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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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璇君看了我一會兒,將鉛筆丟回筆筒里,道:“下次庭審見,陸先生?!?/br> 我暗自長長舒了口氣,起身朝她微微頷首:“再見,孟檢。” 走出檢察官大樓,站立在微風(fēng)徐徐的陽光下,我竟然有種恍如隔世之感。誰能想到短短半小時,我的心情能經(jīng)歷如此起伏。 沿著臺階往下,越走越是難以抑制心中愉悅,我控制不住地捂臉大笑起來,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到臺階上專心發(fā)笑。 可能那模樣實在怪異,引來了不少人的頻頻關(guān)注。我并不在意,只是坐在那里大笑不止,眼角都泛出淚花。 當(dāng)初信誓旦旦說自己寧可和**結(jié)婚也不和我上床的是誰? 警告我離他遠點的是誰? 罵我犯賤又窩囊的又是誰?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搞就搞,還翻著花樣搞。 “sao東西?!蔽姨统鰺燑c燃了,坐在臺階上吞吐起來。 也不知道盛珉鷗這么搞是出于什么心理,看我太討厭,所以想通過這種手段折辱我? 那他犧牲可真夠大的,殺敵一千自損八千啊。 還是說……他終究難忍心中欲望,那天只是順勢在我身上發(fā)泄這么多年隱藏心間的暴虐情緒? 這種時候?qū)嵲诤芟胱鍪㈢膪t肚子里的蛔蟲,這樣我就可以探知他到底是怎么個想法,也不用我自己瞎捉摸,一天到晚輾轉(zhuǎn)反側(cè)。 其實我和盛珉鷗的關(guān)系,以前沒這么差,高一時他還給我補習(xí),允許我涉足他的地盤。 一切的拐點,在那只貓。那只被齊陽殺死的貓。 與盛珉鷗一起掩埋了那只橘貓的尸體后,我為知曉了盛珉鷗心中的隱秘而感到焦慮的同時,也對齊陽的糾纏越發(fā)深惡痛絕。 雖然我那會兒才十六歲,比盛珉鷗還小四歲,但我總覺得自己有義務(wù)要看好他。我爸在世時,他是家里的頂梁柱,是一家之主,他死后,我就該接替他的位置,保護我媽,也保護盛珉鷗。 于是我找到了齊陽,警告他不要再接近盛珉鷗,不然就要他好看。 齊陽被我堵在窄巷里,手里拎著一份外賣,臉上不見意外,只有興味:“我記得你,阿盛的弟弟。” 我陰沉著臉,手里輕輕拋著半塊搬磚:“別叫這么親熱,他和你不熟?!?/br> 齊陽扶了扶臉上的黑框眼鏡,將手上外賣小心放到了一邊。 “你喜歡他?!敝逼鹕頃r,他這樣對我說道。 我一愣,停下上拋的動作,將板磚握在手里,扯著嘴角道:“他是我哥,我不喜歡他還喜歡你嗎?” 也許是因為我心里一直覺得齊陽是神經(jīng)病,所以看他哪哪兒都覺得病態(tài)。他令人不適的微笑,他蒼白的膚色,以及他總是神神叨叨的說話方式,無不讓我感到厭惡。 “不,我是說……”他換了個說法,“你和我一樣,對他有欲望?!?/br> 呼吸一窒,緊了緊手里的磚,我朝他一步步走近。 “我和你不一樣?!奔仁钦f給他聽,也是說給我自己,“我不會送他死貓做禮物?!?/br> 也不會明知道他在黑暗邊緣徘徊,還試圖拉他一起沉淪。 齊陽不以為然:“但他很喜歡?!?/br> 我上前一把揪住他領(lǐng)子,將他抵到墻上,揚起手上的磚朝他冷笑道:“我看你也很喜歡挨揍?!?/br> 齊陽直直盯著我,視線從鏡片下透出,有種說不出的陰森感。 “你太干凈,身上連奶味都沒消,還是個一派天真的小崽子?!彼翢o畏懼道,“你這樣,是永遠也得不到他的。怪物只會喜歡怪物,異類吸引異類,這點道理你都不懂嗎?” 他的話瞬間使我怒火萬丈,手起磚落……重重拍在他身后的水泥墻上。 那半塊磚不知道受了多少風(fēng)吹日曬,早已變得酥脆不已,立時便四分五裂,碎屑刮擦著齊陽的側(cè)臉簌簌落下。 他唇角掀起一抹諷笑,眼神好像在說:“看吧,我就說你是個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連見血都不敢?!?/br> 我攥緊他的衣領(lǐng),一字一句怒罵道:“我懂你媽!”說完猛地一個頭槌,襲向他面門。 齊陽霎時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顫抖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我退后幾步,見他蹲在地上從指縫里不住透出鮮血,嫌棄地擦了擦腦門。 “無論他是什么,都不屬于你?!?/br> 我轉(zhuǎn)身離去,將齊陽一個人丟在小巷。之后幾天都有些忐忑,怕齊陽那個神經(jīng)病跑到盛珉鷗面前亂說。 但好在風(fēng)平浪靜,輔導(dǎo)繼續(xù),盛珉鷗之后并沒有提任何有關(guān)齊陽的事。 就這樣,我將自己對他的渴望深埋心底,尋找任何與他獨處的機會,整個寒假幾乎都和他黏在一起。 我以為我隱藏的很—— 好,但那會兒我畢竟只有十六,還太過青澀,難免……就有控制不住的時候。 寒假的最后兩天,經(jīng)過多日死皮賴臉的苦苦哀求,盛珉鷗終于同意讓我留宿。 我興奮不已,那一整個晚上幾乎都沒有睡著。 身旁就是朝思暮想的體溫,哪怕冬季寒冷,只是想到能離他這樣近,我的身上就出了層熱汗。 實在睡不著,黑暗中,我盯著他的側(cè)臉,忍不住撐起身,挨近了用眼睛仔細描摹起他的五官。描到雙唇時,我有些入迷,一個沒忍住,屏住呼吸俯下身,極輕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個吻。 這個吻實在是美好又惹人上癮,誘我一再深入,好似罌粟花般叫人難以割舍。然而就在我伸出舌尖要擠進他唇縫的一剎那,我猛地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危險的事。 我慌張?zhí)ь^去看盛珉鷗的雙眼,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因我的sao擾有醒來的跡象,跳到嗓子眼的心臟這才落回原處。后怕地悄悄呼出一口氣,我重新躺回自己那邊,這次終于得以安睡過去。 翌日一早醒來,盛珉鷗已經(jīng)穿戴整齊準備去打工。我揉著眼起身,大大升了個懶腰。 他從我身邊的柜子上拿鑰匙,不小心碰落一本書。我彎腰替他去撿,兩人的手疊到一起。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便像觸電一樣將我一把揮開。 我愣了愣,有些委屈地收回手。 他并沒有解釋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道:“睡醒了就自己走。”之后將書放回原位,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 那天之后,他就開始疏遠我。 先是以自己學(xué)業(yè)繁忙為由,推掉了對我的輔導(dǎo),再是無論我怎么撒嬌耍賴,都拒絕與我見面。他完全將我隔絕在他的生活之外,不允許我的靠近。 這樣明顯的態(tài)度變化,傻子都知道有問題,更何況我又不傻。 我突然意識到,他知道了。我的妄想,我的癡念。我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但他其實什么都知道。 上學(xué)時,我曾聽老師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位漁民,每當(dāng)他出海捕魚,成群的鷗鳥便會落到他的船上,與他親昵嬉戲,他的父親知道后,便和他說:“我聽聞你很受鷗鳥的喜愛,它們都會聚集到你身邊。你去抓一只回來,讓我玩一下?!?/br> 可當(dāng)這個人第二天再去海邊,那些鷗鳥卻只是在上空盤旋飛舞,再也不曾落到他的身邊。 鷗鳥感知到漁民的心思,舞而不下。 盛珉鷗也感知到我的心思,從此以后再也不親近我。 第26章 我從不后悔 第二次開庭,天氣仍然不好。 我起了個大早,在約定的時間前到達了法院。 出于對受害人的保護,媒體雖然允許報道這起案件,但不得公開莫秋和我的姓名長相。無論外界做出多少揣測,線上新媒體還是線下紙媒,莫秋都只能以“莫姓男子”代稱,我也只是“陸姓男子”。因此只要不看網(wǎng)上那些惡意中傷,對我的生活影響其實不大。 倒是莫秋,上次開庭后,不知道是哪家無良媒體還是旁聽的羅錚云粉絲泄露了他的職業(yè)信息,導(dǎo)致網(wǎng)上出現(xiàn)一大波揚言要人rou他的人。 后來也真人rou了,但人rou錯了,把另一名無辜插畫師卷入進來,不分青紅皂白網(wǎng)暴了一番。一時粉黑大戰(zhàn),血雨腥風(fēng),將網(wǎng)上攪得烏煙瘴氣,關(guān)停無數(shù)賬號。 這些都是沈小石告訴我的,還說自己也參與了這場世紀大戰(zhàn),與腦殘粉酣戰(zhàn)三百回合最終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我當(dāng)笑話聽了,也不知真假,反正應(yīng)該是挺熱鬧的。 雖然已是第二次庭審,莫秋還是很緊張,從站在法庭外開始就止不住地發(fā)抖。我拍了拍他肩膀,本想讓他放松些,他卻被我嚇得一哆嗦,跟只嚴重應(yīng)激的兔子似的。 入場時,羅錚云一行在我們前面,鑒于莫秋心理素質(zhì)不太行,我和孟璇君下意識地將他護在了身后,讓他避免直面羅錚云。 “那是他們這次的新律師,汪顯。”孟璇君抬抬下巴,示意我去看站在羅錚云身后的中年男子。 對方四十多歲的樣子,蓄著精心打理的絡(luò)腮胡,身板筆挺,著一身銀灰西服,胸前口袋露出一方紅色的三角帕巾。鬢角的白霜并沒有讓他顯老,反而增加了他成熟知性的韻味。比起上庭,倒更像是來參加晚宴的。 孟璇君道:“他可是老油條,不好對付,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可能會就你與莫秋的關(guān)系提問,并且利用你有案底這點來質(zhì)疑你的可信度?!?/br> 這就是盛珉鷗嘴里的王牌之一了。 我對孟璇君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的?!?/br> 易大壯這次總算抽到了旁聽券,入場時我一眼便看到了他,從而也看到了坐在第二排的盛珉鷗與吳伊。 三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到我身上,而我只是看著盛珉鷗,沖他眨了下眼。 盛珉鷗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視線并無留戀地移到了別處。 庭審開始,起誓后,孟璇君讓我陳述了案發(fā)當(dāng)日的大致情況,以及在會所時羅錚云對我的所作所為。 我毫無保留地將那天發(fā)生的事全部吐露,包括拍攝視頻的動機,以及與莫秋的老同學(xué)關(guān)系。 到交叉詢問階段,汪顯果然如孟璇君所料,在我的誠信方面做起文章。 “陸先生,這里有一份你十六歲時的犯罪記錄,你坐過牢?!?/br> “是?!?/br> “能告訴大家你是因為什么罪名坐牢的嗎?” “故意殺人。” 他背著手,臉上是獨屬于精英階層的傲慢微笑,好像一切盡在掌握,自信能夠解決任何擋路的小石子。 “你在法庭上發(fā)過誓不能說謊,現(xiàn)在我問你一個問題,請你如實回答我好嗎?” 我點點頭:“可以?!?/br> “你為自己的行為后悔過嗎?” 我一怔,沒想到還能這么玩。 孟璇君立時反對,稱這個問題與本案無關(guān)。 法官看向汪顯。 他馬上解釋:“這個問題只是為了確認陸先生看待犯罪的態(tài)度,以及他自己是否身處在一個大眾認可的道德層面里。” 法官想了——一下,表示反對無效,讓我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