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姜鸞這才發(fā)現(xiàn),她還裹著李懷懿披給她的大氅。 他的身量修長高大,因而當她裹住這件大氅的時候,大氅的下擺都已經遮到了她的膝蓋彎。 寬大溫暖的大氅上,散發(fā)著男子的清雅香氣。姜鸞解開系帶,把大氅脫下來,宮女連忙接過,整齊擺放好。 另外幾個宮女上前,隨姜鸞前往后殿,伺候她沐浴。 后殿中縈繞著白色霧氣,空氣中泛著潮濕的馨香,宛若仙境。姜鸞解下羅裙,邁入池中,對宮女們道:“下去吧?!?/br> 她在沐浴時,不喜太多人打擾。 宮女們應是,魚貫而出,守在殿門外,靜待吩咐。 浴池由天然形成的花崗巖圍繞而成,姜鸞趴在花崗巖上,身后的小瀑布“嘩啦啦”向下流淌,她面前的一扇雕花檀香木屏風,隔絕了浴池和殿門之間的視野。 “奴婢們恭迎陛下。”忽然,殿外傳來宮女們請安的聲音。 姜鸞的心臟重重一跳。 他怎么來了? 熟悉而低沉的聲音,似乎低低說了一句什么,宮女們遲疑地道:“娘娘還在里頭洗浴。” 但是,很快,她們就妥協(xié)了,殿門被推開,又被關上,一開一合間,微風朝殿中送來,把屏風上懸掛的流蘇吹得前后搖擺。 姜鸞驚惶,手撐著花崗巖,在浴池中坐直了身子,隨后腦袋一轉,又將身體更深地沉入溫熱的泉水中。 一個人影從屏風后轉過來,出現(xiàn)在姜鸞面前。 “陛下……”姜鸞坐在浴池中,睜大眼睛,望著李懷懿。池面上被宮女撒滿了紅色的玫瑰花瓣,在她雪白的肩膀附近飄來蕩去。 李懷懿似是已經沐浴過,換了一件常服,烏發(fā)被一根玉簪簡單束起。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姜鸞,不急不緩地走近,“宓妃……你有什么事情瞞著朕?” 他在說什么? 姜鸞心跳如鼓,慢慢露出一個微笑,純潔、天真、無辜,像是一個花中的精靈。 “陛下在說什么?臣妾不明白。” 李懷懿在浴池邊停下腳步,垂眸看下去。撒滿花瓣的溫泉水面,偶爾會泛起粼粼波光,幽幽的香氣飄上來,像偶入夢中的神女,若有似無。 李懷懿道:“那個刺客已經招了,他說,他是被高家從鬼市聘來,只為殺一個人?!?/br> 他果然查到了高家! 姜鸞心中大喜,臉上卻適時露出惶惑而驚恐的神色,“高家為什么要殺臣妾?” 如所有被嚇壞的嬌生慣養(yǎng)的貴族女子一樣,她嚶嚶哭泣起來,低下頭,用右手擦拭著少得可憐的淚水。 隨著她的動作,花瓣在溫泉水中微微翻滾,涌現(xiàn)壯美景色。 李懷懿沉默了一下,殿中靜得只能聽見“嘩啦啦”的瀑布奔騰聲,以及姜鸞小聲的啜泣。 “是高家的嫡次子,愛慕德妃已久。他因德妃被囚于冷宮之事,對你不滿,再加上越國聯(lián)合諸國圍攻大秦,他更是氣憤,便從家中騙來錢財,以天價聘請刺客,對你行兇,借以出氣?!?/br> 李懷懿的聲音十分緩慢,他一邊說,一邊仔細地觀察姜鸞的反應,“朕打算下令,賜死高家嫡次子,將德妃貶為庶民,遷入感業(yè)寺?!?/br> 姜鸞拭淚的手停住了。 竟然只是嫡次子嗎? 姜鸞仰頭,雙眸盈盈含淚,“陛下,高家教子無方,竟縱容嫡子刺殺您的妃嬪,請陛下嚴懲!” 她故意避開了自己和親公主的身份,只提是李懷懿的妃嬪。 李懷懿心中一動,興味地瞧著姜鸞。 原來,這個越女,還會玩弄權勢嗎? 李懷懿撩開袍角,在浴池邊的花崗巖坐下,“愛妃所言,亦是讓朕痛惜之處?!彼雌鹱旖牵p笑了一下,“不過,高家畢竟是朝中肱骨,若朕依愛妃之所言,愛妃要怎么報答朕呢?” 他離得很近,低聲說話的時候,溫熱的氣息撲在姜鸞的身上,香氣醇厚綿長,幾欲讓人沉醉。 姜鸞搭在花崗巖上的手指往回縮了一下,腦袋飛快地轉動著。 ——他在說什么? 當她隔著霧蒙蒙的淚光,和李懷懿的漆黑雙眸對上時,電光火石間,她竟然讀懂了他的意思! 姜鸞咬了咬紅潤的唇,站起身,朝他走過去。 濕漉漉的水珠從雪白修長的脖頸上滾落而下,瀑布奔涌之聲,如銀瓶乍破,水光迸裂。 …… 因姜鸞遇刺之事,景華宮周圍多出很多侍衛(wèi)。他們舉著削尖的長矛,筆直地護衛(wèi)在宮殿周圍。裴姬藍見到這些侍衛(wèi),搖了搖頭,帶著武士們,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將軍,為何不守衛(wèi)公主?”一個武士問道,其它武士也紛紛附和起來。 裴姬藍粗聲道:“高家要被滅族了?!彼噶酥敢粋€從景華宮中出來的太監(jiān)。 武士們隨著裴姬藍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面白無須、年長老邁的太監(jiān),籠著袖子,滿臉嚴肅地從宮門中走出來,目不斜視,往看臺的方向走去。 封賞的儀式還沒有結束,那里聚集著很多高官。 一個看著十分體面的太監(jiān)而已。武士們一邊這樣想,一邊疑惑地道:“將軍何出此言?” 裴姬藍沉默不語,他仰起頭,見到一望無際的天空之上,似是飄下了雪花。 因為越國的十七公主,從來不會算錯。 他默默地想。 …… 眾多大臣和士兵聚攏在看臺周圍,看臺前擺滿了小山一般的獵物,禮部尚書薛史策按照李懷懿的命令,大聲地念誦著每個將士狩來的獵物的清單,但每一個人都心不在焉。 因為在方才,陛下身邊的大太監(jiān)王保,過來宣讀了一道圣旨——因高家對陛下不敬,高家十六歲以上男丁皆絞,女子沒入樂籍。 消息靈通的人,已經知道陛下從獵場離開之后,回到自己的行宮休憩了一會兒,然后去往了宓妃所居的景華宮。 隨后不久,王保就從景華宮走出來,宣讀了這道旨意。 消息不靈通的人,還在四處打探高家犯了什么事兒,當聽到高家嫡次子竟因瑣事試圖刺殺陛下身邊的宓妃時,都不由跌足長嘆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陛下沒有露面,但每一個人,都不敢懷疑這道旨意,只是對高家感到可惜。 “那可是高家啊,出了十五個皇后的高家!” “這也太冤枉了,高家的運道真是壞啊!” “不管怎么說,這件事情的起因,也只是女子之間的爭斗而已,這高家嫡次子也太小心眼了!” 眾人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有人在一旁冷笑道:“這個理由,也有人信?反正某不信!高家霸占陵城,陛下恐怕早就忌憚已久!” 如同在油鍋里滴入熱水,聚在此人周圍的人,都因為這句話沸騰起來。贊同的、反對的、請他慎言的、為高家辯解的、陰謀論的……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很快蓋住了站在看臺左側誦讀獵物清單的薛史策的聲音,薛史策干脆把獵物清單往侍從手里一塞,大步走下看臺,去到人煙稀少之地,左顧右盼,見無人關注他,才悄然前往淑妃所居的行宮。 淑妃的宮殿前,侍立著幾個宮人。他們見到薛史策前來,連忙入內傳話,不一會兒,宮人就出來道:“大人,娘娘請您入內?!?/br> 薛史策整了整衣冠,隨著宮人來到花廳,淑妃已經在此等候。 她見到薛史策,連忙站起身,喊道:“爹爹……” 薛史策卻先她一步,朝她下跪行禮,“微臣拜見淑妃娘娘?!?/br> 淑妃垂淚,請父親起身落座。兩人寒暄過后,淑妃方道:“爹爹,女兒已經按照您的意思,將消息轉達給了宓妃meimei?!?/br> 薛史策捻了捻胡須,頷首道:“我知道!高家十六歲以上男丁,被陛下下令格殺!女眷沒入樂籍!高家,已經完了!” 淑妃瞠目結舌,往前傾了傾身子,“那陵城……” 薛史策搖頭道:“陛下還沒有發(fā)話!” 陵城,是秦國最重要的戰(zhàn)略城市之一,城中有不計其數(shù)的鐵礦,至今未開采完。但自大秦建國起,陵城就一直牢牢把持在高家手中。 若非如此,歷代秦君,也不必迎娶那么多的高家皇后。 淑妃坐回去,低頭道:“陛下還真是寵愛宓妃meimei?!?/br> “哦?” 淑妃囁嚅道:“若非寵愛,那么斬殺高家的幾個出仕的男丁即可,實在不必爆發(fā)這樣的雷霆之怒。” 何況,今日清早,她早早洗漱起身,欲隨陛下前往看臺,卻被陛下打發(fā)回來了。 她現(xiàn)在還記得,當時,那個年輕而冷漠的帝王,一邊由宮人整理衣裳,一邊對她道:“宓妃還沒起身,你也不必跟去了?!?/br> 淑妃眨了眨眼,眸中又酸澀,又在心里想,可是,那樣的宓妃,就連她見了都會歡喜,更何況陛下呢? 薛史策看著女兒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嬌兒,你真是婦人之仁!” 薛史策笑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搖頭。他若早知道這個女兒要進宮,就早早將她放在身邊教養(yǎng),如今,她這個綿柔善良的性子,怕是隨了她的娘! 但薛史策并沒有責備她,更沒有讓她做為難的事情。他露出一個微笑,緩緩道:“嬌兒,你可知,宓妃的身邊,如今危機四伏?” 第26章 溫順柔旖 “愛妃要朕如何幫你?” 景華宮的后殿里,水汽氤氳,縹緲如白霧。姜鸞渾身酸澀,從浸滿水漬的花崗巖上下來,對殿門外喚道:“玉琴,玉書,你們進來!” 玉琴和玉書連忙捧著帝妃兩人的衣裳,垂頭走入。她們都是姜鸞的陪嫁宮女,對她最是忠誠。 姜鸞瞥見她們手上的衣裳,再看了一眼李懷懿,說道:“你們先服侍陛下更衣吧?!?/br> 李懷懿仍然坐在花崗巖上。他的每一寸衣裳都被打濕了,緊緊地包裹著他寬厚的胸膛、瘦勁挺拔的腰身。 “是,娘娘?!睂m女們把頭壓得低低的,托著干凈衣物,往李懷懿的方向走。 “宓妃,你來替朕更衣?!彼聪蚪[,聲音懶洋洋的,透著一絲饜足。 姜鸞思索了一會兒,接過衣物,朝李懷懿走去。 兩個宮女見狀,連忙將姜鸞的衣物也放下,走出了殿門。 李懷懿仍坐在花崗巖上,他的修長雙腿隨意地踩在地上,小腿的線條流暢優(yōu)美,幾滴水珠從其上滾落而下。 “請陛下更衣?!苯[手捧衣物,溫順柔旖。 李懷懿起身,在她身前壓下一片高大的陰影。 姜鸞按捺住后退一步的沖動,快速為李懷懿換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