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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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叔同他回到家里,免不了被吳大嬸嘮叨,怎么可以帶娃娃去賣柴火。 她覺得不妥當,可當著四少的面,臉上的氣惱卻不知道該使幾分力氣。使多了,恐讓人覺得她是做給別人看的,畢竟她再怎么說吳大叔的不是,該辛苦的也已經(jīng)辛苦了??墒沟纳倭?,便看起來更假。 吳大嬸一面說,又一面去看四少的神情,孩子還是平靜的,沒受什么委屈。可她糾結(jié)躊躇的樣子,落到吳大叔眼里,卻讓他很得意。因他覺得自己已同四少有了交情,而他老婆還沒有。 他想到這里,炫耀一般地,“嗨!”了一聲,一邊親近地攬過四少,也不再看吳大嬸,“總憋在村子里,娃娃不出去看看,憋壞了咋整?” 他領(lǐng)著四少上了飯桌,莊稼漢子聞著飯香,率先拿了個饅頭,又給了四少一個,“今天娃娃還買書了,自己賺的錢!” 他們回來的太晚,家里的孩子們,天黑了就吃了飯上床睡了,這會就他們幾個,吳大嬸也不知道說什么,只好轉(zhuǎn)身同吳大叔溫酒。 四少接過他給的饅頭,更讓吳大叔覺得他是個很乖巧的小輩,什么也不顧及了,笑瞇瞇地問他,“從前有沒有自己賺過錢?是不是頭一回?” 他不曉得吳大嬸娘家的那些齟齬,只以為四少是一時被送過來。雖也奇怪顏徵北一個小少爺,大老遠被送過來,也沒有送傭人看管,可是想一想便以為大家族里的孩子太多,這孩子興許只是不受寵。 有錢人的,一家子生十幾個也不是沒有,指不定做爹娘的,對這種小少爺,還不如自己疼愛自家的小兒子,吳大叔想到這里,又同他夾了一筷子菜,又一面扒著飯,一面叮囑他, “多吃一些,夜里要是涼,再拿床被子給你?!?/br> 自那日以后,四少再想做什么重活,就會被吳大嬸拒絕,往往她一面擺著手,一面指著他新買的書,有些笨拙地關(guān)照他,“去看書呀,去看書。” 他覺得沒趣,自顧自搬了椅子,坐到門口的大樹下面。那是棵巨大的榕樹,因有許多年了,根冠茂盛,有時候到了時節(jié),村里還會組織祭拜。 他買了那本書,倒讓他后知后覺地,知道從前顏家的生活,不是虛夢。不然也不會哪家村里的孩子,自幼就習了英文。 怎會是虛夢呢,顏徵北扯了扯嘴角,人生的角色被割裂了兩半,他若不是信州城的一個小少爺,難道是這村子里的一個農(nóng)家子不成? 可沒有哪個農(nóng)家子被這樣客氣疏離的。 他呼了口氣,倒也不覺得如何,什么事情落到他頭上,便坦然受之。他父親雖然是個軍人,但骨子里其實是個道家,道家最愛講塞翁失馬,全天下的財寶金銀,運氣快活,都是無主的,早晚不定要落到誰的頭上。 倒不如坦然受之。 他翻開書封,上面有原主人的名字,八成是個來華的官員或者商人,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藏書流落到小鎮(zhèn)的集市上去。 那也不是本什么深奧的大部頭,是一本希臘神話。 他小時候也讀過,是下面人送來的兒童繪本,自然沒有成人版的故事生動,叫他一時半會也忘了許多事情,便這樣讀下去。 等四少讀到阿佛洛狄忒和阿瑞斯偷情,才感慨果然小時候的繪本省略了許多事情。 他一時間有些怔了,抬了頭,去看榕樹的枝葉間,灑下的,細細碎碎的陽光,不晃眼,反而像零星流落的碎金。 他覺得很舒服,也忘卻了手中的書,輕輕瞇起了眼睛。 耳朵里便只有風輕輕吹過樹葉的聲音,遠處農(nóng)家孩子的嬉鬧聲,漢子出力的吆喝聲。 以及一塊木枝的斷裂聲。 他睜開眼,看見那個踩斷了木枝的女孩子。 原來是熟人。 她這會倒沒有前幾日的疏離,反而攀著那棵巨大的榕樹,探頭探腦地瞧他。 被四少瞧見,她也不覺得羞澀,仿佛前幾日給四少閉門羹吃,于她并不是什么尷尬事。那女孩子目光灼灼的,被四少上下打量了,也仍舊站在那里。 她自然不在看顏徵北,因他同上一回,也沒什么變化,不至于讓她突然有了好奇心。四少順著她的目光,落到自己手里的書上,不自覺地挺了挺背。 他心里頭有一些得意,吳大叔翻著他新買的書,問他都講了什么時,他也沒有如此得意。如今他因這女孩子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發(fā)現(xiàn)自己很有一些過人的本領(lǐng)。 若是往常,他大抵覺得自己很沒有氣節(jié),別人不理你,你卻反倒卯足了勁地去顯擺自己,活像個拼命開屏的花孔雀??蛇@時候他卻覺得是個難得的機會,前幾日他攪盡腦汁,如何去找回自己的臉面,如今倒不用他家里人來為他撐腰,他自己也很爭氣。 于是他捧起書,一股意氣沖上頭,什么淡漠、什么置身事外也不顧許多了,偏要把里面的故事,一個字一個字翻譯了,講給她聽。他聲音不大,站遠了其實聽不清楚,因而那女孩子也很糾結(jié),不知道要不要過去。 四少余光瞟著她,瞧她身子已偷偷地往前探了探,卻還是不肯走過來。他一時也急了,管不得臉面不臉面,連之前決心不再主動同她說話的事情也放到一邊。他放下書,同她搭話,“你要不要過來?“ 那女孩子頃刻間縮了回去,四少的角度便只看見她一塊衣角,只怕她馬上就要跑掉。 四少這回連一點架子都不敢再擺,扯了嗓子喊她,“我,我講給你聽!”他瞧她又快要沒影了,又急火火地喊,“書也分給你看,成不成!” 過了好久,他以為人又丟下他不管了,有些頹唐地要垂下頭,可樹干那邊,又冒出一個探頭探腦的腦袋。 他面上突然露出燦爛的笑意,從前的失望和氣惱都不記得了,在吳大叔家的冷淡和疏離也半點不見了,傻乎乎地揮著手招呼她,“過來??!” 那女孩子遲疑了一下,走過來,坐到他身邊,樹木的根結(jié)上面去。她原本個子就小,如今更矮了四少許多,四少的目光落到她扎的麻花辮子上,而她只仰著臉,去看四少手里的書。 她歪著腦袋,定定地看了許久,問他,“這是什么字?” 她雖然還沒有學習識字,卻也知道這書上面的字,同家里對聯(lián)上的字,并不一樣。聽她終于開口說話,還是問自己問題,四少語氣帶了炫耀,“是洋文,是不是和中國字看著不同?“ 他指望她能覺得自己不凡,畢竟村里的人識字的都沒有多少,更不要說認識洋文??山阕约荷胁蛔R字,什么洋文和漢字,同她來講,也沒有什么分別。 然而天生一般地,那些紙上的文字對她而言有莫大的吸引力。祖母的家里沒有書本,只有一本破舊的老黃歷,她也覺得深奧的很,上面的字都神秘又誘人,讓她時不時拿著麥稈照著上面比劃,卻也不知道比劃的是什么。 四少這會,正像個熱情的小販,介紹自己的貨品,偏偏還是一籃子她頂喜歡的東西。男孩子亮著眼睛,熱絡(luò)地翻著書,同她介紹,問她是想聽哪一個故事,是宙斯,還是赫懷斯托斯,靳筱雖然不懂,可每一個故事她都興趣盎然。 她也很懂禮貌,知道這是別人的東西,她過來,是要給人面子的,于是也很知禮地同他客氣,“你喜歡哪一個?“ 就好比她過年同父母團聚,和哥哥們一起,去鄰居家串門子,給了小玩意,理應(yīng)該緊著小的,可她總是很乖巧,去問哥哥們喜歡哪一個。 因而到了該看人眼色的時候,她便很懂退讓。可四少卻以為她問自己的喜好,真情實感地同她分析,某一個故事太冗長了,某一個角色又太薄情寡義。 他一說起來,便成了傾訴,因也沒有別人愿意聽他的讀后感,等四少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分析了大半本書了,那女孩子也不攔他,就安安靜靜地聽著。 顏徵北有點不大好意思地撓撓頭,因他也覺得自己說這些很不合宜,只好往書的某一頁去翻,同她道,“不如同你講丘比特和普緒克的故事?“ 他一面翻,嘴里卻停不下來,好像眾神里的哪一位施了法,打開了他的話匣子,“就是那個小愛神,尋常人都以為他是個小嬰兒,是不是?他也有愛情故事?!?/br> 靳筱探著腦袋,去看他終于翻到的那一頁,她聲音帶一些怯,因方才聽不懂的那些,讓她對識字有了一點莫名的羞恥心,可她又十分好奇,很想弄清楚那些名字。于是她終于鼓足了勇氣,開口,“小愛神是什么?“ 四少回頭看她,突然啞口無言。 她大抵從小聽得最多的,是八仙過海,牛郎織女,民間的傳說里,可沒有小愛神。 他有一些氣餒,其實是氣自己考慮的淺,不該說這么多莫名其妙的話,還說了這許久,可他再抬了眼,那女孩子臉卻紅了,有一些坐不住。 不像是羞澀,反而是羞愧。 四少一時急了,同她搖頭,“不是不是,小愛神是洋人的神,你自然不知道?!?/br> 他從前從未覺得自己嘴笨,可這會被他點破了,那女孩子更加覺得難堪,一時間竟然把頭低下了。四少沒有法子,急急地把目光投向書,什么開場白,什么介紹,都不說了,從第一個字同她講。 他一面講,一面偷偷地看她,生怕她還是介懷,聽不進去他的故事。 那女孩子卻輕輕屏住了呼吸,盯著書本上的字,仿佛在確認他說的每一句話,是真的從這張神奇的、帶字的紙上來的。 四少回了神,嘴角輕輕帶了笑。風從他倆的頭頂上吹過,他一面壓好了書頁,一面同她講, “大女兒和二女兒,都嫁給了有權(quán)有勢的人,只有國王的小女兒還沒有出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