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找了下耳機，”小喇叭里，陳嘯之問：“怎么了？睡不著？”

    小姑娘小聲嗯了一聲，誠實地道：“對。所以我也不想別人睡著，正好你醒著，居然還愿意給我打電話，所以我找你轉(zhuǎn)移焦慮?！?/br>
    陳嘯之：“…………”

    “沈晝?nèi)~你是網(wǎng)路惡霸？”陳嘯之漠然地說：“還轉(zhuǎn)移焦慮？你怎么這么能？”

    沈晝?nèi)~：“你不信嗎，那我這就開始。陳嘯之你該做的題做完了嗎，準考證帶了嗎身份證帶了嗎明早的鬧鐘定了嗎？明天早高峰被堵在路上怎么辦，cpho考場要提前半個小時入場所以八點半得到，沒到就明年見，還有你上次課上做錯的受力分析還有上上次課畫錯的電路圖……”

    電話那頭沉默三秒，接著極其冷漠地說：“——掛了?！?/br>
    網(wǎng)路惡霸委屈地喊道：“別！！”

    陳嘯之：“？”

    “……別掛鴨，我就是太焦慮了，”沈晝?nèi)~難過地說：“我現(xiàn)在必須找點什么做做，找個人說說話，要不然我連躺都躺不住……”

    陳嘯之：“……”

    “……行吧，”他微微倒抽了口氣，松動道：“……那我陪聊一會兒。你一緊張話還不少?！?/br>
    沈晝?nèi)~小聲道：“據(jù)說我喝了酒話更多。但是只要神經(jīng)一緊張我就屁話不斷……”

    陳嘯之那頭傳來風聲，他靜了會兒，嫌棄地說：“你他媽喝了酒得啥樣？聊聊吧，你為什么緊張？”

    沈晝?nèi)~蜷縮在被子里，想了想，悶悶地說：“……我怕考不好?！?/br>
    聽筒里，陳嘯之問：“你為什么考不好？你先說說這件事可能性有多高?！?/br>
    “……”沈晝?nèi)~從自己的被子里冒出個腦袋，將手機蓋在臉上，誠實地說：“……不到5%?！?/br>
    “是啊。”那不甚清晰的聲音說：“——百分之五?！?/br>
    沈晝?nèi)~：“……”

    “百分之五，”陳嘯之在風中道：“這個概率應該囊括了你沒帶身份證準考證，沒定鬧鐘，八點半沒進考場，早高峰被堵在路上，受力分析畫錯電路圖沒用標準卡尺，考試一不小心帶進去了復習資料被判定作弊的可能性吧？”

    沈晝?nèi)~沉默片刻：“……你記得怎么這么清楚？是不是剛剛又給我記了一筆仇？”

    陳嘯之皮笑rou不笑：“呵呵?！?/br>
    沈晝?nèi)~：“……”

    這他媽什么人?。∮浶赃@么好的小學雞真的好他媽恐怖……

    沈晝?nèi)~瑟瑟發(fā)抖地又一次縮回了被子。

    然后，她聽見陳嘯之深吸了口氣。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cao心什么?！蹦锹曇粽f：“估計就什么亂七八糟的、考不過的話就得回去學語文之類的絕望發(fā)言，或許還有自己上不了高中可怎么辦？我說的對不？”

    沈晝?nèi)~：“……？？？”

    “大……大概吧，”沈晝?nèi)~被戳穿了心事，小聲道：“差不多……是這樣?！?/br>
    可是，下一秒，陳嘯之卻平靜地開了口：

    “——但我覺得你沒必要懷疑自己的優(yōu)秀，因為我不會?！?/br>
    沈晝?nèi)~微微一愣。

    那句話十分坦誠，他甚至都沒有任何遮掩，更沒有任何說謊的跡象。

    “——行了行了，”陳嘯之嗤地笑道：“——別想這么多，這都什么有的沒的。乖，睡吧啊?！?/br>
    他說一口很正的京片子——那腔調(diào)剛硬里帶著點兒懶，像一壺春日釀的酒。陳嘯之甚至都沒說什么話，可沈晝?nèi)~卻莫名地放松了下來。

    ……像是懸著的心落在了地上。

    “好呀。明早見嗎？”沈晝?nèi)~小聲問。

    在濃得化不開的夜里，她聽見陳嘯之嗯了一聲。

    “——嗯，明早見?！?/br>
    他道。

    第41章 沈青慈的女兒，從不需要檢查……

    -

    掛了電話后, 沈晝?nèi)~一夜好夢。

    ——陳嘯之居然很有些安慰人的能力，他那句‘我從不懷疑’就像一針定心劑一般，沈晝?nèi)~不知為什么聽到他的話就感到安心, 一整晚都睡得極其踏實。

    -

    次日清晨, 沈晝?nèi)~朦朧地睜開了眼睛。

    金黃燦爛的陽光落在了沈晝?nèi)~的枕頭上, 鬧鐘鈴地響起。

    預賽終究還是來了。

    沈晝?nèi)~揉了揉眼睛下床，趿著小拖鞋穿過灑滿陽光的客廳，去浴室洗漱。而她經(jīng)過廚房時，朝廚房看了一眼。

    早晨的廚房里，沈mama在下堿水面, 她的身影手忙腳亂地敲著雞蛋——考前吃面是她家的傳統(tǒng), 說是面條順滑, 預示著萬事順順當當。那在沈爸爸在世時, 曾是他的工作。

    ——如今卻只能由mama來動手了。

    沈晝?nèi)~走進了浴室。

    如果沈晝?nèi)~在兩個月前看到這一幕，她也許會跑到廁所偷偷哭一場?？墒巧羁倳^續(xù)下去, 而傷口總會愈合。

    沈晝?nèi)~沒有哭, 她只是覺得心里像是穿了風。

    那天早上的早飯是煮的有點爛的面條，上面兩根小青菜和曾經(jīng)是荷包蛋的碎蛋黃，華嫣女士又想辦法倒了點生抽，大概是想讓它的顏色看上去好看一點，帶點兒rou色——顯然失敗了。

    沈晝?nèi)~：“……”

    剛剛描述得太好聽了點，其實是一碗飄著菜葉的褐色糊糊。

    “……, ”沈mama摘下圍裙，和善地道：“直接吃吧。”

    沈晝?nèi)~懷著一絲希冀道：“……那個，mama，我能不能去食堂吃油條？”

    沈mama語調(diào)瞬間拔高：“你吃不吃？”

    沈晝?nèi)~立刻慫慫地拿起了小筷子，撈了兩下面條, 大概撈到第三下的時候撈起的面條斷了，沈晝?nèi)~看了一下mama的臉色——她媽躲開了她的目光。

    沈晝?nèi)~：“…………”

    她自己去拿了勺子，去舀面湯喝。

    沈mama忽然道：“奶奶給的螃蟹，剝出來的蟹膏，冰箱里還有，去弄點吃?！?/br>
    沈晝?nèi)~應了，去冰箱里拿了個小罐子，將里面的蟹膏戳出來了一些，連著蟹黃紅油都倒了進去。清晨的陽光掉進碗里，又被湯匙攪碎，融進湯里。

    沈晝?nèi)~嘆了口氣：“奶奶那天真的給了好多……十二只，mama你又不吃螃蟹，我又吃不完。她怎么給這么多呀？送鄰居也好的嘛?！?/br>
    沈mama淺淡地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那可能是個十五歲的沈晝?nèi)~還不能夠理解的答案——她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去cao心考試，而不是cao心為什么那天奶奶會給她們那么多螃蟹。

    沈mama忽然問：“考試緊張么，寶寶？”

    沈晝?nèi)~非常饞蟹膏，幾乎已經(jīng)將那面糊都喝完了，聞言微微一愣，猶豫著回答：“……有……有點吧？”

    “……有點。”她mama重復了下最后兩個字，接著悵然地道：“葉葉，你一直在追逐爸爸的腳步……”

    沈mama沒再說下去，只是露出一種很難過的神情，輕聲說：

    “吃完飯就走吧，別遲到了。”

    沈晝?nèi)~嗯了一聲，去拿書包走人——而她背起包的瞬間，突然聽到mama在她身后，悵然地嘆了口氣。

    “等你考完試……”

    沈mama停頓了一下，自嘲道：

    “——mama給你看一張，很重要的老照片吧?！?/br>
    沈晝?nèi)~微微一愣：“老照片？”

    她不知道區(qū)區(qū)一張照片有什么好等到考完試回來的，便迷惑地問：“現(xiàn)在看也行啊……”

    沈mama搖了搖頭。

    “——等你考完回來。”她重復道：“mama糾結(jié)了很久，怕它影響到你參加競賽的心。但是現(xiàn)在我決定，還是得給你看一看?！?/br>
    然后沈mama看著自己的女兒，溫柔地說：

    “……時間過得真快，我們女兒都這么大了呀?！?/br>
    “等你考完回來，乖?！?/br>
    -

    沈晝?nèi)~沒有搞明白，mama那句‘女兒都這么大了’是什么意思。

    那老照片是什么，她更是全無頭緒。小復讀機在路上磨mama磨了半天，mama最終被自己女兒活活煩死，透了一絲口風——那照片不是她小時候尿床的珍藏照，甚至和沈晝?nèi)~這個人一點關系都沒。

    沈晝?nèi)~悻悻地說：“我還以為有我呢，嚶。”

    早晨八點，沈mama將她送到考場門口，頭痛欲裂：“有個錘子你，你再念叨你今晚就無家可歸，給我快滾快滾快滾……”

    沈mama養(yǎng)的小復讀機絲毫不懼無家可歸的威脅，歡呼一聲跳下車，背著包一溜煙跑了。

    ……

    cpho的考場應該是隨機打亂的，據(jù)沈晝?nèi)~所知，梁樂甚至被分配去了西城區(qū)的考點，距離他們的考點十萬八千里。沈晝?nèi)~一進自己的考場就看到齊刷刷三四十個外校的學生，校服五花八門，一瞬之間甚至以為自己走錯了考場，甚至還忍不住核對了一下門口貼的a4紙。

    沈晝?nèi)~：“……”

    ——沒走錯。沈晝?nèi)~再次確認，然后在一個人高馬大的十一學校的學生身后坐了下來。

    那考試至少在沈晝?nèi)~看來，并不算難。

    預賽滿分二百分，考試時長三小時，卷面包括六道選擇，七道填空和簡答，計算題偏多，占了總分值的半數(shù)以上。沈晝?nèi)~開考后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不少人都在抓耳撓腮，當沈晝?nèi)~做到計算題第一題的時候她朝側(cè)邊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她旁邊的男生只做到第一道填空。

    更虐的是，她那一眼看過去，覺得那男生的選擇題應該也錯了不少。

    ——但是他上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