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輪到活口震驚了，還未反應(yīng)過來，脖子嘎嚓脆響，眼前一黑，人已倒在泥水中。

    畢十一面目狠辣，眼神滑到馬車時，亦有冰冷。

    車夫們噤若寒蟬。

    這一幕，車內(nèi)兩女是看不到的，但能領(lǐng)會到其中隱意——涉及主君利益，謝明謹(jǐn)也得往后排。

    所以剛剛擊殺是畢十一自己的決定，沒等謝明謹(jǐn)表態(tài)。

    眾人便因此不敢言語。

    氣氛一時異樣，直到謝明謹(jǐn)在馬車?yán)锼坪跣α诵Α?/br>
    “若是真要?dú)⑽?，父親何須派人來?！?/br>
    “都用不了十一你動手，其他人隨便一個都可以吧?！?/br>
    是這個道理，可眾人更不敢吭聲了。

    畢十一更是當(dāng)沒聽到似的，帶著人自顧自在大雨中收拾殘局。

    車?yán)锏纳炙幙粗约夜媚锲届o從容的側(cè)臉，莫名有些難過。

    世人以為她處境艱難，可她偏偏絕處逢生，可若以為她就此自由自在，卻又是錯的。

    她一直活在他人掌控的牢籠里。

    ——————

    過了一小會，外面尸體被處理好，兩個車夫跟畢十一前來復(fù)命。

    “換條路，走詹陽道。”謝明謹(jǐn)平靜道。

    雨勢如斯，又遭遇伏殺，唯恐前面還有歹人等著，在此地耽誤不得，立刻上了馬車驅(qū)車轉(zhuǎn)道。

    “姑娘，這些人來歷不明，為了財(cái)帛不擇手段，為了求生，嘴里說的也未必是實(shí)話?！?/br>
    能讓畢十一斷定是老手，自然不會是什么流人，而對方聚集成群在此地埋伏，要么是守株待兔，要么就是有備而來，若是前者還好，就當(dāng)是他們倒霉，可若是后者……芍藥想想都心驚。

    莫非是有人不想讓姑娘活著去郡城。

    可怎么也不可能是主君啊。

    芍藥發(fā)問，心里特懷疑老夫人，暗想沒準(zhǔn)是老夫人嫁禍給主君，就是為了離間兩父女。

    反正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

    她可對那老太太的手段深感可怕。

    謝明謹(jǐn)搖搖頭，卻不說話，只是接過芍藥遞過來的巾帕，擦拭臉上跟脖子上的水漬。

    過了好一會，才輕吐出一句，“不管是哪一種，都知道此地才是三道交匯之地，不管我們從別莊往哪條路來，都必經(jīng)此地，他們守著即可，對地形如此熟悉，不像是外來人，像是本地的?！?/br>
    本地的盜匪？

    芍藥頓時脫口而出：“連云澗七洞的？”

    “那個活口腰上掛的香包還是城里雅香樓里歌姬投送的……”

    謝明謹(jǐn)剛剛輕瞥過，雨幕中倒也看到了那顯眼的香包，樣式顏色挺招人，她一眼就認(rèn)出了。

    青樓勾欄一向是這些匪徒們的銷金窟，但消費(fèi)不斐，一般匪徒可沒這錢財(cái)，放眼整個烏靈郡，也就大名鼎鼎連云澗的匪徒們擁有這樣的財(cái)力。

    芍藥恍然之后卻是喃喃，“姑娘，你怎知這種事……”

    她是年幼時就陪伴自家姑娘的，后者很多事她都曉得，可沒見姑娘往青樓跑過。

    雖說當(dāng)今世道民風(fēng)開放，城里不少姑娘附庸奇人軼事，有些性格出挑的還喜歡女扮男裝去青樓長世面，可姑娘并不好此道，年少時雖有些銳氣，卻也不會在這方面博出格。

    更別提如今的姑娘了。

    “想什么呢?！敝x明謹(jǐn)自看穿了芍藥的想法，不由嗔道：“不過是往年在族內(nèi)幾個叔伯身上見過這樣的香包而已?！?/br>
    芍藥這才恍然，頗為不好意思，于是諂媚夸贊道：“還是姑娘觀察入微，明察秋毫。”

    “不過姑娘，你說這連云澗的匪徒不是一向盯著烏靈郡跟周邊三郡的往來商旅么，怎會來這里打劫路人？”

    這時節(jié)，走這條路的多是普通老百姓，身家多干癟，哪有什么打劫的油水。

    謝明謹(jǐn)偏過臉，淡淡道：“是這個道理，所以他們來這里……只為殺我。”

    她也沒說是誰派來的，是否懷疑她的父親。

    其他人也不敢問。

    第2章 水鬼？（求推薦收藏哦，新來小伙伴可以嘗試下投資哈）

    ——————

    車輛奔行中，后面跟著的馬車?yán)镅b的都是物箱妝裹，畢十一邊上趕車的車夫道：“姑娘要走詹陽道，但此前就安排徐先生那一撥人走了詹陽，是不是早已料到這路上會不太平?！?/br>
    畢十一挑眉，滿不在乎說：“本來就是為了避讓盜匪，不愿意后面那波人遇險(xiǎn)，分開走就是了，既這條路疑有歹人埋伏，走詹陽會合才是上策，不過算算日程，即便我們轉(zhuǎn)道趕過去，怕也都會因?yàn)檫@暴雨被耽擱在一個地方?！?/br>
    他們都是烏靈郡之人，根基就在于此，當(dāng)然深知這道路詳情，早已盤算好了路程，雖有意外，怕也都在姑娘心中。

    車夫的意思他懂，無非就是猜測主子早已預(yù)判有人會來殺她，甚至早早懷疑主君會對她出手。

    放在尋常百姓家，虎毒不食子，可在世家貴族里面，這種事并不稀罕，何況他們的主君是那樣冰冷薄情之人。

    而姑娘過于聰慧。

    他們都是主君的人，如果主君對姑娘起殺心，那么……車夫還想多說什么。

    “知道那么多，是想考科舉嗎？”

    “……”

    畢十一這廝也就在明謹(jǐn)跟謝遠(yuǎn)面前乖巧，在別人面前十分冷漠乖張，粗暴警告后，想到莊里的規(guī)矩，車夫面色訕訕，不敢再說什么。

    而畢十一往前看了看前列馬車，從濕透的衣內(nèi)掏出一顆糖紙包裹的姜糖，剝掉濕漉漉的糖紙就著雨水往嘴里放。

    ——————————

    既是暴雨傾盆，世間人就都是一樣的，該狼狽的照樣狼狽。

    因這場雨，詹陽道東郊偏僻的稗家客棧門口已有人探頭探腦，正是這家店的老板江春來跟小廝張三。

    “老板，你說這天兒烏沉沉下大雨，定有許多客人來，也沒見幾個啊?！?/br>
    張三正午后打盹兒呢，可早前天陰沉沉的時候就被江春來拉扯起來了，還帶著會起床氣兒，嘴里甚有些抱怨。

    江春來瞪他，頗為老道掰扯著：“這暴雨如此大，怎好行路，這三道區(qū)域附近可沒什么驛管客棧留宿，最近的地兒正常也要快馬大半天行路，這下暴雨就更難了，有點(diǎn)經(jīng)驗(yàn)的肯定會走咱這地兒住宿一晚，明日等雨停了再走。我說你個懶鬼，一天到晚睡到死，當(dāng)自己是千金小姐呢，這般嬌貴！”

    小廝不服，嘟囔了什么，似提到小嬌什么的，江春來大概聽到了，面色微尷尬，正要訓(xùn)斥，卻眼睛一亮，“來了，來了，來人了?！?/br>
    兩輛馬車的馬蹄聲似撕開雨幕，漸入眼，江春來搓著手等待，待馬車到階前空地，他那眼珠子借著已有些昏暗的天色提溜觀察了下馬車跟人。

    馬車一般，馬也一般，但足足有四輛前后呢，他可期待對方是一起的，畢竟這樣一來可顯對方是有家底的人物。

    “這雨太大了，客人里面請，張三，快來幫把手，把車馬引一引?！?/br>
    見真有客人，張三也來精神，忙下了臺階冒雨進(jìn)去熱情招呼著。

    畢十一跟車夫們下車，前者已接過掀開簾子的芍藥遞過來的傘，撐開，也沒把傘往自己身上遮，只往馬車落踏處傾斜一邊，些許，江春來只依稀看到馬車?yán)锩娉隽艘荒喦嗌?，而后幃帽微垂，攏到纖薄肩頭。

    下車時，雨幕急促，但線流清澈，拍打在油紙傘面噠噠密集作響。

    周身為雨滴脆聲所環(huán)繞，但這女子姿態(tài)舉措十分嫻靜從容，這種從容不為外物所制，不管衣裙或沾染泥水，衣著是否承濕，她都是不緊不慢的。

    下了馬車，明謹(jǐn)也不急著進(jìn)店里躲雨，只提裙緩上了臺階，過了屋檐遮擋垂落的雨線后，她用手背輕拍了下沾染水珠的袖擺，一面回身看著前面兩輛馬車在芍藥畢十一等人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往客棧后院安置，也讓后面兩輛排走過來。

    小二張三看呆了些，江春來回神后有心斥罵，讓對方伺候一二，但看人家仆役動作井然，規(guī)矩?cái)z人，哪里有他們施展的余地，因此悻悻作罷。

    第三輛馬車到了客棧跟前，精壯的仆人通報(bào)路上太平，明謹(jǐn)微頷首，后朝馬車?yán)飫偝鰜淼那嗄隃睾蛦柫艘痪洌骸奥飞项嶔ぃ煜壬珊?？?/br>
    饒是這位先生來莊里已有三月之余，芍藥再看到對方，仍舊有種驚嘆之感。

    清風(fēng)朗月之下，濯濯清流過溪澗，可見玉山照人，可觀滄海潮崖。

    這樣一人，委實(shí)出彩，更別提對方才學(xué)斐然，讓姑娘都?xì)J佩十分敬重，為此特地將對方安排好路途。

    徐秋白面色還有些蒼白，像跟明謹(jǐn)一樣不堪苦途，但他體格清俊挺拔，寬大衣袍雖有濕，眉眼發(fā)絲漸潤，發(fā)膚黑白之下的狼狽依舊有限，只是端著幾分書生不甘的羸弱跟清高，回道：“無妨的，路上很平安，只是怕謝姑娘您途中有礙?！?/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大雨飄搖，好大一片雨滴砸在他臉上，濕潤的發(fā)絲貼著眼簾，讓他說話都嗆了一下。

    但他還是保持了十二分的客氣跟風(fēng)儀。

    芍藥忍不住捂住嘴笑。

    如果說明謹(jǐn)對他是愛惜才華的敬重，那他對明謹(jǐn)就是禮儀的克制，與受眷顧庇護(hù)的感激。

    乍一看，都是極翩翩有禮的人物，倒顯得這天地暴雨十分無禮。

    “如此就好?！泵髦?jǐn)也不再多言，其余事故皆有畢十一他們處理，她轉(zhuǎn)頭看向江春來，雖隔著幃帽垂落的薄紗，昏暗天色下也看不太清明，但江春來還是會意到了，忙呼喊張三燒水煮姜湯……

    ——————

    被芍藥強(qiáng)烈要求，并用錢財(cái)誘引，客棧最終提供了浴桶，但明謹(jǐn)沒用，也沒勞煩人再搬回去，只用打來的熱水擦拭身子，倒也清爽許多。

    “此地偏僻，這客棧也不怎體面，竟是從別處搬來浴桶的，怕是所有房間共用一個吧。若非無奈，真不想讓姑娘您住這，看這房錢價格也不低啊?！?/br>
    芍藥此前接觸過那小二，對后者的賊眉鼠眼很沒好感，遑論這客棧的確不怎么樣。

    “避難而已，也不好挑剔?！?/br>
    但浴桶是不能用的，一來若非信任客棧水平，這種私人洗浴還是當(dāng)心些為好，二來是明謹(jǐn)此前輕瞥過，瞧見浴桶木縫之上總有些螞蟻攀爬，偶爾還有幾只蒼蠅飛繞，也不知多久沒用，抑或從前多臟。

    也莫怪芍藥嫌棄。

    不過明謹(jǐn)冷眼瞧著邊上的浴桶，目光不由在邊沿木面上停留了下。

    上面怎有幾個刀口？

    而且刀口不小。

    擦拭好身子，明謹(jǐn)收回目光，取下屏風(fēng)上披掛著的衣服，系著帶子走出，芍藥已將廚房送來的姜湯端來熱在小爐子上，然后過來替明謹(jǐn)梳理頭發(fā)。

    陽臺隔門沒開，但也聽到外面風(fēng)急雨驟，屋內(nèi)燭火都有些搖晃。

    “剛剛聽得下面有些吵鬧，是又有客人來了么？”

    “是，我剛剛下去取姜湯，差點(diǎn)還被人截胡了呢?！鄙炙幭肫饘Ψ降闹焊邭鈸P(yáng)，微氣不順，但也沒有多編排，她知道自家姑娘不喜口頭一味逞利，要么報(bào)復(fù)，打蛇拿捏七寸，要么權(quán)當(dāng)小事看，無傷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