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終于擺脫了烏云，皎潔的銀白色的光輝遍灑大地，妻子清水的臉也在這月光中晶瑩發(fā)亮，好似是得到了允諾，她伸出自己纖細(xì)的雙手，猶如接住了某樣被放在她手掌中的東西，低下頭，她開始啃噬起來。

    汁水與唇舌碰撞的聲音，牙齒咬破了外皮的脆響。安井清水確實是在吃著某樣他看不到的東西，佐藤慎一郎有些焦急地看向計秋，這種什么也不知道的感覺，實在撓人心扉。

    “別急，”計秋也收回了自己饒有興致的目光，既然答應(yīng)了佐藤慎一郎讓他“看見”，計秋也不會無緣無故就違反自己的諾言，他淡淡笑道：“閉上眼睛。”

    佐藤慎一郎收攏了心緒，依言閉眼。

    像是有兩道冰涼的指尖拂過他的眼皮，某種火辣辣的東西寄居在了他的眼球的晶體里，佐藤慎一郎對于生物學(xué)科沒有多少的了解，只能用這樣的一句話來形容自己的感覺，然后在得到“可以了”這樣的允許以后，就急急忙忙就沖著前方的庭院看去……

    一棵足足有十幾人合抱大的龐大樹木屹立在庭院之中，幾乎占據(jù)了庭院四分之一面積的根系盤根錯節(jié)，虬曲的樹根一路伸展到了他的腳底之下，無數(shù)的攀爬的老藤從它的樹干上蜿蜒而上，最后又從它的枝干上條條垂下，像是組成了一片藤蔓的樹海，它的枝葉層層，遮蔽住了所有的天空，無論是在近處，還是在這庭院的最遠(yuǎn)處，抬頭望起，也只會看見這龐大樹木的黑色的樹冠，他從來都不曾知道，自家居住了幾十年之久的房屋，居然早就有了這樣一個古老而巨大的“近鄰”。

    若是這樣也就罷了，佐藤慎一郎的身軀不斷地顫動著，像是目睹到了不可思議景象而極端恐懼，他的四肢發(fā)軟，整個人匍匐在地上，只顧著抬著頭睜目結(jié)舌地往上看……密密麻麻不計其數(shù)的樹果一樣的東西就懸掛在他的頭頂，他人生中有一半的歲月就是和它們一起共處的。好像是察覺到了佐藤慎一郎終于可以瞧見它們——這些果子齊齊一轉(zhuǎn)身，露出無數(shù)張人類的臉來。

    它們齊齊歡笑，一道道彎彎的眉眼下是紅色的鮮艷的臉頰。

    第34章

    佐藤慎一郎的舉措不僅讓這怪樹一起看向了他, 就連之前一直沉浸在吃下手中之物的他的妻子也有些詫異地望了過來。

    “慎一郎，你不是……”安井清水也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自家夫君下午的時候說是要帶著客人去熟悉一下附近的街道，現(xiàn)在想來, 這只不過是為了麻痹她的借口罷了。

    安井清水看了看站在佐藤慎一郎身后的計秋, 還有穿著華麗, 手中持刀的鶴丸國永, 她也終于明白了，這幾位絕對不是什么來看望自家的老友之子，他們真正的目的, 恐怕是為了自己……還有它而來。

    安井清水面上帶上了苦笑, 她的手一松, 之前還被她噬吃的物品也隨之掉落在了地上, 露向眾人一面的, 同樣是一副長著女性面孔的果子, 和樹上的不一樣, “她”緊緊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面孔上流露出一抹痛楚。

    見到妻子松手，佐藤慎一郎也像是從之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雖然說第一次看見妖怪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為它們和人類完全不同的模樣驚嚇到, 但他的反應(yīng)如此過激, 也只是因為這棵長在他家庭院中的巨樹, 它身體上所生長出來的一顆顆的果實, 就像是一顆顆人類的頭顱一般, 它們和他就相處在一個地界里，一同生活，不管他在做些什么的時候, 它們就這樣一直看著他。

    “清水……”佐藤慎一郎的面色也開始復(fù)雜起來，他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喃喃自語道：“你這樣做……是因為我嗎？”

    妻子日復(fù)一日的蒼白憔悴起來，到了最后醫(yī)生所通知的日期，就更是躺倒在病床之上，連睜開眼睛也好似費盡了所有的力氣。弦一哭著喊著要mama，自己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給他一個單薄的擁抱……直到那一天，她的呼吸似有若無，心跳也漸漸開始平緩下來，實在忍受不了將要失去所愛妻子的他，跪倒在病床的旁邊，死死地抓住她冰冷的手腕，發(fā)泄一般痛苦道：“不！清水，你若是死去，我接下來又該怎么活下去?。?！”

    那個時候，他是真的考慮過去死。

    但所幸接下來的事情一切都開始向著好的一面發(fā)展，在他心生追隨之意的當(dāng)晚，一直昏睡在床上的妻子卻突然醒了過來，她甚至還微笑著和自己還有孩子打招呼，主動從病床之上走了下來，就好像之前奪去她的生命的絕癥從她的身上離開了一樣，他們又回復(fù)到了從前幸福的家庭生活中。

    快樂蒙蔽了他的眼睛，他催眠一般對于一些奇怪的地方視而不見。一直到真相血淋淋地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沒有人能夠得到什么卻不付出任何的代價，不管是什么東西，它幫助了自己的妻子，但與此同時，它也一定拿走了它想要的那一部分。

    “是因為我的懦弱，所以才讓你不得不選擇留下來，” 佐藤慎一郎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就好像是那時沖著自己即將死去妻子哀泣的男人一樣：“是因為我威脅了你，所以你才不得不再站起來，都是我的錯……”

    在從妻子失而復(fù)得的喜悅中驚醒過來以后，佐藤慎一郎這個男人就不斷地開始回想，回想起了那一天一切開始 “變好”之前的最重要的轉(zhuǎn)變點，他開始明白了過來，溫柔的妻子之所以“重活”過來，很有可能，是因為自身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