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崔玨輕輕搖頭,問:“那這個案子,你說該怎么判?” 郡丞立刻說:“本官剛剛看錯了,張林氏沒有受傷,她是想訛崔公子!” 張林氏又大喊冤枉,不過于事無補。 鬧劇一般地堂審終于落幕。 崔玨目中閃過一絲嘲諷,一場冤案的反轉(zhuǎn),竟然只是靠門第身世壓制,要是他才是加害方,也能靠這種方式洗脫罪名。 門第、門第。 可是,即使他對此不滿又如何,他自己不也是身處這旋渦的中心,想闖出去,卻有心無力。 這也是他為何來苑城,父親總說他把官場想得太完好,還不懂打磨棱角,干脆讓他去各地見識,增加閱歷。 只是這些事看得越多,他心里卻越來越煩悶。 劉瓊跟在他身邊,嘻嘻哈哈地:“多謝哥!哥你是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要是驚動我家老爺子,少不了一頓打……” 崔玨抬抬手,打斷他的話:“我想一個人走走,靜靜心?!?/br> 今天明明是出來尋樂的,倒讓崔玨煩惱,劉瓊和其余表堂兄弟不敢再吵他,只停下腳步,目送崔玨步伐輕緩地走遠。 不過還有一人躲在暗處,分明聽到崔玨的話,卻鍥而不舍地偷偷跟著崔玨。 這人就是白以云。 以云知道崔玨身世稀罕,但白以云一開始不知道。 白以云未出嫁前只是一個妾生女,而且是出身最差的商戶女,卻通過一點手段,攀上苑城世家陸家。 她手段很簡單,在陸家公子踏青時與他“偶遇”,只需一眼,陸公子迷上她,她就如愿嫁到苑城陸家當正妻。 直到這里,她的人生因為她的仔細籌劃,過得順風(fēng)順水,眼看著就要在丈夫的寵愛之中度過余生。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丈夫喝酒喝死了,因他不顧陸家反對娶白以云,已經(jīng)讓陸家上下對她一致不滿,這下丈夫一死,更是把她當瘟神、掃把星,驅(qū)逐出陸家。 然而白以云不認輸,她時刻準備東山再起,因為她知道,她的美貌就是利器,足夠為她謀得無盡的好處。 在她開書齋這段日子,向她示好的人,說從苑城排到洛陽也不為過,有張大耳那種商人,也有劉瓊那樣的紈绔富家子弟,但哪個都入不了白以云的眼。 直到今天看到崔玨,她心思活泛起來。 一開始,白以云直覺崔玨身世絕對不簡單,但白以云卻從沒猜到,他竟然是洛陽崔家嫡長子,那個身份煊赫、才華橫溢的崔玨。 就在不久前,這樣一個人物扶她一把,讓她免受皮rou之苦,還出面處理這瑣事。 如果和這等權(quán)貴在一起,后半輩子絕對不用再愁,何況是這樣樣貌氣度脾性的人。 她承認,她對高大俊逸、溫潤可親、風(fēng)度翩翩的崔玨心動了。 白以云稍加思考,就知道要怎么做,她目標很明確,一旦確定心中所想,便迅速行動起來,比如說現(xiàn)在,她跟在崔玨后面觀察他走路的方向,連忙提著裙子,抄了點近路,出現(xiàn)在前面的小徑處。 等崔玨一走近,白以云自暗處出現(xiàn),柔聲喚:“崔公子?!?/br> 她雙手交疊放在腹前,姿態(tài)端莊,臉上嘴角微微彎起,這個笑容弧度時,眼下的臥蠶正好出現(xiàn),好像有無數(shù)星點墜入她眼中,整張臉生動惑人。 是個男人,看到她這樣的笑容,多多少少有些愣神。 而崔玨本來在思考什么,被她打斷后,看她卻不動聲色,只是禮貌地回:“陸夫人?!?/br> 白以云:“……” 沒事,白以云心想,崔玨心性與一般人不一樣,不惑于她的容貌是正常的。 她忙說出熟記于心的一套說辭:“妾身是前來感謝崔公子,若不是崔公子,妾身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br> 說著,她嘆了口氣,那眉眼彎彎,實在是我見猶憐。 是個男人,這時候就該寬慰她不要為這等倒霉事難過。 然而崔玨卻客氣地說:“舉手之勞,陸夫人不必放在心上?!?/br> 說完又一揖,權(quán)當告別之意,轉(zhuǎn)身就想離去。 白以云:“……” 眼看著崔玨就要走遠,她心里一急,想出個餿主意,追了兩步就扶著一旁的墻壁:“哎!” 見崔玨回過頭,白以云心有窘迫,小聲說:“妾身、妾身走著走著,好像崴到腳了?!?/br> 她雖然沒說明,但是個男人,這時候就該出把手幫她了。 可是,崔玨看著她半勾起的鞋尖,若有所思:“陸夫人,若是走路不小心崴到腳,傷口應(yīng)在腳踵與腳腕之間,而不是腳尖?!?/br> 這是直點出白以云裝得不像。 白以云:“……” 崔玨恍然察覺白以云前后態(tài)度變化。 公堂前,白以云不管對誰都是冷冷清清的,但公堂后,她又是單獨來會見他,又是道謝,又是裝腳崴…… 他心里不由了然,白以云想勾引他,頓時目光復(fù)雜:“陸夫人既讀過孔圣人的書,知道‘久居蘭室不聞其香,久居鮑市不聞其臭’,怎么如此不知禮數(shù)?” 第四十一章 崔玨出身于洛陽崔氏,自幼被奉為神童,如今學(xué)富五車,更是生得亭亭玉樹,這種人的眼界自然不低,白以云雖心急,沒奢望過自己能首戰(zhàn)告捷,只要引起崔玨注意就足夠。 但怎么也沒想到,她是引起對方注意了,然而對方這句話,讓她整個人都呆住。 他說她“懂禮”卻要做“不知禮數(shù)”的人。 白以云因為樣貌佳,常被其余女人排除在外,比如在白家時,就被正房夫人欺負,也不是沒人罵過她不知廉恥,卻是第一次這么在乎。 因為崔玨明說她讀過圣賢書。 她接觸的男人不算少,受到過男人的輕浮對待或者癡迷目光,以為即使勾搭失敗,也只是被婉拒,但還是第一次受到這般冷眼,就像被當場潑一盆冷水,登時腦海一片空白,甚至都沒反駁,就看著崔玨背影走遠。 心花懵懂綻放之時,被崔玨用一句話碾死了。 直到晚上臨睡前,白以云腦海還一直浮現(xiàn)白天的畫面。 不想就算了,越想越氣,她怎么就啞了呢,她怎么就沒嗆回去呢。 再看如今的處境,白以云心中更是不服,她不是不知禮數(shù),要是可以的話,誰愿意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白以云心里有數(shù),她也有羞恥心,知道這做法本身就不對,自己理虧,可她有苦衷,她是沒辦法了。 寡婦的艱辛不是誰都能理解,她不能一輩子當個潤筆先生,而且,她本來有一手好牌,現(xiàn)在這么潦倒,落差太大,心理不平衡,才會走出這一棋。 這就算了,卻遭遇這樣的難堪。 好氣啊,當時她怎么就沒回一句“崔公子自作多情”,給自己挽回一點面子呢! 白以云心里酸楚,委屈巴巴的。 現(xiàn)在一閉上眼睛,她又發(fā)現(xiàn),崔玨對她說那句話時,那冷淡的眼中,有明顯的嫌棄——正如她嫌棄張林氏的口水一樣。 天啊,她白以云也有今天! 她尷尬得捶捶床,可廉價床板太硬,震得她手心疼,只能扯被子來回攪弄,微微拱起的被子像一個蠶蛹扭來扭去。 一句清清冷冷的“不知禮數(shù)”,把她的羞恥心來回拿捏。 整個晚上,因崔玨一句話,白以云都沒睡好。 第二天起來,以云對鏡梳妝。 鏡中女人眉目如畫,臉瑩白如玉,明明只是睡不好,桃花眼里卻欲語還休,好像有無數(shù)委屈,容顏昳麗,媚色天成,只著中衣時,玲瓏有致的曲線,不盈一握的細腰,都彰顯著這身皮囊的無可挑剔,分外惹人心憐,想寵著她,卻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以云昨天就照過鏡子,今天再照,又呆滯?。骸皢鑶鑶栉铱商每戳恕!?/br> 系統(tǒng):“……”突然后悔給她找這么漂亮的角色,這個自戀狂。 以云琢磨起來:“崔玨是不是因為學(xué)習(xí)過度導(dǎo)致近視?” 系統(tǒng):“不,他雙眼視力都達到5.2?!?/br> 以云納悶:“那怎么做到對白以云這種美人熟視無睹的?” 系統(tǒng)出了口氣:“哈哈哈我都說你別白費功夫了,你以為崔玨是誰,乖乖走最優(yōu)解算法不行嗎?”白以云長得再好看有什么用,還好男主爭氣,沒被美色迷了眼睛。 以云捧鏡自憐:“好吧,反正按白以云的人設(shè),接下來也不會再想搞崔玨,嘿嘿?!?/br> 跟以云時間久了,系統(tǒng)一下聽出話外音,又難以高興:“你不搞崔玨,你想搞誰?” 以云戳自己柔嫩又彈性的臉頰,又捏自己的腰,一陣酥軟直達腳底,她唉聲嘆氣:“我這樣的美人,難道要獨自凋零么?” 系統(tǒng):“……” 以云:“所以我要找男人。” 系統(tǒng):“……” 以云:“我要和他們玩俄羅斯方塊?!?/br> 系統(tǒng):“啊啊罷嘴!” 一會兒后,白以云將頭發(fā)篦得妥妥帖帖。 從銅鏡里瞧她帶著媚意的臉,半掩的中衣能露出引人窺視的肌膚,這樣由臉及骨的欲,天生就是為吸引男人的目光長的,天生就該不懂何為貞潔羞恥。 難以看出她會為崔玨的指摘難受一晚上。 不過,美人都是心高氣傲的,即使有一瞬為崔玨折服,但崔玨的勸退很管用,直接滅了她繼續(xù)勾搭他的心思。 既然放棄崔玨,那就換一個。 人活著,總要為自己謀算,如果不趁還有青春年華,等她年老色衰時,從何處尋求庇護? 所以,白以云安慰自己,為了自己,沒什么丟人不丟人。 是那些人先說她是“狐貍精”專門來勾男人,那她不去勾男人,平白被冤枉,豈不是很吃虧? 白以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深深吸一口氣。 計劃第一步,她得去和陸家徹底斷絕關(guān)系。 她當時嫁到陸家,先斬后奏,以防萬一和陸家公子在衙門按過指印,結(jié)果這指印現(xiàn)在被陸家押著,如今想要回指印,陸家屢次拒絕見她,非要耗著她。 她想起崔玨一口一個“陸夫人”,倒提醒白以云,她不能掛在陸家,她首先要不是“陸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