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下?！?/br>
    他的手突然擋住即將合上的電梯門，明姀心怦怦跳，他拄著拐杖，一聲一聲，輕重急緩，走了出來。

    明姀邁一步，后面也邁一步，明姀?fù)Ｒ幌?，后面也停一下。陳斯汀看出奇怪，話沒問出口，被明姀先拽住了手。她抬頭看他，墨鏡后的眼睛蓄滿淚。

    “我眼睛疼，走慢一點?！?/br>
    “哦，哦？眼睛，眼睛怎么疼?！?/br>
    明姀再搖頭，眼淚憋回去。

    那人在看著她，她的手拉著別人，然后他們并肩，看起來也挺好。

    旁邊同行的哼了一聲，他磕磕拐杖，繼續(xù)跟上。

    短短的路似乎漫過一生，往前看，別回頭。明姀迎來了一片色彩斑斕，光明世界。她摘下墨鏡，下意識去尋找，后面的都是不曾相識似曾相識的面孔。

    陳斯汀問明姀。

    “你還好嗎？眼睛還疼嗎？怎么突然眼睛疼了？”

    明姀強(qiáng)撤抹笑。

    “沒什么，隱形眼鏡戴久了?！?/br>
    “那你要不要回去把眼鏡摘了？”

    明姀一掃自怨自艾，這個人真看不出她只是找借口嗎？

    林佳宜跑過來，拉住她，跟一起過來的司儀介紹：她就是明天的伴娘。

    人既來了，也跟著彩排吧，司儀介紹流程，導(dǎo)播也來指導(dǎo)，明天哪里哪里進(jìn)場，哪里哪里遞戒指，哪里哪里離場，還要注意新娘的裙擺，太長了幫忙整理。

    林佳宜小聲跟明姀?fù)虏郏骸皠偛潘緝x說我的感謝詞說的太多，還嫌棄我煽情，讓我高高興興不要整成藝術(shù)人生。”

    明姀幫她推卸責(zé)任，“那你不要說了，都交給你老公?！?/br>
    林佳宜點頭，“我看行?！?/br>
    明姀和她擠一張椅子看新郎跟司儀交流，看樣子明天是大場面預(yù)定了。

    “我記得你結(jié)婚時，沒這么麻煩?！?/br>
    “嗯，在教堂辦的?！?/br>
    明姀想到她結(jié)婚，就是唱詩班唱婚禮進(jìn)行曲，牧師說了一通話，你愿意我愿意交換戒指可以接吻了，然后就去廣場扔捧花，誰接到誰下一個結(jié)婚。

    明姀囁嚅著，側(cè)頭看向林佳宜。

    “小林……”

    “嗯？”

    “我剛才……看到顧川了?！?/br>
    林佳宜一臉不可置信。

    “你說啥？”

    她掃視四周，都是明天觀禮的嘉賓，哪來的顧川。

    “我看到顧川了?！?/br>
    我愛你

    門童把車關(guān)上后，顧淵沒著急發(fā)動車，而是從駕駛座扭過身子看向后面。

    “累了？”

    “有點。”

    密閉漆黑的空間里，只有擋風(fēng)玻璃反射出點光亮，顧川一臉沉郁，下頜繃緊，齊整的頭發(fā)耷拉幾縷額發(fā)下來，他抬手拽開領(lǐng)帶，又松了松鼻梁，然后在靠背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松口氣，閉上眼。

    “我睡會，到了叫我。”

    顧淵一挑眉，擱在靠背的手彈琴似的敲了敲，一語拆穿他的真面目。

    “你還能睡著？”

    顧川的回應(yīng)是拿起拐杖捅了顧淵的后背。

    “開你的車。”

    他是這么說，但顧川卻知道顧淵找到了華點。他確實睡不著了，看到明姀和別人頭挨著頭站一塊，那一瞬間，他甚至有把拐杖扔出去的沖動。

    然而多年的教養(yǎng)不允許他失格，他只能在一側(cè)旁觀。她比三年前氣色好很多，雖然還是瘦至少是健康的，天氣熱她穿了條黃紫碎花開衩長裙，腰線窈窕，長腿若隱若現(xiàn)，一手扶住滑落鬢邊的長發(fā)，小半個臉明媚姣艷。

    賓館是復(fù)古式裝修，墻裙漆綠，壁燈溫柔，電梯口拜訪著墨綠的仙人掌，好像一部舊電影，周圍都是曖昧。

    明姀不知他曾居高臨下俯視，她淡淡的海洋混雜植物的清新，他只能倒吸一口氣屏住回避，身體有一剎那控制不住地顫抖。

    顧川盯著數(shù)字，期望它能跳動的慢一些，再慢一些。突然叮咚一響，驚醒夢中人，明姀越過他，下去了。

    其實這三年，他想過可能在某時某地與她相見，之前的不打擾不詢問不聯(lián)系，他試過，夜涼如夜，她是魂牽夢縈，醒來枯坐再無睡眠。

    直到與她重新步入萬花叢中婚禮現(xiàn)場，他驀然回魂，匆匆離開。

    車開的不快，顧淵時不時從后視鏡里觀察顧川，看他輾轉(zhuǎn)反側(cè)，眉頭緊鎖，干脆一腳剎車，停在了路邊。

    “我車?yán)镉芯疲洗闻嵘瀑I的，快遞還沒拆，喝點？”

    顧淵不等顧川答應(yīng)與否，徑自去后備箱翻騰。找到一個紙殼箱，拆開是個黑色皮箱，再打開就是裴善買的酒了。

    “我看看……嗯，澳大利亞產(chǎn)的，McGuigan?！?/br>
    他倚在車門，從褲袋摸出鑰匙鏈，瑞士軍工配件，開了這瓶酒，顧淵遞給顧川。

    “對瓶吹吧?！?/br>
    顧川頓了頓，舉瓶痛飲。

    “我以為你會多待一會，或者和她說說話?！?/br>
    顧淵點了根煙，夾著蹭了蹭額頭。

    “說什么？”顧川看他一眼，“有什么好說的。”

    他要說什么呢？

    我很想你？太煽情了……好久不見？太虛偽了……而且不見得明姀想和他說話，你看，她低著頭一動不動，就連他碰到了她，她也紋絲不動。

    顧川那一刻，乍見的驚喜蕩然無存。

    明姀不想他認(rèn)出她，他就配合她的演出，對面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