑一聲：“不錯，東堂發(fā)喪的玄機(jī)也正在于此。”中樞所發(fā)消息，布告天下，驃騎將軍乃染疫而亡，然遇刺的傳聞仍是甚囂塵上，于并州，乍得此噩耗之際，軍心不免浮動，尤其中樞緊跟所下敕旨更教人摸不著頭腦，照常理，即便是皇親國戚薨逝，邊關(guān)大吏只需遙祭即可，這一回，催促得十萬火急：并州都督劉野彘需親回京畿奔喪，一路不得耽誤，只許帶十余隨從而已。如此昭彰，如此明顯，來自于中樞的敵意亦或者是過分的警覺，于并州軍，亦并非無知無覺，一行人本只思及至這一層，此刻聽得兩人寥寥對話，登時悟出另一層意思來，有機(jī)警者，終忍不住道：

    “將軍，只怕這東堂發(fā)喪其間有詐！屆時我等不能隨將軍進(jìn)宮，將軍一人又不能攜兵器入殿，這……”

    “即便我等隨將軍入了殿，就你我這十余人，又能成何事？”有人急道，“將軍！既然如此，要不，要不咱們這會便殺回并州去！”

    “將軍，中樞莫不是想趁此機(jī)會收了并州的軍權(quán)？”

    “將軍，假若真是這樣，將軍當(dāng)想法知會成家二公子，將軍素日里說大公子在朝廷里樹敵不在少數(shù)，大公子如今不在了，橫豎他們隨便給想個名頭繳了西北的大權(quán)，我等何去何從？”

    “這話也不對，江左這些人誰肯領(lǐng)兵西北？誰又能真正守得住西北？朝廷真想收了西北，得有那個本事看好了！”

    一行人七嘴八舌，爭執(zhí)不下，劉野彘略略四顧，看看他們身上喪服，擺手壓制道：“既已到了姑孰，有些話可以交待諸位了，既來了建康，我等便不能無功而返，功敗垂成盡在東堂發(fā)喪，你我十幾人相識幾載，如今雖我為主帥，可大家仍是過命的兄弟，生死與共，這一回，知道隨我來建康是為何事嗎？”

    這一席話，早說的眾人聽得云里霧里，有心存疑慮的，也并不貿(mào)然開口，唯其間最憨直者索性道：“自然是奉詔來奔喪！”

    “好，”劉野彘面上忽一冷，“我等奔的是誰人的喪？”

    眾人更是不解：“自然是大公子的?！?/br>
    劉野彘正色點了點頭：“我等是為大公子而來，諸位記得這點就好，并州當(dāng)然是要回去的，可不是這個時候，天子讓我等來奔喪，你人還沒到建康，反倒跑回了并州，正好落他人口實！”

    正說間，外頭有人叩門，原是小廝前來布茶，徐衍見狀，彼此打了個眼風(fēng)，立刻噤口不言，走至門口欲伸手接茶，卻見小廝笑道：“小人給送進(jìn)去，周大人吩咐了，一定得好生侍候諸位?！?/br>
    徐衍道：“不用了，給我們就行?！闭f完竟發(fā)覺小廝手底發(fā)了力，抗拒不從，不禁抬眼瞧這小廝一眼，見他仍是言笑宴宴的面上忽眨了眨右眼，怔忪間，小廝已繞過他幾人，托著茶盤進(jìn)得內(nèi)室，似有若無地朝劉野彘這邊瞥了一眼，恭謹(jǐn)?shù)溃骸罢垖④娪貌??！闭f著有意推了兩下茶盤，劉野彘本未著意，倏地反應(yīng)過來，口中一面應(yīng)，一面走到茶盤跟前，在小廝方才點過之處端起一碗茶來，下頭果真藏了張折疊的便箋，劉野彘有一剎的遲疑，小廝已垂下眉目迅速低聲道了兩字“勿泄”。劉野彘心頭一振，正是事先定下的暗語，遂拈了便箋，道：“下去吧！”

    待展開便箋，細(xì)細(xì)看了兩遍，劉野彘方就近燭火燒去，這一舉動，更看得眾人疑竇叢生，劉野彘思量有時，朝徐衍打了個眼色，徐衍會意，便留在了門口。其余幾人圍上來時，見劉野彘一副似笑非笑模樣：

    “你十二人，除卻徐衍阿奴兩人留守宮外，余者皆可隨我入宮。”

    眾人面面相覷，劉野彘一個手勢打過，便都聚在了一處，一室內(nèi)一時間只聽得喁喁私語，只剩得燭火忽明忽暗。

    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