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川那天抽了煙，一身煙草氣?；璋抵兴怯鷦?chuàng)木的味道，堅硬中減少了脂粉味，還有點檀香木的味道，原本喧囂的包間似乎穿越回鄉(xiāng)下老家，混合木頭樟腦丸的衣柜，她小時候最愛躺那里。顧川叼著煙幫她擰果汁，就像她最終被人發(fā)現(xiàn)，心地逐漸柔軟。

    送許自得到了寢室樓下，小姑娘不著急上樓。顧川靠著車門，敞著大衣，說話都帶著涼氣。

    許自得大大方方，摟住顧川的腰。顧川想著，原來這就是談戀愛。

    和許自得真的膩在一起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顧川很快下了簽證，飛英國當(dāng)天許自得還有個考試，沒去送他。然后一中一西，橫跨歐亞大陸，隔著大西洋。他睡覺，她清醒，她上床，他下床，時差不同作息不同經(jīng)歷的人和事都不同，他們是獨立的個體又是心心相印的情侶。

    許自得大三那年暑假，顧川回國了。這回再也不走了，顧川許諾，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房，裝了修，過起兩個人的小日子。

    沒有課業(yè)，就去亂逛，以前兩人沒有機會做的事都做了。比如看電影，從早到晚連著看；去書店，一杯咖啡喝完再灌白開水，結(jié)果導(dǎo)致頻繁上廁所；還有到動物園看熊貓，一個躲樹上一個在睡覺，全程背對人；要么一起做飯，做了一大桌子有魚有rou，這頓吃完再吃一頓，舍不得倒掉……

    晚上許自得占了全床2/3，還要把腿搭顧川身上，盤算著七夕怎么過。

    “顧哥，我倆就沒過過情人節(jié)，每年情人節(jié)我就是孤狼。”

    “今年就圓你的夢?！?/br>
    顧川把她腿扒拉下去，她又纏上來。

    “補一次就完了？那我太虧了！”

    “……我困了，睡覺?！?/br>
    顧川故意含糊其辭，七夕那天，兩人去爬山。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浪漫細胞，有這時間和金錢浪費，不如去吃一頓大餐，當(dāng)然顧川這種直男想法不會跟許自得說。事實上，他早買了戒指，一只掛在脖子上當(dāng)項鏈，另一只，準(zhǔn)備套在許自得手上。

    圓圈被碎鉆鑲滿，許自得迎著日光看時，顧川突然有些緊張。

    許自得慢悠悠看向他，突然考拉抱樹，眼圈紅紅的，眼淚掉下來。

    “我愿意我愿意。”

    顧川拍拍小姑娘的屁股，“別急，后面還有大鉆戒等你?！?/br>
    顧川的柜子里有很多領(lǐng)夾、袖扣，但他常帶的是一對鉑金質(zhì)地，樣式最普通的袖扣，聽說是拿一對戒指改的。

    明姀小時候，看見過奶奶的壓箱底，一對金耳環(huán)，一副金手鐲，還有一枚金戒指。奶奶對還年幼的明姀說等你出嫁時這些都給你，耳環(huán)和戒指改一副金項鏈。

    明姀把這件事拿出來給顧川說，顧川久久不語，許久后，明姀都忘了自己講了這么件事，顧川問她：“奶奶把壓箱底給你了嗎？”

    “老太太早就忘了，再說那幾樣金子值幾個錢?！?/br>
    許自得和顧川的那對戒指，對顧川來說，也不值幾個錢。以前許悠然開玩笑，說顧川你不準(zhǔn)備鴿子蛋娶許自得你好意思嗎？

    許自得喜極而泣的神色面目還歷歷在目，說好了去領(lǐng)證，一萬個等不及，下一瞬，顧川在醫(yī)院里醒來，母親告訴他許自得死了。

    “人一下就沒了，很快，她走的，不痛苦?！?/br>
    麻藥還沒過勁，整個身子還是木的，硬挺挺躺在床上，顧川連話都說不出來。

    顧母撲到床前，嘴唇抖著，淚如雨下，她好像還說了什么，反正挺多的，但顧川都不知道了。

    他像死了一樣，任憑別人怎么叫都沒反應(yīng)，他可能在想，許自得是不是也像他這樣躺著，一動不動，許母也是這樣撲過來，哭到厥過去。

    可許自得再也醒不過來了，手上的那枚戒指都變了形，整理遺體時費了些力氣才取下。許母又暈過去，許悠然給顧川送去，滿眼血絲，胡子拉碴，一下老了十歲。

    “許自得從小不用人cao心，自己玩自己學(xué)習(xí)，找我都是正經(jīng)事，沒有別人家meimei那樣跟哥哥撒嬌?！?/br>
    “她倒像jiejie一樣，替我cao心，我不愿意接我爸生意，她就說她來，讀了商科，其實最愛畫畫，唯一一次泄露情緒是今年生日，想30歲了退休去俄羅斯學(xué)美術(shù)，畫一張你裱在墻上。”

    “顧川，我妹沒這個福分，她不容易，該去享享福了，你就不要綁著她，讓她自在些吧?！?/br>
    顧川每個夜晚都想夢見她，但不知道許自得是不愿意還是對他心有怨懟，顧川從來沒有夢見過許自得。

    “所有人都覺得我命大，下雨天，盤山道，車都撞變形了，我不好好活著不好好做復(fù)健，對不起我撿回這條命，但許自得呢？她才20歲，她死了。”

    明姀向前伸手，陽光從樹葉的嫭隙穿透指縫，握不住的她，放下也罷。

    “她是很好的人，她屬于這個自然，不是你的她?！?/br>
    顧川笑了。

    “明姀，我沒有所有人以為的堅韌，我其實很害怕我其實想不通，但我確定肯定，我愛許自得，我也愛你?！?/br>
    “顧川，你連騙人都不會，怎還會叫人一直喜歡？”

    明姀收回手。

    “回去吧，我累了?！?/br>
    專車司機開得很穩(wěn)，明姀一夜未眠的神經(jīng)此時放松了不少。她睡著了，太陽上山，后退的樹木花草高樓大廈是催眠劑。

    忽然風(fēng)很大，刮跑一只氣球，冰激凌打飛，明姀怔怔站在原地，有點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