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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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時,星辰穿過人間山川。 陳嘯之抱著沈晝?nèi)~,忽而抬頭問道:“叔叔,這也是夢嗎?” 沈青慈沒料到他突然抓住了這一點,探究地看了他三秒。 然后這男人笑了下,狡黠道:“——你猜?!?/br> “……” 陳嘯之聽出弦外之音,便不再言語。 于茫茫燦燦宇宙中,那個父親又說: “‘一生’是個沉重的詞?!?/br> “它不僅需要愛,更需要互相成全——我見過有人愛她,卻希望她能在家里相夫教子;我也見過有人愛她,卻更愛她的聰明才智?!?/br> 陳嘯之仰頭看著他。 父親道:“有人不懂葉葉為什么不去當(dāng)老師,她競賽背景雄厚,第一學(xué)歷無可挑剔,少不了中學(xué)想重金挖她去當(dāng)招牌;也有人認(rèn)為她在大學(xué)念書的歲月是蹉跎了的——腦子這么聰明這么快,愿意的話連去vegas抽撲克都能把賭場抽破產(chǎn),做什么發(fā)不了財?干什么非要在學(xué)校里念一個窮得掉渣的專業(yè)?” 陳嘯之喉嚨里生疼,像是一把刀或一塊石頭卡在了喉嚨里。 他想起自己初中時每天早上都給她抄一節(jié)聶魯達:藍(lán)色花穗與原野中黢黑駿馬,黑醋栗與一籃籃野生的吻。孩子們在夜里竊取一根開花的樹枝。他忍著思念在紙上寫著‘我在這里愛你,而地平線陡然地隱藏你’。 他為她抄下葉芝。黑色鋼筆抄詩人隱匿在群星中的臉,篝火旁歲月的寧靜;又抄下博爾赫斯,寫下‘天堂應(yīng)是圖書館的模樣’,寫世界會變而我始終如一,又寫——‘我該用什么留住你’。 我用什么留住你?沈晝?nèi)~。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日落。破敗郊外的月亮。 我給你你出生多年前、我在一個傍晚看到的黃玫瑰的記憶。 我給你一個久久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十五歲的陳嘯之抄寫時是一貫的不言語,可他的阿十卻非常喜歡。于是陳嘯之靜默無聲地,給她抄下一行行的詩歌,每天不聲不響地遞給她。 “……有人希望她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沈青慈說。 ——可‘沈晝?nèi)~’是個怎樣的存在?陳嘯之心中問。 于是一個聲音堅定地給出答案:她是朦朧的,是輕如云霧的,是理想的;可同時又是堅不可摧的,是不可撼動的,是如山海到來之際的磐石的。 陳少爺平素就不是個會說話的人,連愛意都得靠他人的字句表達出來。 ——然而他正把他畢生的黃玫瑰與黑醋栗,盡數(shù)堆砌在女孩足下。 沈青慈說:“……有人要她不再讀詩。” 然而她是一個男孩一生的詩歌。 那女孩抬起頭望著陳嘯之,以嘴型示意他‘我爸說得對’。 陳嘯之眼眶泛起紅絲,不肯看她,以手掌將她毛茸茸的、小動物一樣的腦瓜兒用力壓進自己懷里。 好討厭的小孩,他發(fā)著抖想,討厭鬼。 而后沈青慈停頓了下,道,“你會撿起她碰掉的詩集?!?/br> 那一下,陳嘯之心臟都被擊碎了,現(xiàn)出里面鮮紅脆弱的血rou。 而他的討厭鬼順從又嗲又嬌地仰著頭,柔軟鮮活的呼吸細(xì)細(xì)噴在他脖頸處,似五月如雪梨花。 討厭死了。陳嘯之眼眶幾乎滴下鮮血,怎么會有沈晝?nèi)~這么討厭的家伙——可他渾身上下每個細(xì)胞都想將這個討厭鬼揉進骨血,把她占為己有。想咬她。又想讓她振翅高飛。 “——你理解她所有浪漫到不切實際的夢,” 她的父親說,“你理解她的每個選擇,又拼盡全力去守護那些夢境?!?/br> “雖然用的法子我不一定贊同?!?/br> 沈青慈說完那句話后,陳嘯之懷里女孩子甜甜地笑了起來。 愛沿著人間小徑踽踽走來,踏過巍峨群山,跪在她面前,將面孔隱匿在群星之后。 多少人愛慕少女年輕歡暢的時辰,愛她美麗的容顏,假意或真心。 可唯有一人愛她朝圣者的靈魂。 “所以我愿意……”那父親頓了頓,沙啞地道: “……愿意,認(rèn)可你下。” ——我愿意將我如珠如寶的女兒,我的骨與血,我死去生命的延續(xù)交給你。 那個晚輩眼眶赤紅,沉默了良久,嘴唇微微蠕動:“……謝謝叔叔。” 繁星抖動,他說話時聲音都發(fā)著顫,仿佛終于卸下了最后的重?fù)?dān)。 “——當(dāng)然啦,”沈青慈忽然笑了起來:“小陳,你不對她好可不行,小心我去你夢里嚇你。” 氣氛驟然松了,陳嘯之擦了下眼眶,聞言笑道:“叔叔,你連小孩都嚇唬不了。” 叔叔笑出滿眼細(xì)紋,很壞地問:“鬼不嚇人嗎?” 沈晝?nèi)~鼻子還塞塞的,小聲嘀咕:“……你算個屁的鬼。一點都不嚇人。” “……” 陳嘯之覺得小討厭鬼可愛得要命,親昵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爸爸見你可不是為了嚇唬你的?!鄙蚯啻刃Σ[瞇地解釋。 沈晝?nèi)~委屈巴巴:“你還好意思講?你是為了騙我眼淚,我哭得明天都見不了人了?!?/br> 沈青慈蹲下身,捏了捏女兒哭得通紅的耳朵,拼命憋著笑:“你哭怎么又是我的錯了?跟爸爸沒大沒小的?!?/br> 沈晝?nèi)~:“……” 沈晝?nèi)~埋在陳嘯之懷里抽抽嗒嗒:“反正你們沒一個好東西?!?/br> 兩個不是好東西的人對視了一眼。 沈青慈率先打破了沉默,冷靜道:“現(xiàn)在不必改口?!?/br> 陳嘯之立刻不緊張了。 沈晝?nèi)~好奇地露出眼睛,用余光打量自己爹和姓陳的,覺得這倆人挺有意思。 “……” “先叫一段時間的叔叔吧,”當(dāng)?shù)囊荒樔倘柝?fù)重:“我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有你這么個人,你要是現(xiàn)在改口管我叫爸,我立刻死給你看?!?/br> 陳嘯之忍不住道:“可是您……” 死了一次的人十分冷淡:“metaphor。” “……” 陳嘯之試探著問:“以后……再改口?” 沈青慈:“最好下輩子?!?/br> 陳嘯之:“…………” 沈青慈忽然惡毒地開口:“你以后有女兒也會像我一樣的?!?/br> 然后他又道:“你想象下你閨女在幼兒園小小班的年紀(jì)被班上的小煤球拿根冰棍兒騙走,你接她回家她還為了那個小煤球抹了一路的眼淚,辛辛苦苦養(yǎng)到十五亭亭玉立了,又被同一個煤球騙走了——你活著多虧了國內(nèi)禁槍,我詛咒你以后跟我感同身受。” 沈晝?nèi)~:“……” 長大了的煤球:“…………” 煤球忍不住開口:“可那不就是你的外孫女……” 沈青慈:“……” 沈晝?nèi)~終于忍無可忍:“你們討論問題的時候考慮下我的感受?。?!” 陳嘯之:“???” “又是女兒又是外孫女的,”沈晝?nèi)~悲憤道:“陳嘯之你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還有爸我真沒想到你是個這么虛偽的人,我小時候你明明鼓勵我給他寫信,說交了好朋友不容易,結(jié)果你當(dāng)時心路歷程是這——煤球騙人?冰棍兒?——你是小孩嗎?!” 沈教授面對女兒的指控沉默三秒,冷靜答道:“男兒至死是少年。” “……” 沈晝?nèi)~難以置信:“mama說你不是個東西實在沒冤枉你……” 陳嘯之在一旁,忽然嗤地笑出了聲。 “你笑什么!”沈晝?nèi)~都毛了。 陳嘯之憋笑道:“不是,就覺得叔叔挺好玩的。” 沈晝?nèi)~一愣:“可他罵你誒?” 陳嘯之想了想,帶著笑解釋:“我要是他,估計也在罵人?!?/br> 沈晝?nèi)~困惑地皺起細(xì)細(xì)的眉毛,仿佛不太明白他們的想法,于是陳嘯之把女孩子攬回了自己的懷里,又輕輕揉了揉她粉粉軟軟的小耳朵,安撫小貓似的。 “叔叔,”陳嘯之忽然開口道,“如果您還活著,我們周末應(yīng)該會一起去玉淵潭釣魚,去香山看日出?!?/br> 沈青慈想了想,終于認(rèn)真地回答:“也許?!?/br> “——我做飯還可以,”陳嘯之有些羞赧道:“葉葉很喜歡,阿姨和奶奶都說不錯,說不定您也中意?!?/br> 沈青慈莞爾,講:“我媳婦做飯不行,我家都是我在下廚。” 一顆星辰掠過他們之間。 陳嘯之笑了起來。 沈青慈看了青年半晌,終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然后陳嘯之心酸道:“……如果您還活著就好了?!?/br> “……是啊,”沈青慈難過地笑了笑:“如果我還活著就好了?!?/br> 那一瞬間,沈爸爸身上泛起了第一絲金光。 那絲光忽而飄遠(yuǎn),仿佛他這個人是由星光編就的,而光離開他他就會消散于人間。沈晝?nèi)~看見光弦的剎那,渾身上下俱是一顫。 “爸爸……”她不受控制地、顫聲道。 沈青慈溫柔,喚她:“葉葉。” 沈晝?nèi)~嘴唇動了動,看著他身上拉扯的弦,卻一句話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