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走著走著，還沒有走到前山，就忽然撞見了十來個(gè)從崇安寺里逃跑的人。

    這些人見到夢中的他也很是意外，因?yàn)樗麄冋悄切┙壛肆髟?，又暗算了裴慎，將他倆分別喂了藥，然后關(guān)在一間廂房里的賊人。

    這群人急著逃跑，裴慎看見夢中的“自己”追了上去，從一開始的赤手空拳，到后頭傷痕累累奪過其中一人的武器，然后一路追下去，一直到追到了京郊偏僻的山寨子里，才將這些賊人殺了個(gè)一干二凈。

    他看見“自己”在殺完最后一個(gè)賊人時(shí)松了一口氣。

    可接下來的“他”卻又遇上了難事。

    等他重新回到崇安寺，這里已經(jīng)人去樓空。等他再摸索著走到進(jìn)京的城門之 處，城門也已經(jīng)大關(guān)。

    他進(jìn)不去。

    而就在這一夜里，在京城里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將與他無關(guān)。

    第64章 白綾   我夢見太后要你死。

    緊閉的城門, 像一道枷鎖壓在裴慎心頭上。

    他睜開眼，于黑暗中醒來。

    寂靜的夜里，胸膛里的心跳聲格外地明顯。

    夢里的他, 竟以為殺光了那些賊人, 便不會再有人知道崇安寺廂房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

    有榮親王在，事情只會走向更糟糕的一步。

    裴慎覺得心口發(fā)悶, 他伸出手按向心臟之處, 想要緩一緩那股壓抑之感。卻發(fā)現(xiàn)之所以覺得胸口難受, 是因?yàn)榱髟碌母觳舱龎涸谒纳砩稀?/br>
    身子微頓，良久，裴慎才輕輕地抬起柳明月的手, 將她塞回被子里，然后緩緩轉(zhuǎn)身, 轉(zhuǎn)向柳明月睡著的那一側(cè), 與她面面相對。

    熟睡中的柳明月，與醒著時(shí)截然不同。

    艷麗的容顏?zhàn)兊萌岷推饋恚麄€(gè)人看上去都恬靜, 乖巧，就連呼吸都很平穩(wěn)。

    裴慎伸出手, 想要摸一摸她的臉。很多時(shí)候他都有這種想法，但最終，手還是停留在了她的臉前, 只隔空描摹了一遍她臉的輪廓。

    “皎皎?！?/br>
    裴慎輕聲開口，呢喃著柳明月的小名。他知她不喜，所以除了在老夫人跟前，也就只有趁著她睡時(shí)才能喊上一喊。

    他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不能等到有一天，等到柳明月接受自己, 不再抵觸自己。

    或許應(yīng)該慶幸，他當(dāng)初和柳明月從崇安寺下山時(shí)，并沒有像夢里那樣趕巧，遇上那群賊人。若是因?yàn)閷Ω端麄兊R了時(shí)間，沒有及時(shí)尋得上柳管家?guī)淼娜笋R，而是被榮親王的羽林軍發(fā)現(xiàn)并追上……

    那后果真的不堪設(shè)想。

    裴慎閉了閉眼，往常這夢只夢一段，但他沒有想到，今夜這夢竟還沒有結(jié)束。此刻一閉眼，便有輕微的困意浮了上來。

    裴慎放任自己睡去，竟又一次進(jìn)入了先前的那段夢境之中。

    但夢境里的天色，已經(jīng)和先前不同，從黑夜轉(zhuǎn)變?yōu)榱颂烀鳌?/br>
    曙光撥開云層，緊閉的城門大開，裴慎穿過城門， 跟著夢里的“自己”踏進(jìn)京城。

    日頭上來，街頭市坊間都有了人，裴慎走在其間，卻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議論，說昨日承德侯府的大姑娘，在崇安寺里失了清白。

    原來昨夜榮親王不僅沒有將此事瞞著，反而在帶著柳明月歸京時(shí)，將此事宣揚(yáng)得人盡皆知。承德侯府被打了個(gè)措手不及，這等消息在坊間流傳起來太快，怎么壓都壓不住。

    裴慎看到夢中的“自己”漸漸變了臉色，他拉住人詢問承德侯府在哪里，有人指出來方向。

    可他趕過去時(shí)，承德侯府卻大門緊閉。

    除了他以外，還有許多人守在門外指指點(diǎn)點(diǎn)。

    “都別在這兒等著看熱鬧了，聽說這大姑娘昨夜里就被榮親王帶進(jìn)了宮。”有人路過落下這一句。

    “帶進(jìn)宮里做什么？”

    “這大姑娘與榮親王定了親，如今失了貞，那是抹黑了皇家的臉面，自然要交給太后與皇帝發(fā)落?！?/br>
    ……

    裴慎看著“自己”又奔向了將軍府的方向。

    在夢里，他的黑墜石并沒有留給柳明月，所以很快便找上了鎮(zhèn)南大將軍，在他跟前驗(yàn)明了身份。

    然后……

    裴慎看著“自己”還沒有為將軍府效力，就已經(jīng)在鎮(zhèn)南大將軍身前跪下。

    背脊挺直，夢里的他似乎在與大將軍說著什么，可裴慎忽然聽不清了，那一處畫面越來越遠(yuǎn)，他整個(gè)人忽然被扯進(jìn)另一個(gè)空間中。

    是宮中。

    裴慎看清眼前的景象，眉心一跳，他在宮中當(dāng)值了一年，自是熟悉宮中之景。只這處宮殿的布局有些陌生，似乎從未來過。

    再一抬頭，看見太后冷著臉坐在上座，倒是了然，這里是太后所住的宮殿，他并未去過，所以沒有印象。

    他甚至在此看見了皇帝，榮親王，還看見了柳貴妃與承德侯府的老夫人。柳貴妃與老夫人皆是跪著，裴慎轉(zhuǎn)了一圈，卻怎么都沒有尋見柳明月的身影。

    “回稟陛下與太后，老奴剛替柳大姑娘驗(yàn)了身，她的確失了身。”

    不知過了多久，忽的有一個(gè)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隔著夢境都讓裴慎渾身不適。他回頭看去，是一個(gè)年紀(jì)見長的嬤嬤，正面無表情地帶著幾個(gè)宮女，半拖半架著臉色蒼白的柳明月走了進(jìn)來。

    他皺著眉想要上 前，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仍是虛影，無法從她們手里接觸柳明月，最后還是老夫人撲了上來，這才接住了搖搖欲墜的孫女。

    他也看見貴妃跪著上前，細(xì)聲細(xì)語地哀求著皇帝，可皇帝卻不為所動(dòng)。

    榮親王眼里噙著惡意，他看著地上跪著的貴妃，又看向狼狽不堪的柳明月，然后附耳過去，不知道又在太后耳邊說了什么，忽然惹得太后盛怒，劈頭蓋臉地將柳貴妃與柳明月又斥責(zé)了一頓。

    最后還揮手讓人拿上來了一個(gè)托盤，里面裝著的東西與那一日裴慎在坤寧宮見到的一般無二。

    匕首，白綾，鳩酒。

    又是這三樣。

    裴慎真想掀翻這托盤，可他的手卻一次又一次地變成虛影，直到克制不住地顫抖。

    他看到那個(gè)年老的嬤嬤拿起了白綾，與幾個(gè)太后身邊的宮女一起，將其繞到了柳明月的脖子上，然后狠狠勒住。

    他看到老夫人撲上前去，卻怎么拉也拉不動(dòng)，只能跪在地上拼命地磕頭，求皇帝與太后奪了她身上的誥命，收回對承德侯府往日的恩賜，只為換柳明月一命。

    可她一把年紀(jì)，在這堂下幾乎磕破了頭，那三位最尊貴的人，卻沒一個(gè)開口。

    至于貴妃……

    貴妃看著柳明月無力地扯著脖子上的白綾，眼見著就要昏死過去，又見老夫人磕破了頭都求情無望，狠下心砸碎了面前的茶盞，抓起碎片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厲著聲求陛下開口，讓太后饒柳明月一命，否則她便要與母親和侄女一同去了。

    裴慎看到鮮血從柳貴妃的指縫滲下，一滴一滴地，然后像是染紅地上的地毯一般，一點(diǎn)點(diǎn)浸染了整個(gè)夢境，直至將他的眼前全都染為紅色。

    然后才聽見皇帝的聲音，模糊不清，但終歸是開了口。

    幾乎要撕裂的心口終于喘上了一口氣，裴慎猛地睜開眼，想要從睡夢中掙扎出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眼柳明月，確定她的安危。

    可是裴慎卻發(fā)現(xiàn)，他再怎么掙扎，仍舊沒有醒來，他還在夢中，只是眼前的畫面又從太后宮中回到了鎮(zhèn)南將軍府。

    他看見“自己”還跪在廊下，云霽中途甚至還來看了熱鬧。

    但他一動(dòng)不動(dòng)，只一直跪著。不知跪了多久，天色都快黑了，廊下跪著的“ 自己”終于等到了鎮(zhèn)南大將軍回來，可是大將軍看著他，開口的第一句，便是……

    “那承德侯府的大姑娘，說是為保家族名聲，已經(jīng)一根白綾上吊自盡了?！?/br>
    不，不可能……

    裴慎想要反駁，剛剛在夢中，他清楚地看見，柳貴妃已經(jīng)求了皇帝開口了！

    裴慎想要抓住鎮(zhèn)南大將軍問個(gè)清楚，可卻忽然感覺手腕被人抓住，眼前的畫面又一次漸行漸遠(yuǎn)，裴慎驀地睜開雙眼，這一回終于從夢中脫離了出來。

    “醒了？”

    柳明月松開掐住裴慎手腕的手，皺著眉打量著他。

    他這一回不知又做了什么夢，倒是沒有過來動(dòng)手動(dòng)腳，只自己翻來覆去的，很是不安的樣子，把睡在一旁的她都給折騰醒了。

    她搖了他半天，才把他搖醒。

    “皎皎？”

    夢里聽老夫人喊了太多遍，裴慎一睜眼，思緒還未清明，便脫口而出。

    柳明月氣得擰了他一把，都說了不要喊不要喊，他怎么就是喊個(gè)不停。

    裴慎被她擰了這么一下，微微吃痛，可急促的心跳卻微微平復(fù)下來。

    現(xiàn)下里不是夢了，真好，起碼，起碼此刻她躺在自己身邊好好的，還能擰人，比夢里那蒼白到幾乎暈死過去的模樣要好上太多。

    “我今日又做夢了。”

    裴慎緩了許久，才終于開口。

    柳明月本來差點(diǎn)要再次睡過去了，忽然聽見這一句，立刻將被子拉上來，蒙住頭，不想去聽。

    可裴慎卻將她的腦袋從被子里翻扯出來，

    柳明月剛想開口罵他，忽然覺得脖頸后一重，裴慎竟然隔著兩床被子攬住了她，下巴甚至就抵在她的肩上。

    雖然沒有直接接觸，可柳明月整個(gè)人還是身子一僵，只她還沒有來得及掙開，便聽見裴慎在她耳后低低地開口。

    “皎皎，我夢見太后要你死。”

    柳明月不以為然，太后那老家伙當(dāng)然想她死，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為著榮親王那敗類，不是折磨自己，便是想要叫自己給他陪葬。

    可是裴慎的語氣為什么聽起來這么難過。

    第65章 牌位   那一抹白色，白得他晃眼，也白得 ……

    “皎皎?！?/br>
    裴慎想起夢境, 就覺得心下難受，像是慢刀子割rou一般鈍鈍地疼。他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與柳明月說起自己后面夢到的場景，只埋在她的頸間, 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她的小名。

    他念著名字時(shí)呼出的溫?zé)岬臍庀? 全都噴灑在脖頸的后面，癢癢的, 癢得柳明月有些受不了。

    “裴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