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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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嘯之自己覺得自己像個神經(jīng)病。 上世紀(jì)九十年代,牛津大學(xué)的人類學(xué)家羅賓·鄧巴提出了一個概念,名為‘鄧巴數(shù)’。這概念指出基于猿猴的腦容量測定,一個人的穩(wěn)定社交人數(shù)大約為148人,四舍五入為150,因此鄧巴數(shù)又名150定律。 ‘在生活中我們總需要結(jié)識新的人,所以舊相識的面孔就會被漸漸遺忘?!粋€博物學(xué)者在書中這樣解釋這個概念。 ——只要社交的人數(shù)超過了這個數(shù)字,記憶就會開始變得模糊。 可是陳嘯之卻一眼就認(rèn)出了十五歲的沈晝?nèi)~。 成年人在十年后認(rèn)出彼此并不奇怪,可是孩子的成長是日新月異的,三個月就大變樣,可是十年過去了,陳嘯之還是記得‘沈晝?nèi)~’。 ……他的‘阿十’。 這件事非常變態(tài),說出去會把任何一個聽者嚇得夠嗆—— 陸之鳴說:“變態(tài)嗎?這不是說明你的鄧巴數(shù)和別人不太一樣嗎?” 陳嘯之:“……” “可是我小學(xué)同學(xué)都快忘光了,”陳嘯之解釋:“幼兒園同學(xué)就記得一個綦戠翾;,因為他名字太變態(tài)了,每次老師罰抄名字他都一邊哭一邊詛咒爸媽……” 陸之鳴:“什么綦什么翾??” 陳嘯之找了紙,將那三個字寫給陸之鳴看,陸之鳴沉默了一會兒,判斷:“這家長和孩子有仇。” 陳嘯之嗤地一笑。 雨聲穿透城市,在那一剎那也清冽地貫穿了少年的頭腦。那口氣終于不再堵在陳嘯之的心口,他放松了下來。 “……不過,”陸之鳴一聲嘆息:“嘯之,你是我見過的最深情的人?!?/br> 那句話發(fā)自肺腑。 陳嘯之卻看了他一會兒,不能理解地問: “這和深情有什么關(guān)系?” 陸之鳴:“……” “我想和她做朋友,想讓她想起我來,”陳嘯之漫不經(jīng)心道:“是要做她男朋友的同義句么?——我和她說好了做一輩子的好朋友,說要和她白頭偕老了沒有?” 陸之鳴:“可是異性之間沒有純純的友……” 陳嘯之沒有人情味地強調(diào):“絕對不是那種喜歡?!?/br> 陸之鳴立即舉起雙手。 雖說陸之鳴本人也沒怎么談過對象,但是他總聽過那句‘異性之間沒有純純的友誼’的命題。但陸之鳴畢竟缺乏經(jīng)驗,而那命題缺乏證據(jù)支持。 陳嘯之是家中獨子,父母疼愛,從不遮掩自己對他人的怒氣。 ——但是陸之鳴曉得,他弟弟總會想明白。 光從桌上臺燈上的燈泡里傾瀉出來,并以三十萬千米每秒的速度落在桌上和陰影之外。 光永遠(yuǎn)沿直線傳播,獨立互不影響,具有波的性質(zhì),卻又有著粒子的特性。 百億年來,從宇宙大爆炸的光芒到從最普通的led燈泡,都浪漫地遵循著宇宙賦予它們的亙古的定理。 而曾經(jīng)有個小女孩兒,在時間漫漫長河中,于最普通的一個昏黃夏日傍晚,頂著一頭小卷毛,向小嘯之講述宇宙太初的爆炸。 十五歲的陳嘯之低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 ‘梁樂不喜和人說話?!?/br> 陸之鳴臨走前這樣告訴陳嘯之。 陳嘯之次日早晨七點一刻就到了教室,他一晚上幾乎沒睡著,坐在教室里啃他最不屑一顧的雞蛋灌餅當(dāng)早飯。 外面大雨,猶如瓢潑一般。 梁樂到的比他還早,就坐在陳嘯之自己的位置上,在課桌上放了個奇形怪狀、體積可觀的白東西。 ——‘他相當(dāng)孤僻,一整天到晚就是看書做題,有時候?qū)χ巴獍l(fā)呆……’ 陳嘯之看見,那白東西是一個紙做的橋梁。 紙橋是最樸素直觀的拱橋結(jié)構(gòu),非常粗糙,梁樂正用沈晝?nèi)~留在桌上的小青桔測試它的承重能力,青橘子畢竟是圓的,咕嚕咕嚕地往下滾。 ——‘梁樂還特別愿意攻擊別人?!蛲黻懼Q說。 熹微晨光中,梁樂成功放了三個青橘子上去,又開始往上摞書。 陳嘯之見過沈晝?nèi)~被這個姓梁的搞得笑起來的樣子。 起晚了。陳嘯之想。應(yīng)該在梁樂來之前來,不動聲色地回自己位置上坐……他媽的,那座次表上寫的名字是‘陳嘯之’。 緊接著,沈晝?nèi)~就背著大書包,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進(jìn)來。 小姑娘拖著把滴水的小雨傘,懷里抱著個大紙箱子,沖到自己位置上。 然后那個小姑娘笑瞇瞇地打開紙箱子,從箱子中拿出了另一個,與梁樂非常相似的,雪白的紙橋。 - 陳嘯之突然想起,之前的那天晚上,陸之鳴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這樣的: ‘鬼知道他為什么會和那個小姑娘走得這么近。’ ‘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br> 第16章 - 早晨,快樂同桌的位置上。 梁樂的紙橋承受不住最后一本奧賽試題的重量,從中間垮了,成為了一堆廢紙,只剩沈晝?nèi)~的斜拉橋堅挺地矗立在桌上,上面擺了一堆書,還有兩個青橘子和一個橘子皮。 梁樂吃了瓣兒橘子,溫和笑道:“你爸也太會玩了吧。他是做什么的?工程師?” 沈晝?nèi)~想了會兒道:“我剛學(xué)會說話的時候問他,他說他是占星師?!?/br> 梁樂:“……” 梁樂問:“你幾歲學(xué)會說話的?” 沈晝?nèi)~誠實回答:“一歲半?!?/br> 梁樂感慨道:“……我是個特別討厭承認(rèn)他人比我聰明的人,但是你真的很討厭?!?/br> “你爸跟你說你的職業(yè)你難道不會記得嗎?”沈晝?nèi)~反問:“他信誓旦旦跟我說自己是看星象的,我可羨慕了呢。stargazer,這個單詞知道嗎?” 梁樂:“撕什么給折?” 梁樂觀察了一下沈晝?nèi)~的表情,又道:“英語差點不及格,諒解下。” “……”沈晝?nèi)~心情復(fù)雜地看著他:“是占星師的意思,聽起來就特別酷炫。” 梁樂:“……” 梁樂畢恭畢敬地嘲諷她:“差點兒忘了,您是個海龜?!?/br> 沈晝?nèi)~說:“你在嘲諷我!我聽出來了!你們北京人真的很討厭啊啊??!” 北京人梁樂把這當(dāng)夸獎收了,片刻后又問:“認(rèn)真點,你爸是做什么的?” 他是真的在認(rèn)真發(fā)問。 “他后來才告訴我的,philosophy doctor of astrophysics?!鄙驎?nèi)~也就認(rèn)真回答:“天體物理學(xué)ph.d?!?/br> 梁樂神情變得肅然:“——夢想家?!?/br> 沈晝?nèi)~笑道:“是啊?!?/br> “我從小就想成為和我爸一樣的人?!鄙驎?nèi)~直言不諱:“科學(xué)家,探索未知的人,將來的星門建造者。我最向往的人就是他。” “可是這專業(yè)太冷門了吧?”梁樂笑了起來:“天體和核物,理論物理,是個人都知道有多難。相比之下凝聚態(tài)物理之類偏向應(yīng)用的就吃香多了?!?/br> 沈晝?nèi)~點了點頭,溫暖一笑:“嗯,都這么說。” 在那個2008年的下雨天,十一假期即將結(jié)束的那個清晨,競賽的教室里。 十幾歲的孩子來來往往——沈晝?nèi)~的桌上堆著她深藍(lán)的外套和類似玩具的紙橋,紙橋上還有倆圓滾滾的青皮橘子。 這個少女生得眉目素淡,笑起來時眼睛里卻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芒。 “——然而星辰大海總要有人去看。”少女說。 她說那句話時是那樣的向往,以至于讓人油然生出一種錯覺——‘她生而屬于更遼闊的時代’。 梁樂贊許地看著這個學(xué)妹,開口道: “我會等著,見證這一刻?!?/br> - ‘那我會等著看到那一刻。’ 這句話,十五歲的沈晝?nèi)~聽過無數(shù)次。 她如果談起自己的夢想,那些溫柔的大人和同學(xué)們總會這么說。沈晝?nèi)~從她的科學(xué)老師處,從那些友善的學(xué)生處,從父親的年邁同事處——還有她兒時的玩伴,甚至她爸爸那里,都聽到了這樣的鼓勵。 沈晝?nèi)~mama喜歡泡在實驗室里,相當(dāng)務(wù)實,爸爸卻有種天馬行空的浪漫。從小到大,沈晝?nèi)~的一切稀奇古怪的知識,幾乎都是跟著爸爸學(xué)的,因此也將爸爸的魂兒學(xué)了個十成十。 她爸爸曾經(jīng)給小晝?nèi)~打印了如山的一摞摞小說和中文童話,幾乎全是從那年代的什么什么文學(xué)網(wǎng)上下載下來的,他會用一個訂書機(jī)整齊訂好,裝進(jìn)公文包,帶回家給自己一句話里能帶三個錯別字的女兒看。 那男人,曾經(jīng)是家里最堅實的壁壘和最浪漫的柔情。 如果有人在那天上午敲敲沈晝?nèi)~的耳朵,她的耳朵里會掉出無數(shù)本書和一堆拆掉的天文望遠(yuǎn)鏡零件,總之沒在聽課。 …… 沈晝?nèi)~的思緒遠(yuǎn)離現(xiàn)實,于是教室遠(yuǎn)去,一切變得昏黃,記憶的長廊中,胡同磚瓦飛速壘砌,百年楊樹拔地而起,沐浴十年前的夏風(fēng)。 多年前知了蟬鳴,北平盛夏。 小姑娘趴在楊樹下的小石臺上發(fā)呆,水晶涼鞋一下下撞著她的腳后跟兒。一個小男孩的聲音,自遙遠(yuǎn)泛黃的過去傳來。 “……你會成為很偉大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