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正說著,門外忽然有人喊:“魏振興在不在?有你的信!” 何曉蕓和馮秋月轉(zhuǎn)過頭,見到一個背著軍綠色郵差包的郵遞員,汗流浹背地站在門口。 “我們是他兒媳婦,同志你快進(jìn)來喝碗茶吧。”馮秋月忙站起來說。 那郵遞員又在包里翻了翻,說:“還有何曉蕓?也有她的信?!?/br> 何曉蕓正在倒茶,聽到后下意識道:“我就是何曉蕓?!?/br> 兩封信被放在桌子上,郵差喝了茶匆匆走了,還得趕到下一家。 都不用看寄信人,馮秋月就笑道:“肯定是建偉寄來的?!?/br> “郵差同志送信來了?”王春花牽著魏遠(yuǎn)航從門外走進(jìn)來,估計是在隔壁聽到了聲音。 張嬸也跟來看熱鬧,“是建偉的信嗎?” “mama!mamamama……”魏遠(yuǎn)航跑過來,跟何曉蕓膩歪。 何曉蕓揉了揉他的腦袋。 “我剛剛才跟曉蕓說呢,鐵定是建偉寄來的,還寫了兩封,一封給家里,一封單單給曉蕓,也不知道要說什么悄悄話?!瘪T秋月開玩笑道。 張嬸也打趣說:“我就說嘛,以前建偉寄信,一兩個月才有一封,什么時候這么勤快過,這回走了才半個月吧?” “算上今天十七天了?!蓖醮夯ǖ?。 “說不定他剛到部隊,就給曉蕓寫信了,到底是年輕夫妻,蜜罐里調(diào)油一樣。” 王春花見何曉蕓被說得不自在,讓她回房去看信,剩下一封,等著晚上魏振興回來再拆。 何曉蕓帶著魏遠(yuǎn)航回自己屋里,小孩前前后后地繞著她,十分好奇,“mama,是信嗎?信是什么?” 她簡單解釋:“是爸爸想對我們說的話,因?yàn)殡x得太遠(yuǎn)了,我們聽不見,他只好寫下來,請郵遞員送給我們?!?/br> 小孩歪頭想想,說:“那我們應(yīng)該謝謝郵遞員叔叔。” “對啊?!焙螘允|笑著捏了捏他的臉。 看著手中薄薄的信封,不可否認(rèn),她心里有小小的期待和雀躍。 她把魏遠(yuǎn)航抱在懷里,然后拆開信封。 魏建偉的字跟他人一樣,沉穩(wěn)中帶著點(diǎn)兒鋒利,讓人過目難忘。 “爸爸說什么說什么?”滿紙字跡看得小文盲眼花,不安分地在他mama膝上扭來扭曲。 “別亂動。”何曉蕓按住他,開始從頭看起。 先前馮秋月說魏建偉寫悄悄話,其實(shí)也沒有什么,他大致寫了路上見到的景色、抵達(dá)后的安頓情況,還問她跟小孩近況如何,都是可以給外人看的。 就是在后半段才寫,上回來家里的那個林岳飛,回部隊后大肆宣揚(yáng),說他娶了個特別漂亮特別賢惠的媳婦兒,還藏著掖著不讓人知道,現(xiàn)在那幫人,天天問他要看何曉蕓的照片。 何曉蕓看到這兒,以為魏建偉會跟她要照片,哪知人家話題一轉(zhuǎn),說想起來何曉蕓似乎沒有他的照片,所以特地隨信寄回來一張。 信封里有照片嗎?她剛剛怎么沒發(fā)現(xiàn)? 何曉蕓把兩張信紙抖了抖,確定沒有夾雜,又拿起信封往外倒,才倒出一張小小的一寸照片。 應(yīng)該是要用在各類資料證件上的,照片里的魏建偉穿著軍裝,軍帽帽檐稍微有點(diǎn)低,更顯得他眼神深邃,面容剛毅,用后世小姑娘們的話來說,是帥得要上交國家的兵哥哥。 “哇,爸爸好好看!”魏遠(yuǎn)航的馬屁從不缺席。 何曉蕓老實(shí)承認(rèn),確實(shí)很帥,但這不是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她從未見如此厚臉皮的cao作,瞧瞧信里最后寫的什么,讓她把照片放在枕頭底下! 他怎么不上天呢。 第27章 . 027 回信 魏建偉寫給家中的信, 晚上家里人乘涼的時候,拆開來一起看了。 信里寫了他在部隊的一些情況,問家里最近如何、父母身體是否都好、莊稼長勢怎么樣。 王春花不識字, 魏振興把信讀完, 她拿過來小心地?fù)崞今薨? 臉上帶著喜悅。 “明天建華回來, 讓他給建偉回信,曉蕓,你看要不要也寫點(diǎn)什么,到時候讓建華帶出去一起寄?!彼龑螘允|道。 大隊上沒有郵寄點(diǎn), 郵遞員也不是經(jīng)常能遇上, 以往給魏建偉的信, 都是等魏建華回家,讓他寫好,去學(xué)校時順便到公社寄了。 “好?!焙螘允|點(diǎn)點(diǎn)頭。 晚上把魏遠(yuǎn)航哄睡, 她點(diǎn)起煤油燈,從魏建偉書桌抽屜里找出筆和紙,開始想該寫什么。 第一行稱呼就犯了難,要是寫魏建偉,似乎顯得太嚴(yán)肅、生疏了,可是寫建偉, 她又覺得有點(diǎn)過于親昵, 雖然在別人面前, 她叫過他建偉,但是當(dāng)面卻沒有喊過。 仔細(xì)想想,他好像也沒有喊過她。 她不由把魏建偉的信拿出來,想看看他的稱呼寫的是什么, 雖然下午看過了,但當(dāng)時并沒有留意這點(diǎn)。 他寫的是曉蕓。 何曉蕓把信紙放在桌上,用手戳了戳,心說叫得這么親密,跟你很熟嗎? 糾結(jié)了一會兒,她別別扭扭地在信紙第一行,頂格寫下建偉二字。 問候語也有樣學(xué)樣,魏建偉寫最近好么,她也寫最近好么。 正文第一行,寫下來信收到了,接著回答了魏建偉問她跟孩子近況的問題,然后又卡了殼,不知道接下來寫什么。 她瞪眼看著紙上短短的幾行字,想就此結(jié)束吧,那點(diǎn)兒字看著未免太寒酸,要繼續(xù)寫呢,最近又沒發(fā)生什么事。 這種痛苦,仿佛又回到當(dāng)年讀書時,老師讓他們寫八百字作文,卻怎么湊都只湊了六百字,只能坐在桌子前咬筆頭、揪頭發(fā),感覺自己快頭禿了一樣。 熟睡的小孩發(fā)出一兩聲囈語,何曉蕓轉(zhuǎn)頭看了看,確定他沒醒,又愁眉苦臉地轉(zhuǎn)回來,最后索性把筆一放,不寫了不寫了,先睡覺去。 第二天,魏建華回到家,剛踏進(jìn)門口,就被王春花按在桌前,讓他給他哥回信。 “媽,我好熱,先讓我歇一會兒吧。”魏建華哀嚎。 王春花道:“寫著寫著就涼快了,快點(diǎn)?!闭f完,她拿起大蒲扇給小兒子扇風(fēng),又給他倒了碗茶。 面對如此周到的伺候,以及他媽大掃把的威脅,魏建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苦巴巴開始寫。 王春花說一句,他寫一句,何曉蕓在旁邊,豎起耳朵聽,試圖學(xué)點(diǎn)經(jīng)驗(yàn)。 “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擔(dān)心……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吃飯……不能因?yàn)樘鞖鉄?,晚上睡覺就不蓋被子……剛訓(xùn)練完一身汗,不能馬上洗澡……” 聽著聽著,何曉蕓就囧了,王春花說的,都是當(dāng)娘的跟孩子說的話,她就算學(xué)來了,也只能跟小胖子說,不能寫給魏建偉啊。 她頗為苦惱地嘆了口氣。 做完家務(wù),沒有別的活干,她又回到房間,坐在桌子前,拿著筆這里戳戳,那里戳戳。 魏遠(yuǎn)航手里捧著什么跑進(jìn)來,獻(xiàn)寶似的說:“mamamama,小叔叔給我捉了七星搖蟲!” “是七星瓢蟲?!焙螘允|依舊盯著信紙,頭也不抬地糾正。 小孩試著念了兩遍,可是瓢這個字,實(shí)在有點(diǎn)為難他的舌頭,怎么念都念不準(zhǔn),他干脆不說了,試圖爬上mama的腿。 “mama,你在干什么?” 何曉蕓卡著他的腋下提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說:“我再給爸爸寫信,你有什么話想對他說嗎?” 魏遠(yuǎn)航直點(diǎn)腦袋:“有啊有啊,我想告訴爸爸,奶奶給我抓到蟲幾真的變成蝴迪了,艷艷還不信,她是笨蛋,小叔叔說,這叫變態(tài)發(fā)意,mama,什么是變態(tài)發(fā)意?奶奶說下次爸爸回來,還會給我?guī)ч僮犹?,我想要他帶好多好多好多……?/br> 小話癆一開口,就跟個沒擰緊的水龍頭似的,嘩嘩往外倒話,何曉蕓聽得無語。 小孩說完,還催促她,“mama,你快寫呀。” 何曉蕓把他又放到地上,“我要寫了,你去找小叔叔玩吧?!?/br> 小屁孩啰里啰嗦的,真照他說的寫,一本本子都不夠,不過,他的話倒給了她啟發(fā),這些日子是沒發(fā)生大事,但一些瑣碎小事也可以寫寫,湊字?jǐn)?shù)嘛,誰不會。 “那天你一大早走了,小胖子醒來沒看見你,后來又發(fā)現(xiàn)木盒里的菜粉蝶全部飛跑了,于是大哭了一場,你說,他是哭你還是哭他的蝴蝶?” 寫下這段話,想起那天魏遠(yuǎn)航哭得直冒鼻涕泡泡的委屈模樣,何曉蕓還是有點(diǎn)想笑。 她帶著笑意繼續(xù)寫:“他剛才又跟我說,要你回來的時候,帶很多很多橘子糖給他,你這當(dāng)?shù)?,在他心里也就橘子糖的地位了,可憐呦……池塘那邊開了些荷花,你兒子見了想要,我說我摘不到,他說等爸爸回來摘,瞧對你多好……” “二嫂?”正寫著,魏建華忽然從門外探進(jìn)一顆頭。 何曉蕓抬頭看他,手里還握著筆,“怎么了?” 魏建華走進(jìn)來,手里拿著書:“上次跟二哥借的書看完了?!?/br> 她點(diǎn)點(diǎn)頭,拉開抽屜讓他放進(jìn)去,玩笑道:“還需要什么書,你自己拿,反正你二哥不在,咱們把他的書全賣了他也不知道?!?/br> “二嫂敢賣,我可不敢,二哥回來會把我吊起來打的。”魏建華一副我怕怕的樣子,笑嘻嘻從抽屜里拿了另一本書。 何曉蕓記得這本書他之前借過,不由道:“這本書不是看過了嗎?” “???啊……”魏建華眼神飄忽了一下,“是我同學(xué)想借?!?/br> 何曉蕓隨口問:“男同學(xué)還是女同學(xué)?” “什么男同學(xué)女同學(xué),”魏建華忽然擺出十分嚴(yán)肅正經(jīng)的表情,“我們都是純潔的革命友誼,二嫂不要想多了?!?/br> 何曉蕓本來也沒想什么,可見到他這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模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當(dāng)下不懷好意地哦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我知道了,純潔的革命友情嘛,我懂~” 魏建華自己給自己捅漏了餡兒,只好可憐兮兮地看著她,“二嫂,不要跟媽說,不然她會把我念死的?!?/br> 何曉蕓逗夠了他,才笑著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大嘴巴的人,不過你既然都說了是純潔的,那得純潔到底,可不能欺負(fù)人家女孩子啊。” 魏建華連連點(diǎn)頭,拿了書一溜煙跑了。 何曉蕓又把注意力放到信上來,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剛才只管低頭寫,不知不覺竟寫了滿滿一頁紙,而且還沒寫完呢。 她沉思了三秒鐘,又拿出一張紙來。 ——反正已經(jīng)寫了那么多了,再寫點(diǎn)也無妨。 魏建華在家,他跟魏遠(yuǎn)航兩人組合,能把家里翻天。 晚飯的時候,何曉蕓才知道,下午魏建華帶著他小侄子出門,偷偷摘了人家后院的葡萄吃,那葡萄沒熟,又青又酸,兩人竟也吃得下去,還把牙酸倒了。 現(xiàn)在一家人都在吃飯,就他們兩個苦哈哈在那看,王春花還不讓他們離桌,就坐著看,漲漲教訓(xùn)。 “一會兒我就去跟那家人說,咱們家有人偷了他家的葡萄,看你還要不要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