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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夢里什么都有在線閱讀 - 第193節(jié)

第193節(jié)

    馬上就是新年了。

    新年和圣誕,幾乎都是她所期待的活動,比如說去華盛頓走走——當然是和陳嘯之一起,他說好了的,他倆可以一起去看沈晝?nèi)~旁聽過課的教室,看看她兒時長街。

    而且,陳嘯之明年可能要準備回國了。

    這兩個念頭,沈晝?nèi)~光是想,心里都怦然一動。

    校董會的晚宴人很多,還有些人為孩子上學(xué)來走動,因此人員嘈雜。至于陳嘯之,能看出羅什舒亞爾教授對他十分放心——沈晝?nèi)~七點四十多時還看到他單獨在和謝爾蓋聊天,兩人似乎還有點私下的交情,相談甚歡的樣子。

    沈晝?nèi)~當前最常用的網(wǎng)站就是谷歌學(xué)術(shù),去年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來校路演還鉆進去玩了谷歌眼鏡,此時居然看到其創(chuàng)始人和男朋友聊天,一時感覺像是打破次元壁,十分恍惚。

    又覺得陌生。

    正常,沈晝?nèi)~告訴自己,陳嘯之社會新聞都上過,早不是單純可愛的初中生了,現(xiàn)在還狗得很。

    然后,沈晝?nèi)~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就算那年沒分手,他們是不是也會漸行漸遠?

    沈晝?nèi)~愣了愣,又一次發(fā)現(xiàn)——她和陳嘯之之間,有太多的、不能細想的問題。

    談戀愛好煩,沈小師姐滿肚子苦楚沒地兒講,踩著磨腳的小高跟鞋,從凳子上挪了下去。

    -

    打落牙齒和血吞導(dǎo)致滿肚子血水兒的沈博士終究沒忍住,結(jié)結(jié)實實喝了兩杯。

    樓下人很多,也挺吵,遠不及小二樓來得清凈,沈晝?nèi)~婉拒了兩三個找她聊天搭訕的,眼神兒有意無意地留意著自己男朋友的蹤跡,小口小口抿著酒,鉆進了宴會廳。

    而她就是在那兒,看見了陳嘯之熟悉的背影。

    陳嘯之站在門口,正低頭,似乎是在玩手機。

    沈晝?nèi)~獨處一晚上,加上還有越攢越多的小矛盾,此時一肚子小性兒,準備去問陳嘯之結(jié)束了沒有,結(jié)束就送我回去我穿這個屁晚禮服要被勒死了——但是往前沒走兩步,看見他旁邊站了個老頭。

    沈晝?nèi)~:“……?”

    都快九點了還沒完?陳嘯之我詛咒你長腳氣。

    那老頭年紀起碼六十多歲,高個,泛白的姜黃頭發(fā),沈晝?nèi)~覺得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是現(xiàn)任校長。

    校長在的場合沈晝?nèi)~沒法打擾,只好稍微躲開了點,很煩惱地等這老頭放開自己的男朋友。

    -

    “陳博士,”老校長友好道:“我前些日子聽說您打算進一步拓展博士期間的課題?”

    陳嘯之從后面看像個走t臺的模特,英俊而身材頎長,笑著回答:“不完全是。但您這就聽說了?”

    老校長笑道:“我參與了你們系里的討論呀?!?/br>
    陳教授一笑:“討論——那是在討論什么我可再清楚不過了,除了r教授連隔壁生科都覺得我經(jīng)費用得太多,對別人不公平,這下連您都來了?!?/br>
    他打趣道:“您打算削我?guī)兹f刀?”

    老校長大笑道:“怎么會,縮誰也不能縮你啊?!?/br>
    話里有話。

    連正在小口抿酒喝的沈晝?nèi)~都聽了出來。陳嘯之對著校長,眼睛溫和地彎了彎,眼里還有一絲醉意。

    “謝謝?!标悋[之禮貌地說。

    老校長卻沒拓展那句話,攀談道:“陳博士,這兩年年假一直沒休吧?”

    “沒。”陳嘯之莞爾道:“對玩不是很熱衷,本科期間玩得差不多了,三兩年前趟歐洲還在巴黎被偷了護照,所以這兩年一直沒出去。”

    老校長和藹道:“近年清點假期發(fā)現(xiàn)的。來年抽空把攢的假期休了吧,陳博士?你老師也希望能把你踢出去玩段時間?!?/br>
    陳嘯之笑了笑,應(yīng)了聲,望著老校長的眼神卻明暗不定。

    下一秒,在嘈雜的環(huán)境中,校長開了口:“我聽說你有回國的打算?!?/br>
    這個話題!這話題才是談話的重點!

    沈晝?nèi)~幾乎立刻從微醺里,清醒了過來。

    ‘回國’。

    說來也奇怪,回國這么大的事兒他們竟從沒討論過——沈晝?nèi)~知道陳嘯之家里阿屎吃什么牌子的貓糧,但卻對回國這么大的事一無所知。

    沈晝?nèi)~只曉得他去了一次北大,看了看系里設(shè)施,又問了沈晝?nèi)~許多待遇和評職稱的問題,之后便再沒聽他提過。

    這居然是陳嘯之第一次表態(tài)。

    “回國啊……也許吧?!标悋[之聲音里帶著笑意,“那邊有幾所學(xué)校對我感興趣,我父母也在國內(nèi),總歸環(huán)境還是熟悉些?!?/br>
    老校長問:“你在這里做得不舒服?”

    “這倒沒有?!标悋[之道。

    校長禮貌地笑了起來:“我希望你在開玩笑。斯坦?;揪褪悄阕钍煜さ沫h(huán)境了,回去還要重新開始,課題,資金……回國實在不是個好的選項?!?/br>
    陳嘯之笑了笑。

    然后他開口,慢悠悠地說:“是選項之一?!?/br>
    ——選項,之一。

    在一邊偷聽的沈晝?nèi)~,愣住了。

    那是談判的話術(shù),連她都聽得出來。還有什么選項?回國只是說著玩玩么?

    他的背影姿態(tài)閑散,脊背舒展挺拔,西裝將他襯出一種少年鞍馬之感。沈晝?nèi)~認識這個男人二十年,僅次于自己的父母,可他此時說話的姿態(tài)卻像個她不認識的人。

    “……”

    酒勁徹底散了,沈晝?nèi)~指頭緊緊攥住自己的胳膊,連rou都陷了進去。

    老校長眉毛舒展:“選項之一?陳博士你如果想跳槽的話,我可是會認真攔你的?!?/br>
    能讓校長出面來攔一個教職工辭職的場合是屈指可數(shù)的——尤其是這樣qs排名前五的藤校。他們的校名就是招攬高級人才的招牌,光牌子掛在那里就有人才紛至沓來,他們根本不缺人:阻攔一個人辭職的事兒,在一個漫長的校長任期里,都不一定會有一回。

    可見陳嘯之的重要性。

    燈下,陳嘯之以一指抵住了頜骨,緩慢地揉了揉。

    “怎么講?”他饒有趣味道。

    沈晝?nèi)~突然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像是從地板中探出的千萬只手,拽著她,試圖讓她雙膝觸地。

    “你在我們這兒不缺資金,缺助手或者想招生的話我們鼎力支持,”老校長停頓了下,似乎在觀察陳嘯之的表情,又謹慎道:“還有,我們明年就打算考慮你的tenure了?!?/br>
    ——tenure,終身教職,一經(jīng)聘任聘期持續(xù)終身,終身不必再參與任何綜合考評、科研成果考核,甚至不再需要特定課題,近乎無條件地賦予研究者以學(xué)術(shù)自由。

    是無數(shù)人為之拼命的機會。

    而這只是陳嘯之博士畢業(yè)的第三年而已。他同期畢業(yè)的人可能連第一期博后都還沒出站,他就已經(jīng)踏上了斯坦福終身教授的門檻。

    沈晝?nèi)~看出陳嘯之的試探之意,原來回國是個籌碼?是談判桌上的威脅?——有了長聘的選項,國內(nèi)有什么能吸引他的?

    很大可能是沒有。偷聽的沈晝?nèi)~覺得鼻尖發(fā)了酸。

    陳嘯之亦是一怔,問:“我這就長聘了?”

    “差不多吧,也是巧了,你們系里正好有空余的名額,”校長和藹道:“明年羅什舒亞爾教授退休,空出來一個,他很樂意推薦你?!?/br>
    -

    沈晝?nèi)~摸了摸眼眶,感到眼眶似乎有點熱了。

    真沒用,沈晝?nèi)~想,可她甚至都想好了回國后的安排:周末去和奶奶吃飯,和陳嘯之手拉手散步,在他上課的教室外等他下課,和mama近在咫尺,沒事可以跑回家找mama撒嬌。可現(xiàn)在怎么辦?

    他怎么總是這樣?小時候要出國,對著我能一聲不吭半年,長大了,又在一起了,這樣重要的事卻連一句口風(fēng)都沒有透露過。

    我們甚至從未商量過,包括結(jié)婚在內(nèi)的未來。

    就算是青梅竹馬,是從兩小無猜的時候開始的,但二十五歲——連地鐵上十七八的孩子都在討論將來,幼稚地討論兩個人以后的生活,人終究是在長大的,兩個人在一起,那就必然要討論兩個人的生活,哪怕只是明早要吃什么,明年你想去哪度假。

    可他們連一次都沒有。

    沈晝?nèi)~心里酸楚難當,像是一顆心都被大手捏透了,雪碴連著血滴下去。她有點想哭,想上去抓著他問個明白,可陳嘯之仍在和別人交談。

    那不是適合她介入的場合。她腦子里血管突突作響,聽不清他們的對話。

    怎么對他開口?質(zhì)問或是什么?以后……沈晝?nèi)~胃袋都絞緊了,渾身的力氣一點點被抽空,軀殼從內(nèi)而外地泛冷。

    “陳博士,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校長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假期愿意來我們家吃飯么?我妻子做得一手好牛胸——或者你還有什么特別的安排么?”

    對話要結(jié)束了。沈晝?nèi)~蒼白地想。你快走吧,快走,你走了我要把陳嘯之的皮剝掉。

    陳嘯之說,“安排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安排……”

    沒什么特別的安排?沈晝?nèi)~猛然抬起頭,注視著他的背影。

    然后,她聽見陳嘯之彬彬有禮地說:

    “但如果有空的話,我會聯(lián)系您的?!?/br>
    -

    沈晝?nèi)~放下酒杯,眼神里燃著明暗的火,望向陳嘯之。

    那是個成年男人了,個子已經(jīng)很高,肩膀?qū)掗熗Π稳缟綆p雪松,沈晝?nèi)~甚至無法將他和兒時那個曬得很黑的、愛牽著她的手沿著街巷跑的小朋友聯(lián)系在一起,也再無法將他與那個渾身是血的、驕傲英俊的少年拼湊在一處。

    時間是個吞噬一切的怪物——人總該知道。有些人在時光長河里化為再無法回來的飛灰,夢成為一張廢紙,有些曾親密無間的人近在咫尺,也成為了陌生人。

    怎么回事?他怎么會這樣說?他不是要和我回以前的家嗎?

    一個小晝?nèi)~不安地問。

    ——不,沒有必要問了。

    沈晝?nèi)~告訴自己,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又朦朧地看見陳嘯之的微笑。他面頰有些泛紅,似乎是也喝了些酒,看見她后愣了下,對她溫和地笑了笑,舉杯對她示意了一下,帶著點兒親昵且微醉的促狹,逗弄她似的。

    他怎么能若無其事?

    沈晝?nèi)~手都在發(fā)抖,汗津津地攥著裙子的布料,看著陳嘯之,他渾然無覺,轉(zhuǎn)身離開。

    她眨了下眼睛,沉默著離開宴會廳。

    -

    人怎么能變成這個樣子?

    沈晝?nèi)~記憶中的陳嘯之是驕傲無畏的,是個不妥協(xié)的少爺,天性中沒有低頭,像強迫癥般記得每個承諾,會更不會以回國作為競爭終身教職的籌碼——而且就算他有這樣的打算,他至少也該和自己知會一聲。

    ——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