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她柔聲說完后,才抬起頭滿是歡喜地去看相重鏡。 只是視線一落在相重鏡身上,鐵海棠好不容易收起的雙瞳瞬間冒出來,身上收斂的森然陰氣也驟然發(fā)散,將火靈玉石都硬生生熄滅了。 在她的視線中,相重鏡耳垂紅透,張大眼睛愕然看向自己身邊的顧從絮,連鐵海棠到了也沒發(fā)覺。 顧從絮仿佛魔怔似的,豎瞳已經(jīng)滿瞳,神光有些渙散,伸著手握住相重鏡的腳踝,那失去了鈴舌的金鈴剛好墜在他虎口,莫名顯得繾綣色氣。 相重鏡被鬼抓過腳踝,不過那些厲鬼往往都是想將他拖入泥污,和他們一起墜入腐爛的沼澤。 對待厲鬼,相重鏡要么是一劍削了要么是一把火燒了,但他活了這么多年,還從來沒被人這么曖昧地握過腳踝。 更別提那人還是他打也打不得,殺也不舍得殺的顧從絮。 臉皮一直很厚的相重鏡此時幾乎紅透了臉,恨不得拽著顧從絮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來的龍角把他罵一頓。 就算掐腰摸脖子或者被龍尾巴纏腳踝相重鏡都沒這么震驚過。 龍尾纏腳踝的觸感,哪里能和人溫?zé)岬氖窒啾龋?/br> 這條龍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被握住的地方傳來一陣陣忍受不住的酥麻,就在相重鏡忍不了想要一腳把他蹬開時,耳畔突然一陣鎖鏈聲,接著迎面一顆腦袋大的流星錘呼嘯一聲,仿佛破開虛空轟然朝著顧從絮的腦袋砸了過來。 顧從絮心不在焉,好像沉浸在幻想,根本分不清楚現(xiàn)在握相重鏡腳踝的手到底是幻想出來的還是真實的,但他對危險的反應(yīng)卻極其敏銳,空著的一只手猛地一抬,一把將幾乎能將地面砸出一個洞的鐵錘接住。 龍的豎瞳森然,冷冷看了過去。 鐵海棠氣得渾身發(fā)抖,手死死握著鐵鏈,厲聲道:“姑奶奶我要宰了你!??!” 說罷,手腕一抖,流星錘呼嘯飛回去,再次狠狠朝顧從絮砸來。 相重鏡:“……” 顧從絮這才回神,茫然看向朝自己襲來的鐵錘,手剛要抬起去接那氣勢洶洶的流星鐵錘,卻感覺到自己掌心好像握著一圈如溫玉似的東西,被他輕輕一用力扯著抬了一下,剛好踩在自己膝蓋上。 顧從絮:“……” 顧從絮僵硬著垂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頭對上相重鏡驚恐又羞怒的眼神。 惡龍渾身一僵,豎瞳劇縮。 第45章 完全沒有 顧從絮前所未有地懵了。 他只是……盯著那腳踝上的淤青看而已,到底什么時候上手去抓了?! 純情龍根本沒有絲毫印象。 他僵在原地不知要如何反應(yīng),而朝著他龍腦袋砸來的錘子卻沒有絲毫停頓,破空聲險些能將空氣撕裂,直直沖著顧從絮的腦袋砸來。 相重鏡終于反應(yīng)過來,強行忍住腳踝上傳來的異樣,猛地一腳蹬在顧從絮的肩上,將發(fā)呆的龍踹得往后一仰,堪堪避過能將他腦袋砸扁的流星鐵錘。 一聲劇烈的聲響,鐵海棠的鐵錘竟然一擊將剛剛建好的待客廳堂砸得粉碎。 木屑化為雪似的粉末翻飛在周遭,被陰風(fēng)吹得胡亂飛舞。 相重鏡惱羞成怒地蹬開被踹了一腳卻還在堅持不懈抓著他腳踝的顧從絮的爪子,狼狽地攏著凌亂的衣衫起了身,發(fā)間的桃花枝輕輕一動,一朵凌亂的桃花發(fā)蔫地飄落在他肩上。 他的腦海仿佛被顧從絮握在腳踝那只手給硬生生攪渾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先罵顧從絮還是先應(yīng)對鐵海棠。 相重鏡沒發(fā)現(xiàn)的是,整個待客廳堂被鐵海棠一擊擊碎,就連地上的木地板也碎成了粉末,但惟獨他腳下那塊完好無損,連一絲裂痕都沒有。 顧從絮已經(jīng)徹底回神,本能將相重鏡護在身后,神色狠厲去看突然偷襲的人。 鐵海棠氣瘋了,鬼瞳森然看向顧從絮,厲聲道:“滾開?。 ?/br> 顧從絮還以為鐵海棠是打算連相重鏡一起殺,轉(zhuǎn)頭對相重鏡道:“你看吧,我就說她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現(xiàn)在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br> 相重鏡繡鞋不知丟哪里去了,赤著腳站了起來,臉上緋紅還未褪去,盡量繃著神情,道:“鐵姑娘,對不住,扮裝騙你的確是我不對,還望你……” 相重鏡這極其客套疏離的話讓鐵海棠握著流星鐵錘鎖鏈的手猛地一顫,繼而驚恐看向相重鏡。 相重鏡還沒這么在女子面前這么丟人過,加上他有事相求,話語間極其溫和。 只是他道歉的話都還沒說完,鐵海棠突然“哇”的大哭出聲,像摸到燙手山芋似的將手中鐵錘扔下,撒腿就跑。 這次是真哭了。 相重鏡:“……” 就在相重鏡和顧從絮面面相覷時,白衣女子一言難盡地前來收場,派來厲鬼重新將待客廳堂建好,又說盡了客套話,讓相重鏡再在這里候著。 相重鏡已經(jīng)將沾滿木屑的繡鞋找了回來,看也不看匆匆穿到腳上,又將身上的黑袍往下扯,擋住自己膝蓋往下的地方。 遮擋住腳踝后,相重鏡才幽幽看向顧從絮。 此時顧從絮才后知后覺剛剛的事,他根本不敢去看相重鏡,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樣逃回識海里躲避,僵著身體站在原地,死死握著拳一動也不動,任由相重鏡如刀似的視線一刀刀剮著他的身體。 相重鏡看了好一會,視線落在顧從絮通紅的臉上,慢悠悠道:“我的腳踝,好摸嗎?” 顧從絮:“……” 顧從絮羞憤欲死,想要辯解一開口卻語無倫次,連他自己都不知要如何為自己開脫。 畢竟方才主動上手去摸的,的確是他,相重鏡甚至一句撩撥的話都沒說。 顧從絮龍角冒出來,脖頸處也冒出隱約的龍鱗,這副模樣卻并不像魔化時那般可怖,反而看著整條龍都要被蒸熟冒熱氣了。 相重鏡見顧從絮這番模樣,方才的羞惱這才緩緩散去,平日里那放浪不羈的做派又回來了。 他朝顧從絮勾勾手,道:“過來坐啊?!?/br> 顧從絮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猶豫半晌才閉著眼睛同手同腳地走了過來,被相重鏡勾著腰封拽著坐了下來。 相重鏡本來就是那種“別人比他尷尬,那他就不尷尬”的惡劣性子,見惡龍全身上下寫滿了“快來欺負(fù)我吧”的模樣,笑得發(fā)間的桃花都在微微晃動。 他也不矯情地再遮腳踝,反而扯開黑袍,伸出腳尖去踢顧從絮的腳,笑瞇瞇地喚他:“三更啊?!?/br> 顧從絮原本都要僵成柱子了,被相重鏡那只帶著一圈淤青的腳輕輕一碰,差點原地起飛將房梁給撞塌了。 惡龍難得乖順,沒有像之前被調(diào)戲時那樣去兇相重鏡,像是要贖罪似的,小小聲道:“嗯?” 相重鏡眸中全是促狹地看著他,故意道:“我的鞋子好像穿反了,你幫我換過來好不好?。俊?/br> 顧從絮:“……” 顧從絮本來拼命將視線往旁邊偏,根本不敢像登徒子一樣再盯著相重鏡的腳踝發(fā)呆,相重鏡這句話一說出來,他又是一呆。 相重鏡臉上的紅暈還未消散,看著仿佛是醉酒似的,眸子彎彎,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魅惑勾人。 “嗯?”相重鏡見顧從絮呆呆的,覺得更好玩了,將腳踩在顧從絮的膝蓋上,腳尖順著他的小腿緩緩滑了過去,將惡龍撩得尾巴尖差點都要冒出來了。 他還在催:“好不好啊?嗯?我這樣穿著可難受了?!?/br> 顧從絮:“……” 若是平日里的顧從絮,早就兇巴巴地讓相重鏡自己換鞋去了,這次不知是不是被打擊得腦子都懵了,呆呆看了相重鏡好一會,才輕輕一點頭,道:“好?!?/br> 這下相重鏡反倒:“……” 相重鏡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再難過臉上依然是讓人看不出端倪的笑容,剛才被顧從絮摸了下腳踝就滿臉羞惱的事,讓一向以自制力為傲的相重鏡覺得受了極大的恥辱,勢必要加倍讓顧從絮“羞惱”回來才能平衡。 他本來覺得拿腳再次調(diào)戲顧從絮,能讓他羞惱地變成小紅龍嗷嗷叫,咆哮著呵斥自己不知羞恥,這樣才能讓相重鏡那“扭曲”的自尊心得到滿足。 只是相重鏡千算萬算,沒想到顧從絮竟然還真的打算幫他換鞋。 相重鏡怔然看向顧從絮,本來以為他是在打腫臉充胖子,還在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打算看顧從絮大變活龍害羞地滿天亂飛。 然后……顧從絮就面無表情地握住他的腳踝,緩慢地將他穿反的繡鞋脫了下來。 相重鏡:“……” 相重鏡愕然看向顧從絮,連腳尖都在微微發(fā)著抖,垂在腳踝上的金鈴輕輕晃著,若是有鈴舌,現(xiàn)在肯定顫抖不止,抖得叮鈴作響。 只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全是相重鏡自己給自己找事,哪怕再難受他也得強行忍著。 顧從絮的動作很慢,像是怕弄疼了他似的,但也就是這樣慢吞吞的動作,讓顧從絮微涼的掌心貼著腳踝蹭了又蹭,占足了便宜。 相重鏡:“……” 相重鏡腳踝上的酥麻順著修長的腿蔓延上髓海,讓他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捂住嘴細細喘著,眼圈微紅,唯恐被顧從絮發(fā)現(xiàn)異樣。 仿佛過了一個甲子那么久,顧從絮終于將繡鞋給相重鏡換好,他抬起頭,試探著看他:“換、換好了?!?/br> 惡龍以為自己是在賠禮道歉,實際上舉止比方才還要過分千倍百倍。 顧從絮還沒看見相重鏡的神色,就被相重鏡蹬了掌心一下,有些委屈地收回了手。 相重鏡才不管他委不委屈,他被人占足了便宜還不能多說一個字,只能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背對著顧從絮,盡量不讓他看到自己發(fā)紅的臉。 顧從絮見他背對著自己不說話,猶豫道:“你……你還生氣嗎?” 相重鏡:“……” 相重鏡都要氣瘋了,但讓顧從絮給他換鞋又是他自己要求的,就算氣得要吐血還是不能罵人,只能咬著牙,皮笑rou不笑地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 “不、生、氣、了?!?/br> 顧從絮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不生氣就好。 相重鏡背對著顧從絮,幾乎將后槽牙都咬碎了,心間全是前所未有的挫敗和恥辱。 哪怕當(dāng)年他幼時第一次比劍以半招之差落敗時,都沒這么屈辱過。 “怕什么?”相重鏡面無表情地自己說服自己,“他就是條純情得不能再純情的龍,你有無數(shù)種法子能讓他羞憤欲死?!?/br> 這樣想著,相重鏡終于吐出一口氣,打算將此事翻篇——反正他丟臉的事,翻篇翻得比翻書還快。 整個房間安靜得要命,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最后,還是收拾好情緒的相重鏡轉(zhuǎn)過頭,故作鎮(zhèn)定道:“我記起來鐵海棠是誰了?!?/br> 顧從絮道:“誰?你的故人?” 相重鏡點頭。 當(dāng)年三毒秘境開之前,相重鏡曾被厲鬼糾纏神魂不穩(wěn)一段時日。 那時的他獨來獨往,離開去意宗四處歷練,根本不知曉自己神魂不穩(wěn)了多久,只迷迷瞪瞪記得自己仿佛在一處荒郊野嶺四處游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