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他來到門前,雙手抱懷,淡然的接受侍從為他披上狐裘。 “太吵了?!彼鰜碇蟓h(huán)顧四周,隨后不感興趣的收回目光,溫柔地說:“堵住嘴?!?/br> 下人應(yīng)了一聲,就在他們堵住少女嘴巴之時,身側(cè)的木門不知何時打開,一直看著這邊動靜的沈云移動眼球,只見陳生穿著一件白色的單衣,黑發(fā)散亂,臉色蒼白的站在門前,瞧著有些疲倦。 而他出來之后沒有去看傅娘,也沒有去看傅娘的女兒,只是看著沈云。 傅娘知道陳生出來了,只是她無暇顧及陳生。傅娘知道,看上去溫柔和善的沈云其實心胸狹隘,他受不得有人頂撞忤逆他。今日陳生沒有理他,拒絕了他突然出現(xiàn)的親近動作,他也許不是真的想與陳生親近,只是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他給陳生的都不許陳生去拒。就算心里并不在意陳生,他也不會讓陳生輕看他的示好。 只是傅娘曾天真的認(rèn)為,這件事在她被打,陳生被罵之后就回結(jié)束了,她根本沒想到沈云會不依不饒。 此刻她趴在女兒的身上,隱隱意識到她陪著陳生的日子到頭了。 而陳生正慢步來到沈云的面前,沈云靠在門前歪著頭看著陳生,他們兩個人對視片刻,似乎都在暗暗較著勁。 等過了一會兒,瞧見少女昏了過去陳生還是沒有動作,沈云走覺得沒趣。 “打死扔出去?!彼坏霓D(zhuǎn)過身,黑色的發(fā)尾在空中劃出一道狠絕的痕跡。 長腿移動,沈云剛想走回房內(nèi),就感受到身旁有東西撞了過來。 手臂抱著他的腰身,動作僵硬,似醒非醒的少年將臉貼著他的后背,一雙眼睛第一次流露出為難的神色,磕磕巴巴地叫了一聲:“兄長?!?/br> 他的聲音無力,似乎身體不太舒服,臉色比起傅娘還要蒼白。 沈云瞇起眼睛,見陳生那雙水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最后滿意地笑了笑,組侍從說了一句:“算了吧?!?/br> 隨后,他推開了陳生的手,轉(zhuǎn)身走進了房中,只留給陳生一個冷漠的背影。 蕭疏看得出來,沈云其實未必有多在意陳生,只是他不接受任何的違逆和抗拒,因此在陳生拒絕他一時興起的接近之后,他會不悅,會想到找到其他法子教訓(xùn)陳生。給陳生長個記性的同時,還要讓陳生向他低頭。 而這一幕老實說……蕭疏并不喜歡。 金色的眼睛因此多少帶了點不悅的光。 蕭疏想,曲清池都未難為陳生,云馜又算是什么東西。 就算要毀了陳生的傲骨,也只能是曲清池來做。 做這事的不能是他云馜。 也不會是他蕭疏。 蕭疏可以漠視陳生,卻不許旁人毀他傲骨,不喜旁人磋磨他的性子。 第121章 好處 陳生一夜未睡。他隱隱意識到自己即將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因此一夜沒有合眼。等到次日清晨,他第一次主動從床上爬起,笨拙地穿上放在一旁的衣物,在鏡子前學(xué)著傅娘的手法梳理頭發(fā)。只不過他的手指并不靈活,不能像傅娘一樣將頭發(fā)整理的順滑漂亮。這個發(fā)現(xiàn)也讓他多少有些沮喪。 陳生低著頭,遺憾的注視著自己的手掌,等到傅娘敲響房門,陳生終是放棄了束發(fā)。而平日里總會來幫他梳頭穿衣的傅娘這次沒有上前幫他,她只是通過鏡子看著他,像是想將他深深地印在腦海里。 傅娘來是與陳生辭別的。 昨日鬧了那么一出,傅娘根本沒有辦法繼續(xù)留在府中。 而陳生早就想到會有這一日,也做好了迎接今日的準(zhǔn)備。陳生也知曉,傅娘對他很好,若是可以,傅娘愿意照顧他一生。只是這份愿意是建立在虛假的平和之上,平和之下是傅娘還有一個心比天高的女兒,因此陳生注定不可能成為她心中的第一位。 而那個女孩總是在抱怨,那些抱怨的話語看似是為了他,其實不過是怨恨他沒用,暗恨那些好東西、美好的未來都不屬于他,連帶著她們這些下人也沒法借光,不能擁有一個很好的未來。 而因為嫉妒羨慕,傅娘的女兒總會將眼睛放在高處。自幼年起陳生就看出了這點,深知盯著榮華富貴的女孩總有一天會讓傅娘離開他。只不過以前的陳生想,會利用傅娘的女兒來分開他和傅娘的會是沈寒。 他沒想到,最后利用這個女孩的人是沈云。 不過是誰都沒差,傅娘總會離開他。 想到這里,陳生呼了一口氣。 送走傅娘的這日天空中飄起了雪花,陳生站在石階上,忽然想起傅娘走前沒有看他,他自然沒有機會跟她說話。 女人像是愧疚的無法回頭,也像是害怕回頭會舍不得他,因此她走得很快,快到陳生沒有來記得及告訴對方,昨夜的事他總會替她討回來的…… 真是越想越不舒服。 陳生坐在門前,頭上黑發(fā)翹起,幾縷頭發(fā)打著結(jié),就像是小獸的耳朵。 而心情不好的時候天氣也不好。 寒冬毫不留情的凍傷了陳生的臉。他將下半張臉藏在衣領(lǐng)中,只留下一個紅彤彤的鼻子和沉靜的眼眸。 蕭疏立于傅娘臨走前給陳生留下的銀鐲之上,與他一起賞了片刻的雪,多少有些奇怪陳生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你還要坐多久?”不能理解陳生,蕭疏與他說:“她已經(jīng)棄了你?!?/br> 陳生緩了緩,說:“我知道,也正常?!彼f話的速度很慢,但蕭疏卻發(fā)現(xiàn)比起前段時間,他的思維要清晰一些。 陳生艱難地開口:“我畢竟不是她的血親,不能要求過多。她可以有自己看重的人,我比不上,就不比了?!?/br> 蕭疏瞥了他一眼:“你總是在看你得不到的東西,對不看重你的人豁達,對喜歡你的人刻薄。說不好你到底是憨傻,還是精明。” 陳生皺起鼻子,不解地問:“什么?” 蕭疏不與他深說,若是往常,蕭疏不說陳生也就停下??扇缃窀的镒吡?,陳生覺得哪里都不對勁,他總想拉住點什么,于是固執(zhí)的盯著蕭疏,眼神也隨著注視對方的時間增多,而出現(xiàn)了變化。 他的目光太過直白,蕭疏問他:“你在看什么?” 陳生小聲說:“你會走嗎?” 蕭疏說:“要看你說的走歸算到哪個意思中。” 陳生想了想,一字一頓道:“你能不能不走?”像是被傅娘的離去打擊到了,陳生企圖隨便的抓住一點東西,以此來填補空洞內(nèi)心。 而說這話時他有些委屈,聲音放的很輕,像是與親近的人小聲抱怨,也像是在求著蕭疏:“你要是一直留在我身邊,我會對你很好?!?/br> 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蕭疏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盯著他有些無措的表情,忽然想起了之前他也曾有過示弱的時候,雖然那時面對的人不是對他…… 不知緣由,但蕭疏移開了眼,只說:“你知道什么是對一個人好嗎?” 陳生想了想,敷衍地說:“我會給你穿衣裳,梳頭發(fā)?!?/br> 盯著他亂七八糟的頭發(fā),蕭疏忽然不愿意與他說話。 陳生等了又等,沒等到蕭疏回答,不死心的舉起手鐲,又說:“我還會給你喂食。” 雖是不合時宜,但蕭疏在這一刻忽然想到山河鏡幻境中的一幕。當(dāng)時陳生把給他的那碗湯里的rou全部撿了出去,連一塊rou都沒給他。 想到那件往事,蕭疏淡淡道:“不必了?!?/br> 陳生因此有些失望,但他沒有死心。 類似有種一個投食者離去,必須有另一個投食者頂上的急切心理。 陳生正在為自己尋找新的喂食者。 他將目光放在了蕭疏的身上,也看出了蕭疏暫時與自己分不開的事情。 這件事似乎有利用價值。 今夜蕭疏待遇一變,有幸從地面來到床上。而那向來是裹在陳生身上的被子也分出了一半給他。 并不知道蕭疏并不需要,陳生難得分出被子給蕭疏蓋上,他將蕭疏與自己放在一起,躺在蕭疏的身旁先是閉上眼睛,接著又悄悄睜開眼睛去看蕭疏還在不在。如此重復(fù)了幾次,當(dāng)那雙眼睛再次瞥過來的時候,閉著眼睛的蕭疏說:“合眼,安歇。” 陳生說:“好?!彼郧傻卣f:“都聽你的?!?/br> 說完這句,蕭疏見陳生麻利地爬了起來,熟練的吐出了一根金線開始補蛋,不知陳生這個都聽你意義在哪兒。 而陳生顯然已經(jīng)將陽奉陰違刻在了骨子里,并且一點也不怕他違逆的人知道。 傅娘走后的那日沈云沒歸家,下人給陳生送來飯,陳生也不吃,只趴在房間里白天睡覺,晚上補蛋,時不時還要給蕭疏表表忠心,告訴蕭疏跟他在一起好處不少。 而好處一事陳生說的次數(shù)太多,一直寡言的蕭疏聽了許久,施舍了一句:“好處是什么?” 陳生說:“我吃什么都會分給你?!?/br> 蕭疏卻說:“可你這兩日什么都沒吃?!?/br> 陳生點了點頭,理直氣壯地說:“所以我什么都沒給你?!?/br> 到頭來只是說得好聽。 對此蕭疏嗤笑一聲。 說來奇怪,陳生的話自傅娘走后多了起來。等到沈云回家的那日,陳生磨磨蹭蹭地從床上爬起來,將厚重的衣服脫下,只披了一件單薄的衣物,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fā),慢步走到了沈云的房前。 他來的時候沈云正在與侍從說話,其實是侍從在說沈云在聽。 侍從說的那些事情陳生聽不懂,他只是蹲在沈云的門前,安靜地等沈云發(fā)現(xiàn)他。 手拿著一本書,沈云垂著眼簾看得專注。他翻開下一頁,眼睛掃過書頁上的內(nèi)容,好似讀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文字。 侍從說話的語速逐漸慢了下來,眼睛移到門口幾次,眉頭微微皺起。 其實沈云早就察覺到門口有人,只是他并未想理會來人,因此也沒有開聲,只裝作不知。 如此拿著書看了片刻,等又過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沈云把書放下,對著侍從說:“開門?!?/br> 侍從應(yīng)了一聲,打開門看見了屋外的陳生。 陳生一張臉凍得紅紫,皮膚的顏色有些嚇人。他在門外等了許久,經(jīng)過寒冬磨練的身體不住地發(fā)抖,瞧著十分可憐。而那懵懂茫然的表情也讓他看上去十分純真無害。 等面前的門打開,陳生挪動著僵硬的身子,慢步走進沈云的房中。 房中的沈云讀書的姿勢未變,他聽見陳生進房也沒理會陳生。 陳生并不在意沈云的冷淡。。 不多時,潔白紙張上多出一根紅繩。 長睫上抬,沈云順著紅腫的手指看到了眨著眼睛表情木訥的陳生。 陳生那頭亂發(fā)使得他的面容呆愣之余瞧著又有幾分討人喜歡的憨態(tài)。 他見沈云看過來,小心地挪到沈云身旁,蹲在沈云的面前將臉貼在沈云的腿上,茫然的喊了一聲:“兄長。” 這還是陳生第一次對沈云示弱。 沈云盯著陳生的眼睛看了許久,放在書本上的手終是移開了。 拿起紅繩的沈云雖是沒有給陳生梳頭,但他找來了一個溫柔的侍女,侍女接過沈云手中的紅繩,可不管怎么哄陳生,陳生都不讓她碰。 陳生只專注地看著沈云,用固執(zhí)可憐的聲音小聲地喊著:“兄長?” 他似乎不懂沈云為什么不像傅娘一樣給他梳頭。沈云側(cè)目,瞧了他許久,揮手讓侍女下去,叫來了下人,準(zhǔn)備了一些軟爛的吃食。等著吃食上桌,沈云再次端起那晚補湯。