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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前還總在開玩笑,說如果杜特爾特掉進海里,那他相當于有一個天然的‘救生圈’,可是、可是……還有卡皮奧,他們兩個從前關系就最好,到了那天,卡皮奧想要把杜特爾特拉上來,結(jié)果連他自己也……” 這無疑令人悲傷。 但我實在做不出“節(jié)哀順變”的神情。原因無他,面前船員說著話,臉色慘白,不像是追念過往同僚,更像是活生生見鬼。 見鬼。 我在心里重復一遍這兩個字,察覺到,季宵也凝重起來。 眼前這個船員打著哆嗦,牙關戰(zhàn)栗,繼續(xù)說了下去。 ——在把同事的尸身帶回陸地上埋葬、開完追悼會之后,其他船員仍然需要打起精神,走向新的生活。 我聽到這里,想評價:不然呢? 但季宵似乎察覺到我要開口。他拉住我,扣著我的手。 我停頓一下,覺得季宵的指尖在我掌心輕輕摩挲,是在寫什么。認真分辨一會兒,我明白了,他又讓我“閉嘴”。 真是恃寵而驕的小貓。 我在心里笑了下,反扣住季宵掌心,五根手指很有侵犯意味的輕輕擦弄他的指縫。他往我這邊靠了點,我又松手,再把他整個人都摟在懷中。 季宵對此非常配合。他枕在我肩膀上,和我一起聽船員繼續(xù)講述過往。 此前說過,這條船雖然被我那位合作商張先生聘用來為海島運送客人、食材等,但絕大多數(shù)時間,船上人仍然空閑。這時候,船員們就會自己去打漁、找些事情做。 追悼會后,船長開始和其他人商量,是否要聘用新人。 船員們雖然仍然懷念之前的同事,但是船上有許多工作,以現(xiàn)有的人數(shù),的確不足以完成。 我?guī)状蜗胍逶挕?/br> 譬如:可以快點說到重點嗎? 譬如:你說的那個誰,卡其奧?杜特蘭?他們到底怎么了? 不過每一次,在我開口之前,季宵都要先發(fā)現(xiàn)。他起先只是捏我后腰,到后面,干脆開始瞪我。這時候,他目光灼灼,看起來非?!鷻C勃勃。 我有點沉溺于此,覺得季宵無論什么表情都很有趣。心里有什么蠢蠢欲動,想要做更多讓他反應劇烈的事。 可興許是季宵太了解我,接下來,我再“欲言”時,他反倒不理我。 這么一來,我開始覺得,自己的確太幼稚了。 船員并不知道我和季宵這一番小小的交鋒。 他再重復那兩個遇難者的名字,我這回記下來,原來卡皮奧之外,那個胖胖的、看起來無比敦實的廚師,是叫“杜特爾特”。 這似乎是從西班牙過來的姓氏。至于面前這個歇斯底里的船員,我也知道了他的稱呼。讀起來三個音,阿莫爾。 阿莫爾,阿莫爾,阿莫爾。 因為強烈的恐懼,他的面容顯得扭曲。他在我和季宵面前踱步,嘴巴里還在念念叨叨。季宵的視線往下,落在阿莫爾的腿上。我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察覺,阿莫爾的左腳好像有些不靈便。 季宵若有所思。 我心想:這個冗長的、堪稱“復雜”的故事,實在……不像是一個“人”會對初次見到的乘客說的。 按照阿莫爾的意思,在船長和其他人提過招聘新人之后,船員們逐漸發(fā)覺,此前因為缺少兩個人,而變得繁重許多的工作,開始變得輕松。 最先,有人覺得這是因為自己習慣了船上只有五個人的狀態(tài),所以可以更有效率的做事。但后面,某次喝酒,他發(fā)出這樣的感慨,其他人緊跟著接話,說自己也這樣覺得。 氣氛起先其樂融融,直到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就好像卡皮奧和杜特爾特沒有死的時候一樣”。 其他人逐漸安靜。 當時酒意上頭,這句話雖然讓人聯(lián)想頗多,可至少船員們一頭睡下,仍然可以安穩(wěn)無夢到天亮。 之后醒來,記起昨夜對話,終于出了一身冷汗。 “等等,”我自覺抓住重點,“你的意思是,那兩個船員真的‘回來’了?” 阿莫爾以一種驚恐的目光看我。 我也看他。 季宵在我懷里。他明明只比我稍微低一點,約莫一二公分高度,要說起來,也算是高挑、身姿修長,但他這么待在我身邊,頭靠在我肩上,竟然能做到又乖巧,又不顯得縮手縮腳。 我的手順著他的腰緩緩摩挲,漸漸有點明白。季宵看似放松,神色、目光都是輕快的,但實際上,他身上肌rou緊緊繃著。 我替他累得慌。 不過顯然,還是阿莫爾更累。我在心里默數(shù),他維持這個表情多久了?真是…… 正在天馬行空地想事情,背后突然傳來一聲:“邵先生!” 我回頭看。 季宵和我一起回頭。 叫我的,是一個老人。我認出來,這是這條船的船長。 他和每一位船員一樣,因海上風吹日曬,有一身黝黑、粗糙的皮膚。另外,因為年紀大了,所以背微微弓著,可還算精神矍鑠。眼角、額頭布滿了紋路,嗓門很大,走過來對我和季宵說:“邵先生,很抱歉,我們的船出了一點故障?!?/br> 這句話出來的時候,季宵幾乎要跳起來,好在我還能壓住他。 往后,季宵很快冷靜。 船長的說法和卡皮奧類似:如今,這條船無法聯(lián)系外界,得要靠運氣,看能否駛出這片沒有信號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