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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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反應。 這是正常的,陳嘯之眼眶發(fā)紅地想。沈晝葉那種摘掉眼鏡就聾的鬼體質,能在那么多人里聽見一聲呼喚就有鬼了。 “沈晝葉——??!” 他一邊向前走一邊喊。 仍然無人應答。 陳嘯之走進人群里,走去醫(yī)療帳篷前一路看觀察,那些陌生的面孔奇怪又充滿敵意地看著他,陳嘯之聲音幾乎都在發(fā)抖,道:“i——i‘m looking for a ese girl——” 那些人仍用充滿敵意和警戒的眼神看著他。 陳嘯之定了下神,又說:“……estoy busdo a la seorita a?!?/br> 其中一個排隊的人聽懂了西班牙語,搖了搖頭,示意他進教會去找。 他幾乎是沖進去的。 昏昏的光線穿過花窗,教會里桌子椅子都被撤了,堆在一邊,一些花花綠綠的棉花褥子和布堆在地上,烏烏泱泱的都是人。有母親抱著嬰兒,以頭巾擋著所有人的視線,在角落喂奶。 陳嘯之吼道:“沈晝葉——?。 ?/br> 他眼眶都紅了。 陳嘯之又提氣喊了一聲,這次那正在喝奶的嬰兒嚇得啼哭起來。 然而世間喧囂,無人應答,只有他的聲音在教會回蕩。 - …… 沒有人見過那樣的陳嘯之。 他找了一整天,從這個安置點徒步走到另一個安置點,又走到下下一個。他拉著路人詢問“你見沒見過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國女孩”要怎么說,學會了之后問了經過他身邊的所有人。 ——沒有。 個子不高,很可愛,陳嘯之對路人比劃。 后來他在路邊絕望得扶著墻抽氣。 陳嘯之扶完墻,站在路邊,覺得自己總要排除所有的可能性—— 只是他在有了那個念頭后,扶著墻,將三天來吃的唯一一點東西都嘔了出來。 - …… 小時候小阿十有段時間愛裝死,是看了電視劇之后很想體驗一下被尖刀刺中肚皮的感覺,尤其喜歡biu一聲很唯美地倒下,但是只有小嘯之家可以玩,因為他家有錢,睡席夢思。 因此那段時間小嘯之推門進自己房間,經常能看到小阿十身上纏滿絲巾,在他枕頭上吐的兩口水——據說是血,因為匕首上有鶴頂紅。 小嘯之:…… 你有病吧天天裝死!小嘯之氣得頭大:還吐水,你是被揍的魚嗎?別動我媽的絲巾! 小阿十被他兩巴掌拍了起來,小姑娘披著絲巾,委屈巴巴地問,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叫我嗎…… …… ……溫柔個屁。 就你也配溫柔? “這不是她?!标悋[之平和地想。 ——因為這人額頭上有個痣。 他又去掀開下一張白布。 如果有人看的話,會發(fā)現陳嘯之眼珠紅得像個瘋子,手上耐心而溫柔地地撩開那些尸體臉上的頭發(fā)和簾兒,有些無名的人在海水里泡過,面部已經猙獰得難以辨認,陳嘯之一動她,頭發(fā)里掉出一只死螃蟹。 ……這也不是沈晝葉。 陳嘯之背著滿是給沈晝葉準備的食品和藥物的、鼓鼓囊囊的背包,跪在地上,以一個極其溫柔的姿態(tài)尋找尸體。 那些面色青黑如石的,在水里泡過的,面部受損難以辨認的,陳嘯之甚至連她們的手都會檢查一下,看看她們指甲的形狀,和手腕的骨骼。 那看守尸體的當地警察問:“你在找什么?” 陳嘯之瘋了似的嗤一笑,一句話都沒說。 “……沒在這就走吧?!蹦怯∧峋煊谛牟蝗痰溃骸懊魈烊e處找找,我們這還在統(tǒng)計呢。出去休息一下,我看你蠻多天沒睡了?!?/br> 陳嘯之背著一個大包走出停尸的帳篷,露天找了個墻角,坐著,緩慢滑了下去。 他茫然地看著滿是星空的天穹。 陳嘯之看了眼手機,上面一條來自陸之鳴的消息,問:“找到沒有?找到之后我?guī)湍懵撓荡笫桂^?!?/br> 陳嘯之手指上全是灰——他按亮屏幕,才注意到自己一身的灰泥,t恤上甚至黏著血和油。 他神色平靜,以破了皮的、沾滿了臟灰的指頭按了按屏幕,打算回復陸之鳴。 屏幕亮起,卻現出一個女孩生嫩的證件照。 ——那是二十五歲的陳嘯之僅有的,沈晝葉的照片。 那個男人背影近乎坍塌,握著手機,發(fā)瘋地以頭磕著墻。 第86章 她的頭發(fā)絲都被夕陽映得發(fā)…… - 陳嘯之靠在墻邊, 對付著合了下眼。 他根本睡不著,卻疲憊得幾乎死去,到了后半夜時下起了雨, 陳嘯之連動都不愿動, 只將帽子拉到了頭頂, 將雨水遮住了。 唰然的雨水淋在他的帽子上。 ……她在淋雨嗎? 沈晝葉不能淋雨,她身體太壞??墒撬菢诱腥讼矏?,此時頭頂一定有屋檐。 陳嘯之疲憊地閉上赤紅眼睛,想將阿十的幻影叫出來。 他已經快瘋了,哪怕是幻影也不要緊, 哪怕是幻想的也沒關系, 他只想看看沈晝葉的面孔, 聽那模糊的聲音在自己的腦海中叫一聲‘之之’。 可是當他閉上眼睛, 腦海中響起的卻是自己的嗓音。 ‘你別說了,’他聽見自己對沈晝葉冷淡地說:‘沈晝葉你除了我和你之外還會說什么?你說我也懶得聽。’ 那時候沈晝葉說了什么? ……陳嘯之淚水從眼眶里滲出來。 他仔細分辨記憶里的聲音——可是他頭頂的雨聲和海浪沖刷巖石的聲音太大了, 陳嘯之連哪怕一個字都聽不清。 她說了什么? 然后, 他腦海中一個聲音悠然道:‘陳嘯之,滿意么,你懶得聽?你這輩子都聽不見阿十說話了。’ 陳嘯之幾乎彈了起來。 他撐著自己的膝蓋粗重潮濕地喘息,如即將垮掉的山岳一般,三天沒合眼的眼珠都是血絲。他背后倚著一堵墻,墻后是他翻過的尸體——每一具都冰涼腫脹。 ……里面沒有沈晝葉。 陳嘯之眼眶里都是淚, 雨水淋在他的頭上。他站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角落里,站在停尸間的門前,渾身臟污,幾乎都快死了。 沈晝葉一定是在折磨他。 陳嘯之想。 沈晝葉那性格其實有點兒非黑即白的,一旦觸碰到她的點, 她其實是個相當記仇的人——她一定是被逼急了,想看自己發(fā)瘋的模樣。 陳嘯之眼眶赤紅又透著黑,幾乎如死人一般。他覺得沈晝葉應該是在鬧小孩脾氣,然而他又覺得這樣鬧脾氣的沈晝葉挺可愛的,可愛到想看他發(fā)瘋也沒關系。 她做什么都是招人疼的。 也是,這點陰暗的小心思有什么錯?二十五歲的陳嘯之對她那么壞,連一點兒笑模樣都不曾有過。 ……這么長時間,陳嘯之連一點兒溫柔的模樣都沒給她。 陳嘯之粗喘著氣,撐著自己的膝蓋,堅實地站了起來。 他偏執(zhí)地認為沈晝葉是在報仇,此時那個姑娘家應該正在不知哪個角落里偷偷看著他狼狽的模樣解氣??墒窍雸蟪鹩衷趺礃?。陳嘯之愿意瘋給她看。 - 陳嘯之吃了點兒帶來的壓縮餅干,在雨中合了兩小時的眼,細密的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他頭頂的瓦片上。 他其實仍然睡不著,可是他必須逼迫著自己睡上一覺。高強度、極度緊繃的神經令他大腦功能都在下降,陳嘯之在翻找尸體時就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他困倦已極,失去了辨認面孔的能力。 這是不可以的。 如果走在街上與阿十擦肩而過,陳嘯之不想認不出她來。 陳嘯之在還沒有坍塌的破舊屋檐下瞇了半晌,再睜開眼時,綿密的、亞熱帶的大雨自天穹落下。 他咳嗽了兩聲,又吃了點兒東西墊饑,才從那遮雨的屋檐下走了出去。 陸陸續(xù)續(xù)的仍有些余震。 陳嘯之踩在地上,踏著斷枝殘葉,雨水流淌過油污。他的足下能感受到細微的、仿佛來自地球深處一樣的轟鳴。 …… 陳嘯之想起小時候小阿十給他講故事。 她抱著那本英語原版的厚重百科全書,《astronomy encyclopedia》,指著上面印著的彩色精美的圖畫,一字一句地給小嘯之翻譯著上面的科普。 “古代的三趾馬是怎樣從法國跑到了佛羅里達,”小阿十溫暖地、講故事一樣,對小嘯之講道:“……人是怎樣從非洲跑到了澳大利亞,我們腳下所踩踏的巖石其實是一個會動的滑板,科學家們都稱它們?yōu)榘鍓K。當滑板摩擦時……” 她講述宇宙,講述與這世界相比,人何其渺小。 小嘯之呆呆地凝望著小晝葉,小晝葉赤著腳踩踏在沙發(fā)上。 然后小嘯之問:“那這一點點碰撞,我爺爺說的唐山大地震……不就像是地球在撓癢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