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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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起眉欲言又止道:“阿耶你還要繼續(xù)下去嗎——” “算了算了。”胡亂擺了擺手,孫循頗有些悻悻地坐了回去。 總歸是上次吃了一癟,心里不痛快,這幾天他沒少折騰牧臨川。 想到這幾日坊間童謠,便一時(shí)得意忘形,哈哈笑著擱了筷子,去送“嗟來食”去了,牧臨川的反應(yīng)讓孫循大為敗興,心中也有些凜凜,到底不敢再繼續(xù)下去。 這幾次三番下來,孫循倒是沒了脾氣,長嘆一聲:“此子好生能忍,實(shí)在是個(gè)可怕的人物?!?/br> 見阿耶終于沒了折騰牧臨川的興致,孫英也不由微微松了口氣。 阿耶實(shí)乃梟雄,但其好大喜功,心胸狹窄,剛愎自用,實(shí)在是讓他這個(gè)當(dāng)兒子的也頭痛。 越王勾踐劍忍辱負(fù)重,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吞吳?;搓幒铐n信能忍胯。下之辱。凡能成大事者無不是能忍之輩。 今日牧臨川的反應(yīng),也令孫英不由雙手成拳,扶緊了膝蓋,心中膽寒。 這小瘋子能做到這地步,便足以在他心里敲響了個(gè)警鐘,絕不能與這種人為敵。 孫循卻也是這么想的,收回前傾的身子,意興闌珊地長嘆了口氣,“差不多得了,唉。” 許是心里也有打起了小鼓,到傍晚,孫循又著人來請(qǐng)牧臨川一道兒用膳飲酒。 “唉是老臣昏了頭啊。”孫循滿面羞慚之色,“見這炙兔rou好吃,心里只想著要獻(xiàn)給陛下,也沒多想,立刻就抬過去送給陛下了?!?/br> “如今想想,實(shí)在是做得不妥?!?/br> 孫循端著酒杯,喟然長嘆,“特地設(shè)宴向陛下賠罪?!?/br> “老將軍這是哪里的話?!蹦僚R川唇角微彎,上前一步,殷勤扶住了孫循的手,“老將軍掛念孤,孤高興還來不及,又豈會(huì)怪罪?” 孫循滿面通紅,羞慚地?cái)[了擺手。 少年手握得更緊了,黯然神傷道,“若非大將軍收留,孤早不知往何處去了,又哪有今日?!?/br> “大將軍可千萬不要再說這種話了?!?/br> “孤雙腿已斷。”少年垂下眼睫,低聲嘆息,說得情真意切,“大將軍便是孤之肱股?!?/br> “孤能有今日,全靠將軍給孤?lián)沃 !?/br> 孫循這一坐鎮(zhèn)一方的梟雄,霎時(shí)間面紅耳赤,赧顏汗下。 想他哪里被皇帝緊緊攥著手說這番體己話,差點(diǎn)兒感動(dòng)得也要掉眼淚。 待回過神來后,趕緊一個(gè)激靈。 等宴席散去,方才對(duì)左右感嘆道:“這小瘋子倒真能演,給某演得感動(dòng)的?!辈铧c(diǎn)兒都給拐到彎里去了。 能享這份殊榮,其惶恐感動(dòng)的臣子之心,瞬間超越了一顆爭霸天下的梟雄之心。 但觀這小瘋子席間又是說笑,又是親自牽著他的手奉酒,不著痕跡地拍著馬屁,足將孫循哄得服服帖帖,再也不計(jì)較韓媼之死牽扯出來的諸多事端。 …… 北風(fēng)徘徊,隨著一轉(zhuǎn)眼入了冬,夜半就下起了小雪,外面窸窸窣窣的,梅花好似都結(jié)作了冰。 拂拂盤腿坐在床上,放下了帳子,趴在帳子里看話本。 屋里燒得暖融融的,高低錯(cuò)落的燭光也爛爛融融的,夜雪不知落了幾重,窗戶外面被月色與雪色照得亮堂堂的一片,白鶴的薄絹屏風(fēng)前正咕嘟嘟地煨著醒酒湯。 外面雪大,躲在屋里,頗有點(diǎn)兒躲進(jìn)小樓成一統(tǒng),哪管春夏與秋冬的悠閑。 伴隨著“咯吱咯吱”的踩雪聲響起,少年被侍婢領(lǐng)著進(jìn)了屋。 拂拂聽到動(dòng)靜,立刻從帳子里探出一個(gè)頭來。 “誒你回來了?” 女孩兒黑白分明的眸子暖融融的,笑了一下,飛快地就從床上踩了下來。 “我給你煮了醒酒湯?!?/br> 套上鞋,從善如流地從侍婢手上接過了牧臨川,拂拂詫異道:“呀,你怎么喝了這么多酒。” 少年烏發(fā)散落,白得像雪的皮膚,摸上去也像雪,拂拂一伸手,就被凍得一個(gè)哆嗦,輕輕地嘶了一聲。 倒是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明顯是喝多了的模樣。 他剛從外面進(jìn)來,眼睫上落了點(diǎn)兒薄雪,被屋里的暖意一蒸,立時(shí)就化了,掛在纖長的睫毛上,像是露珠。 拂拂怔愣了一下,又飛快地伸手去摸他的腿。 少年面色“刷”地又白了一層,疼地冷汗都冒了出來,卻抿著唇一聲不吭,眸光冷冷淡淡。 看都成這樣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拂拂又心疼又氣急敗壞地質(zhì)問,“你喝這么多酒,又吹這么長時(shí)間的風(fēng),你腿不想要了嗎?” “好了傷疤忘了疼?!?/br> 頓了頓,倒是沒再說什么了。 還能說什么? 拂拂看了眼明顯已經(jīng)喝迷糊了的牧臨川,忍不住咋舌。 他眼神看著格外冷酷,眸光中翻滾著深深的黑色,如有大雪紛飛,分辨不出任何屬于人的七情六欲。 眼神足夠嚇人,但看神態(tài)明顯是在夢(mèng)游。 拂拂虎軀一震:這小暴君喝醉酒怎么這么嚇人。 牧臨川的視線緩緩地落在了她身上。 “還能認(rèn)得人嗎?”拂拂見狀趕緊湊了過去。 模模糊糊的重影在眼前放大,依稀能看到見那黑黝黝的,鴨蛋殼青的眼眸。 牧臨川伸手將她的臉推到了一邊,又給拂拂氣得鼻子都歪了。 然而下一秒,少年身上那股冷酷陰沉的氣質(zhì)卻倏忽一收,眼睫顫了顫,低著眼一副柔弱堪憐的模樣。 他的傷口一到冷天、陰雨天就疼,疼得狠了也只是哼唧兩聲。 拂拂認(rèn)命地嘆了口氣,這顆老母親心啊作祟,心頓時(shí)軟了半截,動(dòng)了動(dòng)唇,再也說不出什么硬話。 扶著牧臨川到床上安頓了下來,端起早已煨好的醒酒湯。 碗沿燙得她渾身哆嗦,斯哈斯哈地忙吹了兩口,給他灌了進(jìn)去。 人在屋檐下,所謂的重騎兵又不知道在哪兒,除了哄著孫循能干什么? 而牧臨川也是這么身體力行地去做的,為了替她出氣殺了韓媼,又強(qiáng)撐著喝了這么多酒,扯著笑奉迎孫循,收拾局面上這些爛攤子。 牧臨川他軟得就像是一灘爛泥,好不容易搬到床上,伺候好了,便閉著眼失去了意識(shí)。 等到半夜的時(shí)候,陸拂拂是被輕微的悶哼聲吵醒的。 睜開眼,揉了揉眼睛,錯(cuò)愕地發(fā)現(xiàn),她竟然是趴在床邊睡著了。 想到床上那位祖宗,趕緊端著燭臺(tái)俯身去探牧臨川的狀況。 牧臨川眉頭攏得緊緊的,面色猙獰,被燭火一照,尤為可怖嚇人。 拂拂伸手掠了掠他汗?jié)窳说臑醢l(fā),忽而聽到了少年低沉的嗓音,聽上去倒是神智很清醒。 “陸拂拂,你當(dāng)我為什么殺了韓媼?!?/br> 陸拂拂端著燭臺(tái),束手無措在了床邊:“為、為什么?!?/br> 少年坐直了身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冒犯你?!?/br> 拂拂更僵硬了:“就算……就算她冒犯我,你也不能殺人啊……” 牧臨川淡淡道:“殺雞儆猴?!?/br> “陸拂拂你給我記住了,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牧臨川嗤笑了一聲,眼里涼薄得厲害,似有殺意浮動(dòng)。 “我今日給孫循那老匹夫拍馬屁,就是為了你不用給人拍馬屁?!?/br> 他敞開胸口,安然歪在床上,臉在陰影里。 昏暗的燭光打在他的臉上,像只黑夜中的野獸,辨不出喜怒。 “我們兩人只有一人做這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事就夠了。你太蠢不行,我倒是能做?!?/br> 或許是酒意上涌,頭痛欲裂。 牧臨川攏緊了眉頭,那雙紅瞳遽然地盯緊了陸拂拂,像是盯著什么獵物一樣,紅得幾乎快滲出血來。 “懂沒?懂就吱一聲。下回碰上韓媼這種人不需再忍?!?/br> “誰打了你,你就打回去?!?/br> 拂拂已經(jīng)徹底懵圈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懂……懂了?” 牧臨川說完,面無表情地又盯著她看了一會(huì)兒,看得拂拂頭皮發(fā)麻。 忽然之間,這股王霸之氣又消散了一干二凈,仰頭往床上一倒,一拉被子過了頭頂。 隔著被子傳來了他嗡嗡的模糊不清的嗓音。 “不會(huì)很久的,早晚?!?/br> 獨(dú)留拂拂震得目瞪口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在晚上發(fā)表了這段傲慢張狂的言論之后,第二天一早,牧臨川又繼續(xù)面無表情地給孫循做牛做馬去了。 天子當(dāng)?shù)竭@個(gè)地步,雖說一大半原因是他自己作的,但也實(shí)在是慘。 與之相反的是陸拂拂她在孫府的地位卻一路水漲船高,最近府上再也沒有家仆敢怠慢于她,主要是招惹不起她身后這條能屈能伸的瘋狗。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1-1311:26:41 ̄2021-01-1410:03: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晏絢1個(gè);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玄冥君、米粒、妾身君抱慣,尺寸細(xì)思1個(gè);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玄冥君25瓶;晏終15瓶;不加糖的小餅干、lllii、一日一斤10瓶;kamila2瓶;花若兮、addict/webholic、讀者、楚子航的小蝦米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duì)我的支持,我會(huì)繼續(xù)努力的! 第66章 孫家家仆心里是怎么想的姑且不論,至少面上不敢再造次,坊間的傳聞倒是愈演愈烈,無非說這天子做得窩囊的,只能給自己手下的臣子吮癰舐痔,以徒茍延殘喘。 這日并州刺史孫循正與心腹幕僚徐延,及長子孫英在書齋中議事。 或許是上回被劉夫人給罵醒了,這段時(shí)日,孫循里里外外常帶著這位長子。 他也不是糊涂蛋,從前不過是寵愛宋氏及其幼子,揣著明白裝糊涂,心里還是知曉在繼承人這事兒上是萬不能優(yōu)柔寡斷,含糊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